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爱见言溯埋头不语,以为自己打扰了他看书,刚想要起身离开,言溯却抬头:“有一件事,我很好奇。”

听一贯清心的人说出“好奇”这个词,还真是难得。

“什么事?”

灯光下,他的眼瞳黑黢黢的:“今天在现场,为什么你知道是白线?”

甄爱料到他会这么问,并不惊讶。

她重新靠近沙发里,抱住双腿,淡淡道:“我以前遇到过这种情况。”

他合上了书,眸光静静锁在她身上:“所以?”

甄爱不太习惯他的直视,低低地垂下乌黑的睫羽,便遮去了眼眸中的一切情绪。

她从来都不会倾诉,也不会聊天。

可今天,哥伦比亚大学的林荫道上,他不是说很想了解她吗?

那句话很神奇,她突然也想被他了解。

想了解,就要先知晓吧?

“那个人给了我一个遥控器,黑白键控制着黑白线。我请求他,不要这样。他说好吧摁下白色键吧,那样就不会爆炸了。”

淡乳色的灯光里,她的脸白皙得近乎透明,没有丁点儿波澜起伏,仿佛说着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故事。

“我知道他是个恶魔,他一定不会告诉我正确的答案,所以我选择了相反的按钮。可显然,他早就猜到我会怀疑他。结果我摁了黑色的键,爆炸了。”

言溯垂眸,抚摸着手中的书,波澜不惊地问:“死的人,是你的第几任特工?”

“不是,”甄爱轻描淡写,“是我妈妈。”

言溯清俊的身影陡然顿了一下,他抬眸看她,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没有哪怕一丝的悲伤,看上去像已经麻木。

可,他很确定,她并非麻木,而是经历的一切在超出她的承受范围时,她会选择本能地缩回去,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来看待,不悲不喜。

看着她平静而苍白的容颜,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陌生的疼痛。

“我并不伤悲。”

她静静的,“我的父母被称为是世纪末最邪恶的科学家,很多人都认为他们该死,认为他们的存在是对人类的威胁。或许我想杀死她吧。爆炸后,他就是这么跟我说的。”

她失神地重复着回忆里的内容。

“他说:我都告诉你正确答案了,为什么要选择错误的呢?你想杀死她对不对?果然是恶魔之子。”

恶魔之子,这曾是外界给她的称号。她继承了父母聪明绝顶的头脑,和他们手中一切的科学机密与神秘研究。曾有一度,她被列在CIA世界危险分子名单的前十位,谁会想到,现在她竟倚靠CIA的庇护存活。

从小到大,她生长在那个封闭的组织里,没有是非观,不知对错。她自小和父母的关系不好,他们触犯了组织的禁令,必须被处决。他们的死只是让她难过,却没想逃离;直到她最亲的哥哥也死了,她的心里头一次有了恨,恨那个从小生长的地方。

可真等到离开组织,来到外面,她的世界观开始彻底被颠覆。原来,她赖以生存的组织和亲人全部是邪恶和黑暗的,包括她自己。

她迷茫,恐惧,在黑与白的夹缝中,战战兢兢,找不到方向。

她歪了头,看着虚空:“我的父母确实是坏人,没错。”

言溯脸色阴沉,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何其残忍!

他定定看她:“他是谁?”

甄爱转着水杯,若有所思:“一个没有真实身份的人,不是谁。”

言溯一愣,瞬间又明白。

那样邪恶的组织,成员之间互相的接触必然严格受限,身份通常也只有一个代号。确实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任何线索。

他蹙着眉,沉默良久,很想再问点儿什么,可看着甄爱安静得不寻常的容颜,终究是止住了。脑海中却回想起甄爱仅有的几次提到她母亲的情形。

没有任何性格外貌上的描述,没有任何情感方面的流露,有的只是机械地重复她母亲说过的话,哪怕很小时候听过的话也能重复出来。

这种回忆的方式,很古怪,很不正常。

她,真的认识她的母亲吗?

言溯轻轻地敛着眼瞳,莫名感到一种不祥而阴谋的气息,可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如果不能解决问题,说出来的一切都是空话和徒劳。

“我去睡觉了。”甄爱喝完了水,漠漠起身。

言溯却微微一笑:“喝完水就睡,对肾不好,而且明天早晨起来眼睛会肿。”

甄爱捧着空空的水杯,侧身立着,进退都不是。

言溯仰头看她:“作为交换,我也讲一个和炸弹有关的故事给你听。”

甄爱想了想,退后一步,四平八稳地坐下:“嗯,这样才公平。”

言溯看着她淡定听故事的样子,又笑了。

说实话,他真喜欢她这种性格!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偶尔缅怀过往,从不沉溺悲伤。不拖累自己的路,不打扰他人的心。

只是,尽管他喜欢她这种性格,却不妨碍他百分之百地心疼她。

他看她几秒,无声地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喝了几口水,把杯子和书稳稳放好,这才靠进沙发里,十指交叉放着,一副准备认真说话的姿态:“我准备好了,开始聊天。”

甄爱:……

他自说自话:“今天的事,其实我以前也遇到过。5年前,有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甄爱认真看他,微微来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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