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方氏让沈正章私下去打听了赵家郎君的德行,不过并未打听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反而得知赵家郎君在坊间名声不错,素有勤学仁善之名。

从前有乞丐拦了赵郎君的马车,他却并未仗着身份凌弱,只叫人喊乞丐走开,谁知那乞丐十分可恶,硬说自己都快结痂的膝盖是赵家马车撞破的,要他给银子才肯走开,赵郎君本想给,又担心乞丐拿着银子不去看大夫,便强行扭着人去了医馆,出银子替他看大夫买药。

赵郎君还因此迟去了书院,若非他的小厮同先生解释,他险些要受先生责罚。

沈正章是个读书人,骨子里是像沈世文的,他得知了此事,倒是对赵郎君有些赞许,甚至惋惜道“这么好的郎君,赵家怎么会亲近永恩伯府”

沈清月不语,前世她在张家内宅听多了流言蜚语,已经习惯先怀疑、推敲,再下定论,遂她不是容易听信谣言的人,赵郎君的事,她有不同于沈正章的看法。

方氏问沈清月,怎么看待此事。

沈清月大大方方道“且先说此传言若是真的,我不认为赵郎君为人仁善。其一,他一个举业勤勉之人,明明是要赶去书院念书,若与乞丐纠缠,岂不耽搁功课迟去课堂,也有些不敬老师,尊师敬长的人,不会因为一点点小事这样做。

加之他父亲可是正四品京官,官职并不小,他的一举一动,谁不盯着他不会不知流言的厉害。他如何敢因小舍大何况那乞丐只是破了膝盖都快结痂了,又不是断了腿,这是小伤,很容易好,不过就是留疤而已,又不是姑娘家,赵郎君还至于去关心人家留不留疤不成给了银子再赶去学院,已是最好的举措,一则全了他的仁义之名,二则不耽误时间。”

沈正章听得直点头,他觉着十分有道理,连忙追问“其二是什么”

沈清月道“其二,赵郎君在什么学院读书”

“国子监。”

沈清月冷笑一声,道“国子监里以师为官,全部都是吏部任命的朝廷命官,他的小厮哪里有说话的地位二哥身边的小厮,可有敢在族学里的先生跟前替你答话的他的小厮凭什么敢当堂跟老师解释何况先生都险些要罚赵郎君了,小厮当堂反驳先生,岂不是打先生的脸应事后解释方不得罪老师,亦没有目无尊长之嫌。所以唯有一种可能小厮说的话,是赵郎君授意的。很显然,赵郎君同时以为,这位老师他开罪的起,于是不顾及老师的颜面,叫小厮出面解释。”

沈正章瞪了瞪眼睛,愈发觉得沈清月说的有道理,只是这其中弯弯绕绕太多,他一个读书人,不常混在内宅,一时间想不通透。

他眨着眼问“可还有其三”

沈清月道“其三则要论他到底为什么要带乞丐去医馆。”

沈正章问道“为什么”

沈清月答说“两种可能,一是他本身有事耽搁,不想迟了,所以借乞丐之名遮掩,二是他这人刚强狭隘的很,明知道乞丐故意讹诈,宁耽搁时间,把钱给大夫赚去,也不肯叫乞丐占一分一毫的便宜。”

沈正章皱着眉问“二妹觉得是哪一种”

沈清月道“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和仁善沾不上边。但我希望他是第一种,若是第一种性子,不过是虚荣和怯懦小有心机而已。若是第二种当天他空闲无事便罢了,明知道要去书院读书,还要亲自留下和乞丐较真儿,未免有些太锱铢必较、睚眦必报。这样的人,不好招惹。这就是我说的其三他本身动机不纯,却叫小厮说他是担心乞丐拿着银子不去看大夫,才扭着人去医馆,如此看来,他的确不是良善之辈。”

沈正章听完分析,惊出了一身冷汗,枉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却好似脑子还不如沈清月一个十五岁的姑娘。

方氏亦是眉头紧锁,其实此事她是有些疑心的,譬如小厮在先生面前替主子解释,她也觉得不妥,可她没有这么快就像沈清月这般分析得清清楚楚,头头是道。

她一面惊诧沈清月的敏锐聪慧,一面害怕赵家郎君若是心思狭小的第二种人,这门婚事要是退不掉,她怎么敢把沈清舟托付出去

沈清月觉着自己说的话太重了,轻声道“这不过我是的一点猜测,若事情是真的,我猜的也就七七八八了,若传言早传变了样子,被人润色过的,倒未必是这样。”

沈正章木着脸摇头道“这事我找的是国子监诚心堂的学生打听的,赵郎君也是诚心堂的学生,大概是错不了的。”

方氏道“如今国子监已经不比太祖在世之时,现在还在国子监读书之人,多半是要走荫监之路。赵郎君父亲是进士出身,赵郎君又是嫡子,不愁没有好先生教,天资再差,好好上进一二十年,总会有所成就,他却挑了国子监这条路,说明他本身也不是能吃苦耐劳之人。”

沈清月深以为然,她道“但凡伪善之人,没有不露出把柄的。伯母,您且先拖延下舟姐儿的亲事再说。”

方氏点头应下,待天黑沈世文下了衙门,她便将此事告之于他。

沈世文皱了皱眉,他也打听过赵郎君的名声,小郎君一贯风评不错,他倒没再细致打听,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而且方氏分析的很有道理。

沈世文渐渐回神过来,面色沉郁地对方氏道“我打听的几个人都是说他好的,若只是碰巧就罢了,万一外边儿全是说他好的,这就反常了。便是圣人还有人骂的,这世上没有完人。”

方氏心里更紧张了。

沈世文安抚她道“你放心,舟姐儿还没及笄,一时半刻成不了婚事。”他又捏着方氏的肩膀道“夫人贤惠机敏,以小窥大,娶妻当如此”

方氏笑着摇头,替沈世文宽衣解带,道“哪儿是我说的,是月姐儿下午来坐的时候,她说的,只国子监那一条是我说的。”

沈世文讶异道“月姐儿说的”

方氏点了应了一声。

沈世文沉默了一会子,方道“可见月姐儿是有仁爱之心的。先前老夫人指责她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她像老夫人说的以计谋事,手段心思落了下乘,倒是小瞧她了。”

方氏笑说“月姐儿有主意有分寸,比舟姐儿都省心。”

随后,方氏又提了赵家和永恩伯府的交好的事,沈世文倒没说话了,他虽觉永恩伯府行事不仁,到底没权利去干涉赵家和谁交好,真要论起来,沈家也有几门说不干净的事儿。

内室里,夫妻二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翌日,沈世文特地去再次打听赵郎君的名声,外人无一不说他的好话,沈世文彻底动了和赵家退婚的心思,奈何两家已经交换信物,当年互换玉佩之时,还有人证,若这样退了,赵家肯定不依不饶,一定会伤了舟姐儿的名声。

会试临近,翰林院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沈世文暂时搁置下沈清舟的婚事。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开始。十二日第二场,十五日第三场。

与此同时,坊间赌场生意如火如荼,来来往往有达官贵人的家仆,亦有平民百姓。

原先居首的陈兴荣已经让位于人,但是并不是让给顾淮,而是另一位阁老汪阁老之子。

汪阁老的小儿子是往科的举人,所以今岁并未参加乡试,坊间也就没有什么人谈论他,但他上一科也是解元,因故没有参加会试,轮到今年才考了会试。

汪阁老曾经是探花郎,他的小儿子上一科还中了解元,家族底蕴比顾淮深厚得多,且还有阁老父亲坐镇,汪郎君一下子窜到了赌坊里魁首的位置。顾淮虽然在灯节夜里声名大噪,到底只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在真正的世家大族眼里,这并非什么高才。

不论官家还是平民百姓,多下注汪郎君中会元,顾淮和陈兴荣虽并列,与其却相去甚远。

沈清月手中的铺子从去岁就开始盈利,存到现在,加上原先开铺子之余留下的一点点现银,全部叫罗妈妈拿去替她买顾淮中会元。

罗妈妈劝道“姑娘这不好万一顾先生没中,姑娘岂不是亏死了这可是姑娘全部的嫁妆现银”

沈清月道“您别担心,错不了。”

罗妈妈不肯,她道“您若买汪郎君,我许还能依你,顾解元就算有天分,到底家世单薄,不好不好。”

沈清月无奈,只好道“那好吧,您就替我买五千两,留些银子应急,这总行了吧”

她手里除去首饰一类,铺子只有几间,良田百亩,现银没剩多少。若她一个人过日子也就罢了,将来不得不嫁人,沈世兴也绝不会替她挑个泛泛之辈。她上辈子打理过张家,张家根本还不是什么显赫人家,银子流水一样送出去,就她这些钱,还不足够花,等过几年,京中什么都贵了,银子更不值用。

沈清月两世为人得出来的经验,什么都没有银子来得实在。

罗妈妈眼见劝不住,只好去了。

沈清月都没敢告诉罗妈妈,她还打算买顾淮中状元呢。

二月底,终于要放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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