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朱玺果然把录像机给桑丫拿来了。

放学的时候,桑丫把录像机塞进书包里,朝后露出摄像头,然后慢慢朝家走。

然而,这一天,她并没有听到那个人的脚步声。

妈妈今天在单位加班。

桑丫回到家,上网。

娄小娄在线。

她没有跟他说话,面对电脑静静地坐着,等待。

跳跳安静地趴在角落里,眨巴着眼睛,看她。

娄小娄说话了:桑丫,你来了?

桑丫给他发了一张怒气冲冲的表情。

娄小娄:跟谁生气了?

桑丫:跟妈妈吵架了。

娄小娄:为什么?

桑丫:昨天我去酒吧喝酒,回来有点儿晚了,她就对我大嚷大叫。我觉得,她根本不理解我,无法沟通。

娄小娄:其实,我的骨子里也是反叛的。不过,现在渐渐明白了一些事。你如果能理解母亲对你的不理解,你就是成熟了。

桑丫:你也变成家长嘴脸了。

娄小娄:昨晚为什么喝酒?

桑丫:因为你。

娄小娄:跟我扯上关系了?

桑丫:我跟你说了四句话,你都不理我。我以为你从此不再理我了呢。

娄小娄:误会!

桑丫:编。

娄小娄:我的QQ号码好像被人破解了,昨天我怎么都登陆不上去,系统告诉我,有人已经登陆了。

桑丫:那个人不是你?

娄小娄:你看见我上线了?

桑丫:是啊。

娄小娄:昨天我一直没有上QQ。

桑丫:我以为你又跟哪个女孩聊天去了。

娄小娄:现在,跟我聊天的只有你一个人。

桑丫:鬼相信。

娄小娄: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害怕。

桑丫:你越这样说我越害怕。

娄小娄: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常役,他十六年前淹死了。昨天我接到一个人发来的短信,自称是常役,他说他在花都,一直在尾随你。

桑丫:啊!

娄小娄:我觉得可能是有人在搞恶作剧,只是想不到是谁。这个人对你很了解,对我也很了解。

桑丫:可是,我真的感觉背后有个看不见的人啊!

娄小娄:我从来不信鬼神,那套逻辑太浅薄。但是,现在这件事确实让人很难理解,就像一根绳子,穿越千里,一头系住了我,一头系住了你。

桑丫:你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和你长得像吗?

娄小娄:很像。他像母亲,我也像母亲。

桑丫:你有没有视频?

娄小娄:有。

桑丫:我想看看你。

娄小娄:为什么直到今天你才想看我?

桑丫:昨天半夜我回家,看到一个人坐在马路对面,直觉告诉我,他就是那个一直跟踪我的人!我看看你,就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你说的常役了。

娄小娄:我家里有些乱。

桑丫:我不看你家,只看你。

娄小娄:你有视频吗?

桑丫:没有。那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娄小娄:你老了。

视频开始连接。

桑丫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很快,视频接通了,娄小娄的图像一下就从QQ屏幕里跳出来。一双温和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厚墩墩的性感嘴唇……

桑丫愣住了。

这个人跟她的想象不完全一致,应该说,真实的他更让桑丫着迷。

而昨夜那个人,跟娄小娄太像了。只是,面前的娄小娄服饰整洁,满面春风,双眼精神;而昨夜那个人衣着邋遢,脸色枯槁,眼神沉郁。

娄小娄:怎么了?

桑丫:你家里确实够乱的……

娄小娄:你昨天看到的那个人跟我像吗?

桑丫:简直就是一个人。

沉默了一会儿,娄小娄说:即使你真的见了鬼,那也不过是冥冥中的某种神秘力量,根据人类的想象做出的一个鬼脸罢了。实际上,这个世界比所谓的鬼神体系更辽阔,更深邃,更复杂。

桑丫:你说,人能战胜命运吗?

娄小娄:我相信,人的命运有定数,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预知,也可以通过主观的努力改变它。这就像下棋,马只能走“日”,象只能走“田”,炮只能隔山打,车只能走直线,卒只能一步一步走,将只能在老巢活动,士只能守卫走斜线。但是,你走哪步棋却是自己决定,每一步都决定着你的输赢吉凶。

关掉电脑之后,桑丫接到了朱玺的电话。

朱玺出事了,正在医院里。

桑丫给妈妈发了一条短信,告诉她自己的去向,然后打车就赶过去了。

她来到花都第二人民医院,在急诊观察室见到了朱玺,他躺在病床上,脸上包着纱布,上面渗出血迹,只露出一双青肿的眼睛。

他的父母都在,还有一些桑丫不认识的人。

桑丫这是第一次见到朱玺的父母,跟她的想象差不多——肚子很大,满脸油光。她母亲一看就知道做过整容,垫出了一个欧式的高鼻子,造出了一个古典的樱桃小嘴。她全身都是金光银色。

桑丫跟他们打过招呼之后,问朱玺:“怎么回事?”

朱玺说:“我撞鬼了……”

接着,朱玺就哭咧咧地讲起了他的诡怪经历:

放学后,朱玺和几个男同学出去玩,很晚才回家。

路上黑糊糊的,没有一个行人。他走着走着,突然撞到了一个强壮的身体上,却看不见人。他的头发一下竖起来,转身就朝后跑,却被一条腿绊倒了,重重地摔在地上,满脸都是血。

他爬起来,撒腿朝前跑,没跑出几步,又被那个看不见的身体挡住了!

他一边喊救命一边又朝后跑,这个人却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脖子,那只看不见的胳膊像钳子一样,很快他就喘不出气了。

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开过来,车灯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那只胳膊终于松开了,他踉跄了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出租车停下来,司机探出脑袋问:“小兄弟,你一个人在这里跳舞吗?喝醉了?”

他奄奄一息地说:“送我去医院……”

朱玺的父亲愤怒地站起来,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终于咬牙切齿地说:“如果让我找到这个人,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旁边有人毕恭毕敬地说:“朱总,是不是……请个高僧来看看?”

朱玺的母亲也说:“就是就是!这孩子明显是撞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上了,赶快去天灵寺找个高僧吧,你不是给他们募捐了很多钱吗?”

桑丫说:“朱玺,不用怕,好好养伤。不管你撞见的东西是人还是鬼,只有你强硬起来,才会占上风。”

朱玺的母亲看了看桑丫,问:“你是不是朱玺经常提起的桑丫呀?”

桑丫说:“阿姨,是我,朱玺的同学。”

朱玺的母亲立即笑了,她上下打量着桑丫,意味深长地说:“朱玺说,你是班里最优秀的女孩子,这小子的眼光还挺准!以后,你没事就到阿姨家玩,好吗?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桑丫笑着说:“谢谢阿姨。”

坐了一会儿,桑丫找个空当,赶紧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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