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闭上眼之前,耳边还环绕着肖珩敲键盘的声音。

次日天亮。

等他醒过来, 键盘声倒是停了, 房间里只剩风扇在床头“哗哗”摇头。

陆延眼皮刚掀开一条缝, 又再度阖上眼。

他抬手用掌心遮住眼, 躺床上缓了几秒钟, 打算起身洗漱,但他刚把胳膊横着伸出去,手却碰到一片温热。

陆延手指动了动。

他摸到深陷下去的一道。

再动一下, 便摸到突起的骨头。

……什么玩意。

陆延这样想着,手又往下移几寸。

这回什么也没摸到,他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然后是男人略带不耐的声音:“别乱动。”

陆延顿时清醒。

他睁开眼, 发现肖珩就睡在他右手边, 占了他半张床。

男人侧躺着, 衣领大开, 刚才陆延摸到的那块是就锁骨,他这段时间又瘦了些,整个人从原先那种懒散什么都不在意的状态里出来,变得愈发锐利。

“你怎么睡这。”陆延反手扔过去一个靠枕,正正好好砸在肖珩头上。

肖珩声音很哑:“不让睡?”

他顿了顿, 又说:“之前不还让我睡你床。”

“我什么时候让你……”

陆延说到一半, 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

但那天他要出门,这性质能一样吗。

陆延正打算让这人滚回自己屋睡,肖珩说:“有点累。”

这句毫不掩饰的“有点累”, 一下把陆延所有话都堵了回去。

肖珩半张脸都埋进刚才陆延扔过来的靠枕里,说话时半睁开眼,疲倦的神色被垂下来的碎发盖住:“我就躺半小时,要是没起来,你叫一下我。”

由于房间面积问题,房东给配的床也不大。

肖珩刚沾枕头没多久,不然陆延也不能舒舒服服一觉睡到这个点。

肖珩说半小时,还真没多睡,时间掐得很准,跟人形闹钟似的。

陆延洗漱完,肖珩已经坐在电脑椅上抽烟提神。

见他出来,肖珩问:“有早饭吗。”

陆延:“请问你是哪位大爷。”

肖珩:“你肖大爷。”

“你这网费交得,”陆延舀了一勺米,往锅里倒,打算煮个粥,说,“敢情饭钱和住宿都算里头了。”

肖珩没说话,只是透过烟雾盯着电脑屏幕。

“你真就睡半小时?”陆延看到他手里那根烟,忍不住皱眉问。

肖珩咬着烟:“担心爸爸?”

“……滚。”

小区附近买早饭不方便,加上只是煮个粥而已,也不费事。

陆延那锅粥刚煮好,都用不着他通知,肖珩就自己叼着烟回屋,几分钟简单洗漱完又再度走进来。

陆延看着肖珩不紧不慢地掀开锅,盛了一碗粥,又把锅盖盖回去,给出一个理由:“你喝不完,浪费。”

陆延发现这人也是挺不要脸的:“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肖珩说:“不客气。”

陆延再没说话,边喝粥边看手机。

胡乱刷了会儿微博。

他们乐队之前注册过一个账号,平时就发些演出消息、照片、新歌试听链接。

只是微博粉丝量不多,几千。

陆延正刷着微博,手机响两声,一条新信息传进来。

发件人是本地未知号码。

陆延起初以为又是什么垃圾短信,刚点进去,还没来得及看内容,手已经摁在删除键上,然而他手挺顿在空气里,并没有按下去,因为信息第一行字是:你好,我是许烨。

他往下看,后面紧跟着一句:我……我听了你们乐队的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出来见一面吗?我想了解一下你们乐队。

c大机房里。

许烨刚到教室,他期末作业还没肝完,电脑屏幕上是两份代码。

他代码改到一半,满脑子都是晚上循环播放的几张专辑里的旋律和歌词。

老师正好从他身后经过,猛力拍他:“小烨,最近很努力啊!”

许烨挠挠头。

他那是听歌听的。

等老师走后,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

手机上是一条回复:有时间,别说见一面!干什么都行!

许烨:“……”他突然,感觉不是很想了解了。

丝毫不知道未来贝斯手心里活动的陆延回复完,把手机放边上,按捺不住自己此刻激动的心情。

许烨!

黄t恤!

他一眼相中的贝斯手!

陆延在肖珩对面傻坐半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应该跳起来出去跑两圈。

肖珩吃饭的时候不习惯说话,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仍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候展露出来,他吃完才把碗筷收拾好,伸手去拿陆延那碗:“不吃了?”

陆延:“不吃了,你知道刚才谁给我发消息吗。”

肖珩俯身越过餐桌,把陆延面前的碗筷撂起来。

“许烨!”

肖珩手刚伸到陆延面前,陆延直接激动地一把摁住:“他说他听了我们的歌,我们乐队可能要有贝斯手了!”

肖珩“嗯”一声。

陆延激动完,试图探究黄t恤找他的原因,没去留意肖珩过于淡定的态度:“他怎么会突然给我发消息?”

肖珩说:“再不松手这碗你自己洗。”

陆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抓着人不放,他松开手琢磨一会儿,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原因:“看来他最后还是折服在我的人格魅力之下。其实上次我出现在厕所,闪亮登场的那一刻就已经征服他了吧?”

陆延越琢磨,越觉得是那么回事:“我操.我就说,老子出手还能有拿不下的人?”

肖珩:“……”

陆延跟许烨约好时间,等过几天他期末考试考完,就去防空洞碰个面。

他把这件事通知给乐队其他成员,让他们准备好到时候现场表演首歌,提前确定曲目,争取凭借现场演出把人拉进来。

乐队这东西。

看一次现场比说什么话都管用。

以‘v’命名的群里热闹得像过年。

[李振]:今天是个什么好日子。

[江耀明]:请告诉我的后辈,他有位叫江耀明的前辈,这位前辈贝斯弹得很流弊。

[黄旭]:要不要脸还。

[大炮]:大哥大哥,我穿这身行吗?[/图片]。

大炮发的图片是一套舞台演出服,从头到脚都是夸张至极的红色亮片,都用不着打光,他只要往那儿一站就是全防空洞最亮的仔。

[李振]:……

[黄旭]:……

[陆延]:……

[陆延]:老弟,你就正常穿,别把人吓跑了。

许烨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恰好是周末。

陆延出门前,肖珩已经连着高强度工作好几天,陆延以“晚上敲键盘太吵”为由,肖珩暂时维持住了一天五到六小时的睡眠。

但这人不睡觉的时候,手就没怎么离开过键盘。

更别提出门。

“我等会儿去趟防空洞,”陆延坐在他边上写歌,用笔敲敲他的手腕说,“你去不去?”

肖珩看他一眼:“我去干什么?”

陆延说:“给电脑一点休息的时间。”

肖珩最后还是被他连拉带踹地赶出了门。

飞跃路防空洞。

陆延到的时候,大炮和李振俩人已经靠着墙开始合奏,先从大炮的吉他切进去,李振坐在后面,手里转着鼓棒,在大炮弹最后一个音的时候,李振这才猛地敲上去——

“镲”地一声。

李振敲完那一下,停下说:“来了?”

李振说完又去看陆延身后:“你邻居也在?”

李振觉得奇怪:“你很少会把人往这带啊。”

陆延说:“他……出来逛逛。”

肖珩头一次来这个地方,他倚着防空洞口,边上有乐队在排练,主唱一嗓子嚎得整个防空洞都为之颤抖。

再往里,是零零散散的摇滚青年。

有背着琴指间捏的拨片坐在地上练琴的,也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抽烟。

在排练的那个乐队鼓手,见到陆延,抽空指着陆延喊:“你小子等会儿别走啊,抢人的事我还没找你算!”

陆延笑着冲黑桃队长摆摆手,走到肖珩边上。

“他们,黑桃乐队,”陆延跟他介绍说,“他们玩金属玩得比较多,成团好多年了。原来也解散过,敲鼓的那个队长,火车坐到半路又折回来。”

没几支地下乐队混得容易,黑桃当初过来安慰他,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当初那段解散经历。黑桃队长一大男人,在火车上淌了一路的眼泪,最后毅然决然中途下车,又回到厦京市。

肖珩看到李振边上的麦架:“你等会儿要唱?”

“嗯,不过是翻唱。”

陆延说:“大炮刚来,对我们乐队的歌还不太熟。”

陆延想在许烨来之前,三个人先合一遍,于是他说完,把身上那件外套拉链拉开,脱下来扔给肖珩:“帮我拿着。”

防空洞并不大,可供他们表演的地方就更少了。

陆延就站这方寸之间。

脱下外套后,他里面只剩件t恤,低腰牛仔堪堪卡在胯间,面前是一只立麦。

陆延抬手,比了个准备的手势。

三。

二。

一。

三秒后。

大炮手上下扫两下,吉他声流泻而出——

肖珩看着陆延的手在空气里跟着大炮的节奏轻点几下,然后他把手搭在面前那根架子上,闭上眼,掐着节拍唱:“todaygonnathe day

忘却前尘重新开始的日子

that  gonna throwbackyou

就是今天了”

陆延的声音仿佛带着能够穿透一切的力量。

其他人安静下来,黑桃也停下彩排,往他们那个角落看去——

“and all the roadshavewalk along are winding

前进的道路崎岖难行

and all the lights that leadthere are blinding

引路明灯也模糊不清

……

said maybe

我是说也许

gonnathe ohat saves me

你能拯救我于这冷暖人间。”

神秘,反叛,尖锐又嘈杂。

这地方摇滚气息太浓。

肖珩站在防空洞口,像是……一脚踏进了陆延的世界。

他的目光略过那群忍不住高举起手、吹口哨的摇滚青年,最后落在陆延身上。

他唱完最后一句,大炮和李振的部分还没结束。

于是在这片伴奏声中,陆延手还搭在麦架上,跟着节奏摇摆,幅度很小,他左耳戴着一条很细的耳链,身上那件衣服本来就空大,轻微晃动间、勾出男人清瘦腰线。

一首歌结束。

防空洞沸腾。

作者有话要说:  注:歌是oasis绿洲乐队--《wonderw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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