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治把志野陶罐带回家后,依然插上白玫瑰和浅色石竹花。

菊治觉得,太田夫人辞世后,自己才开始爱上了她。菊治总是被这种心情困扰着。

而且,他感到自己的这份爱,还是通过夫人的女儿文子的启示,才确实领悟过来的。

星期天,菊治试着给文子挂个电话。

“还是一个人在家吗?”

“是的。实在太寂寞了。”

“一个人住是不行的。”

“哎。”

“府上静悄悄的,一切动静在电话里也听得见吶。”

文子莞尔一笑。

“请位朋友来陪住,怎么样?”

“可是,我总觉得别人一来,家母的事就会被人家知道……”

菊治难以答话。

“一个人住,外出也不方便吧。”

“不会,把门锁上就出去嘛。”

“那么,什么时候请您来一趟。”

“谢谢,过些日子吧。”

“身体怎么样?”

“瘦了。”

“睡眠好吗?”

“夜里基本上睡不着。”

“这可不好。”

“过些日子我也许会把这里处理掉,然后到朋友家租间房住。”

“过些日子,是指什么时候?”

“我想这里一卖出手就……”

“卖房子?”

“是的。”

“你打算卖吗?”

“是的。您不觉得卖掉好吗?”

“难说,是啊!我也想把这幢房子卖掉。”

文子不言语。

“喂喂,这些事在电话里没法谈清楚,星期天我在家,你能来吗?”

“好。”

“你送的志野罐,我插了洋花,你若来,就请你把它当水罐用……”

“点茶?……”

“说不上是点茶,不过,不把志野陶当水罐用一回,太可惜了。何况茶具还是需要同别的茶道器具配合起来使用,以求相互辉映,不然就显不出它真正的美来。”

“可是,今天我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显得更加难看,我不去了。”

“没有别的客人来。”

“可是……”

“是吗。”

“再见!”

“多保重。好象有人来了。再见。”

来客原来是栗本近子。

菊治绷着脸,担心刚才的电话是不是被她听见了。

“连日阴郁,好容易遇上个好天,我就来了。”

近子一边招呼,视线早已落在志野陶上了。

“此后就是夏天,茶道将会闲一阵,我想到府上茶室来坐坐……”

近子把随手带来的点心连同扇子拿了出来。

“茶室恐怕又有霉味了吧。”

“可能吧。”

“这是太田家的志野陶吧,让我看看。”

近子若无其事地说着,朝有花的那边膝行过去。

她双手扶席低下头来时,骨骼粗大的双肩呈现出像怒吐恶语的形状。

“是买来的吗?”

“不,是送的。”

“送这个?收了件相当珍贵的礼物呀。是遗物纪念吧?”

近子抬起头,转过身来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买下来的好,不是吗?让小姐送,总觉得有点可怕。”

“好吧,让我再想想。”

“请这么办吧。太田家的各式各样的茶具都弄来了,不过,都是令尊买下来的。即使在照顾太田太太以后也……”

“这些事,我不想听你说。”

“好,好。”

近子说着突然轻松地站起身来。

传来了她在那边同女佣说话的声音。她套上烹饪服走了出来。

“太田太太是自杀吧。”近子突然袭击似地说。

“不是。”

“是吗?我一听说就明白了。那个太太身上总飘忽着一股妖气。”

近子望了望菊治。

“令尊也曾说过,那太太是个很难捉摸的女人。虽然以女人的眼光来看,又有所不同。怎么说呢,她这个人嘛,总是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跟我们合不来。黏糊糊的……”

“希望你别说死人的坏话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死了的人不是连菊治少爷的婚事也来干扰了吗?就说令尊吧,也被那个太太折磨得够苦的了。”

菊治心想:受苦的恐怕是你近子吧。

父亲与近子的关系,只是短暂的玩玩罢了。虽然不是由于太田夫人使近子怎么样,可是近子恨透了直至父亲过世前还跟父亲相好的太田夫人。

“像菊治少爷这样的年轻人,是不会懂得那个太太的。她死了反而更好,不是吗?这是实话。”

菊治不加理睬,把脸转向一边。

“连菊治少爷的婚事,她都要干扰,这怎么受得了。她肯定觉得难为情,可又按捺不住自己的妖性才寻死的。像她这种人,大概以为死后还能见到令尊呢。”

菊治不禁打了个寒战。

近子走下庭院,说:“我也要在茶室里镇定一下心神。”

菊治久久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赏花。

洁白和浅红的花色,与志野陶上的釉彩浑然一体,恍如一片朦胧的云雾。

他脑海里浮现出文子独自在家里哭倒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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