当两个小家伙各怀鬼胎踏上了寻亲之路,幽域的鬼车已经抵达了古国联盟的落脚点,一处开阔的山峰,名为枭首山,曾是神魔交战之地。

琳琅到的时候不算迟,离约定的日子还剩两天,但其他圣地与名门可不敢不给剑门的面子,大部分都是提前来的,这就显得她格外怠慢人家了。

组织待客的剑门长老看着那一串缺席的名单,皱起眉,对掌门说,“这魔门女帝实在是太不识相了,大难当头,竟还推三阻四的。”

掌门清淡嗯了声,漫不经心的虚握着白玉酒杯,衬得手指细长,“无妨,还早。”

座下众人交换眼神,默不作声。

大家长一发话,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只是天天呆在这座冰冷的美玉宫殿里,实在是无聊,众人只好拼命找一个能消遣的办法。

然后他们还真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事情。

今年巧合多,结成道侣的也特别多。

比如说仙门盟主右手边的大武少帝,新任皇后长了一张千娇百媚的妖精脸,眉心贴着芙蓉花钿,柔若无骨攀着少帝脖颈,宛如一条美人蛇,魅到了骨子里。

不得不说,这打破了他们对大武朝以往皇后的端庄印象。这个王朝以武入道,颇有清朗刚正的侠之风范,而皇后作为一国之母,自然也要以身作则,可他们看这位,私心上说是年轻貌美,但也掩盖不了她是个草包美人的事实啊。

而盟主左手边,则是端坐着一个玄衣男子,面容冷峻,一双狭长的眼睛好似寒刃,但是他的道侣同样让人大感意外,竟是一个颇为清秀的人族姑娘,单论容貌与身材,离宫殿里侍奉的婢女都差得远。

难道此女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众人分外奇怪,似有若无地盯着她看。

被众多大佬打量,林嫣然有些紧张,小老鼠般扯了扯殷侍衣的衣袖,想要寻求他的庇护。她就像仰慕她的天神一样,全心全意看着他。

十年之前她本来都快绝望了,谁想到竟会峰回路转,那日男人问她要不要跟他一起走,林嫣然看他满身是血,虽然害怕,但还是答应了,一路风吹雨打到了妖族的地盘,又过了一段惊心动魄的逃亡生涯,随着他越走越高,她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如愿以偿当上了魔尊的夫人。

令林嫣然稍稍遗憾的是,他们的婚礼太仓促了,她就披了个盖头,连天地都没拜。

完全比不过琳琅与殷侍衣帝后大婚时百族来贺的风光!

好在她是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心里也就气个几天,人都在她身边,多年美梦成真,还计较什么?

“怎么了?”殷侍衣转头,双眼漆黑无波。

“咱、咱们还要在这里坐多久呀?”林嫣然靠近他,对方没拒绝。

“快了。”殷侍衣道。

要等一个人。

“可是,可是很无聊嘛。”

她自以为说得很小声,但林嫣然总是忘记这是一个修真的世界,别说隔墙有耳,有时候两人秘密的神魂传音都能偷听到。

众人看了看上首的白衣掌门,对方不置一词,于是他们也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见没看见的样子。

林嫣然抬起头,看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她偷着笑,一只手悄悄钻进了男人的大掌指缝里。

“别闹。”

他低声训斥。

林嫣然跟他那么多年,早就清楚冷面男神的别扭个性了,也不立刻抽回手,而是慢吞吞游走着。

殷侍衣正想说什么,突然外边发生了嗡嗡的骚动,很快又平息下来。

佩玉声由远及近。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最后一位正主终于姗姗来迟。

在这个时候,女子腰间佩玉并不常见,多数用作首饰或者腕饰,除非是封侯拜相的女权贵,或者是一域至尊,方有资格佩戴。

现场能配得起玉的女人,寥寥无几。

便是大武朝那位娇媚皇后,妻凭夫贵也没有这等殊荣。

他们根本不用猜,都知道来的是谁。

也就在此时,整个宫殿的气氛同样变了——变得更为凝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滞闷。

众人觉得后背有点儿发毛。

琳琅下了鬼车,弟子们簇拥着她走进大殿。

“看来是我魔门来迟了。”

由一身血衣的魔门首徒开路,女帝衣袂翩飞走来。

意外的是,曾经去过幽域的圣地长老还以为自己会见到一袭照雪红衣,谁知对方换了截然不同的装束。

她红衣时艳似妖魅,白衣时却成了九重天上的无心神女。

尤其是站在这个玉材宫殿里,她裙摆如同层叠翻涌的云雾,飘渺如仙,又隔一层面纱,更让人心生怯意,不敢多看。

众人心头嘀咕着,要不是那明晃晃的魔门令牌,他们差点以为来的是高岭之花的掌门夫人了。

她一开口,唇齿弥漫着清冷的味儿,还有些议论的大殿顿时安静可闻。

没有人应答她。

因为没有人有胆儿敢在仙门魁首前开口搭腔,哪怕这美人儿再怎么样的艳色倾城。

剑门有一条铁血禁律,若与魔门子弟为友、为侣,不问前情,不念过往,一律逐出师门。

双方积怨颇深,谁还会不长眼做第一个送死的炮灰?

有些人等着看好戏。

琳琅却没有他们想象中的尴尬——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冷遇就委屈?而且做到了她这个魔门至尊层次,眼界是与天地看齐的,就更不纠结这种小事了。

不过她想得开,却不代表她要受这股气了,否则她九死一生的修炼,是为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那还不如抱天道爸爸的大腿,混吃等死算了。

也不知谁起的头,这些联盟大佬们大部分带了家眷赴会。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些家眷还占了大半的位置,现在只剩下中间有一块容人的地方了。

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修真界讲究实力为尊,座位的安排也是别有深意的,距离主位越近,就意味着话语权越大。就像是琳琅跟她的小太子,哪怕她再宠他,平日会见臣下的时候,小太子都会乖乖从她膝盖爬下,温顺坐到下首的位置,自觉维持尊卑秩序。

下马威么?

真可惜,她从来不习惯委屈自己呢。

琳琅从容站在大殿中央,声色漠然平淡。

“姬武少帝,你的家臣带的有点多,这殿上冷,让他们去外边暖和一下吧。”

平底炸起惊雷,众人惊愕对视。

琳琅原本想挑男主下手的,但是他带的人太少,只有一个林嫣然。这种情况下,琳琅不会让有理变成无理的,就只能先冲着她往日的小相好开炮了。

谁叫这家伙嚣张呢,三十席中足足占了七席,刚好与剑门持平,一席坐着他的皇后,三席坐着风情妖娆的异域美人,要不是他修为高深,这种左拥右抱早就冠上了昏君的荒唐,而不是叫人艳羡的风流。

而其余人,也就一两席。

少帝似笑非笑,“那可真对不住了,她们就喜欢冷点,能让头脑更清醒些,不至于总干些蠢事。女帝若嫌位置不够,本帝这腿上倒有一席,就不知你敢不敢坐了?”

这就是满怀恶意的戏弄了。

魔门首徒面色不善,其余弟子也纷纷按住了武器。

琳琅冷眼看着,偏头示意门下弟子。

他们当即走上前,对那几位美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陛下——”

这些各有特色的妃子们娇软哀求起来。

她们跟林嫣然一样,不过是普通的人类女子,因为天姿国色选进宫里,又有幸伴在帝王身侧,得了驻颜长寿,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要讨君王喜欢。

少帝充耳不闻,继续玩世不恭喝他的酒,美人们见此情况,心安下来,竟也真的坐着不动了。

琳琅想着自己上一回恃君宠而骄是什么时候。

不过不要紧,没有男人让她恃宠而骄,她就自己来。

既然琳琅没有喊停,弟子们也不会停手,甚至更利落直接拽住她们的胳膊,殿内顿时响起了一片莺声燕语,不过都是喊疼的。美人被魔门弟子突然挟持,她们吓得花容失色,粉泪簌簌而落,好不可怜,男人见了禁不住泛起疼惜之情。

可转头一见女帝,宛如菡萏立于玉湖之上,水佩风裳,穷尽诗家之笔也难以描绘。

便是在美人多如狗的修真界,女帝连脸都没全露,就能把在场的貌美女修生生衬成了神女身边的捧花侍子。

顿时他们这股气就消了。

但女人跟男人的眼光不一样,林嫣然没法欣赏到女帝不动声色的雷霆之美,只觉得她真是仗势欺人。少帝其中一个妃子同她说过话,丝毫不摆架子,让林嫣然非常有好感,此时见她哭得楚楚可怜,她自己心里又积着对琳琅的恨,于是在某一个时间点,就顺理成章催化了。

“放开她!”

林嫣然站了起来。

琳琅眼皮都没抬,气定神闲。

至于弟子们,就更不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孩儿放在眼里了,何况他们跟西域魔宗也是仇敌,凭什么给他们面子?

别人这样无视她,林嫣然气得脸都红了,自从她做了女主人,还没有人敢这样给她下脸!

“你们魔门做事也太霸道了吧!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啊!”

她飞快跑过去,扶住了其中一个紫衣美人,另一只手则是使劲掰着魔门弟子的手,看样子是想拯救美人于水火之中。那魔门弟子长得年轻俊秀,不过却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看也不看,袖袍一抖,直接将人掀飞。

要不是弟子还记着她是魔尊的夫人,这一手都能让她当场去世,不像现在,只受了皮肉伤。

但女主是体会不到他的“好意”了。

林嫣然后腰撞上了桌台,疼得直咬牙,“你、你……”

因为太疼,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说出后半段,“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到最后,她是真委屈了,眼里泛起泪花,却倔强忍着,没有落下。

此情此景,众人都有些不忍。

逍遥法天有位太上长老坐不住了,“女帝,你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琳琅眉尖懒懒一扫,那姿态颇为妩媚,只是唇是冷的,“怎么,逍遥法天如今轮到你做主了?”

一个仙门的长老还想管魔门的事?

胆儿真是大。

不过也难怪,最近剑门声势骇人,连带着整个仙门的地位在三界中水涨船高,圣地的长老们自觉他们比魔门高了一头。但这不意味着,她魔门的实力就差了,真打起来,碾死一个万年老二逍遥法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现在唯一忌惮的只有剑门。

天道坐镇,自然不是那么好搞的。

但其他的,呵呵。

在原剧情中,在座的大佬或多或少跟女主有过一腿,讨伐追杀天魔琳琅的也不在少数,牛逼冲冲给女主撑腰,给她找回场子。

现在风水轮流转,谁敢冒头,她就敢一个个叉回去。

说起强者为尊的丛林法则,她倒比这群男人适应得更好呢。

那太上长老被女帝的话闹了个大红脸,又气又恼。

偏偏自己立场跟身份都不够,只能憋着这口气。

琳琅抬头,胆大包天的,直视着最上首的天道爸爸。

“这里,本座就是王法。”琳琅道。

对方褒衣博带,秀骨清像,眉间折了一抹淡淡的雪痕,褪了七情六欲,好似一尊供奉在天宫云顶的玉佛,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烟火气息。

这位神仙小哥哥冷了凡间血,从心头生生剜去了那一颗艳丽的朱砂痣,从废人一路进化成只手遮天的仙门之主、三界魁首。

再看到昔日令他痛令他伤令他毫无尊严的罪魁祸首时,竟心如止水,不起波澜。

白衣掌门慢慢放下了琼酿玉杯。

宽袖似雪浪般没过手腕。

他唇色淡薄,唇缝之间只余一抹清浅的血线。

“……王法……么?”

在主宰万物生死的天道面前,她……还真敢说啊。

不过……

她既要当王法,那他得好好教她,什么叫——

听天由命。

而挣扎,只会让血流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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