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乃武的姊姊杨菊贞在同治十三年三月下旬离开的余杭,由舅父姚贤瑞陪着,一路上晓行夜宿,急急赶路,到京时已经是同治十三年六月中旬了。正是浙江巡抚打算要重审杨乃武案的时候。

杨菊贞急急赶进京来,先找了族叔杨增生,把杨乃武的事情,细细说了一番。杨增生一听着急道:“看来杨乃武是犯到了小人手里。孔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刘锡彤既是个小人,就不会存仁心。好不容易将杨乃武拿住,只有往死里整的心,决没有宽容的希望。我想此时杭州三审都已完毕,用不了半个月,就会有消息传到刑部。如果仍是按着余杭县的原判,没有为我侄杨乃武辨冤。我便设法将状子递到都察院的都御史那里。我在都察院经历厅任六品经历官多年了,左都御史广寿与我是极熟的,一定能帮上这个忙。”(左都御史是都察院的最高长官,相当于最高人民检察院检察长的级别和权力)

杨菊贞听杨增生说能将状子递到左都御史手中,料想就算是这个案子在浙江定了,到京中也必会由都察院驳回。十分高兴,说道:“我二弟的事情就让您费心了。”

杨增生道:“这说的是哪里话,杨乃武也算是我同族的侄子,又遭的是冤案。我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杨家人被人家欺负不成。如果是这样,将来我还有脸回家乡么?”

“多谢叔父。”

“你可写了状子?找了抱告没有?”

“叔父,状子已经写成,抱告就是我的舅父姚贤瑞。”(因为当时女人是不能随便递呈告状的,所以一般要有“抱告”代为呈状。)

“我这里后院尚有空宅,可安排你住下。只待浙江省的案卷一到,我就通知你。一路辛苦,早些安歇吧。”

杨菊贞住在杨增生家,只待浙江省的消息。到了七月初的时候,果然浙江省以“无冤无滥”的判语审结,按照杭州府(实际上是代替浙江按察使司审理)原拟罪名判定,交由刑部复审。

杨增生知道了消息,急忙让姚贤瑞捧了状子去找广寿申冤。果然是有了熟人好办事,广寿接了状子,立刻调了杨乃武的案卷细细审阅。也看出其中疑窦从生,矛盾之处甚多,当即奏闻朝廷。不久慈禧批下谕旨,拿将此案发回浙江重审。

都察院的复审咨文于当年九月初八到达浙江。杨昌睿见刑部没有批准呈文,反倒由都察院发还复审,顿觉忧心忡忡,唯恐将自己收受三万五千两白银的事情抖出来。为与此案撇清关系,他并未亲审,而是委派湖州府知府锡光代为审理,又派绍兴府知府龚同绶、富阳县知县许加德、黄岩县知县陈宝善,一同来杭会审。为了表示自己大公无私,不偏不倚,此次会审的所有差役都不用杭州府的,而是将绍兴府和湖州府的部分差役调来。杨昌睿可谓是用心良苦,不亲自审案,以后再有了事体也可推脱;又有几个府县长官撑门面,显出他对杭州府并不信任,今后即使翻案,也不会怀疑他曾经收受贿银,只推说是一时失察即可。这也是他长年作官的决窍,多年练就的推功。

同治十三年十月十四日,杨乃武案在杭州总捕厅开始会审。这次会审,关防十分严密,人犯提齐后就立刻封门,不许百姓等其他无关的人观审。在总捕厅审过一堂后,又调换到水利厅衙门过了四次堂。

因为左都御史广寿特别关照,不许刑逼犯人。因此小白菜也看出了与以前不同,渐渐胆大起来,她本就不想攀扯杨乃武,因为听何春芳骗说这个案子一定不能翻案,只有攀咬了杨乃武才能不受千刀万剐之刑,杨乃武也只是革掉举人的功名而已,也不会受大牵累。但两审下来才明白,自己还是给定了凌迟大罪,杨乃武却是斩立决的死罪,还牵累了一个叫做钱宝生的人。心中又悔又恨,哪里还愿意再咬杨乃武,在大堂之上哭道:“小妇人不敢说谎,实是何春芳教我攀咬杨乃武的。小妇也并未毒杀亲夫,还求大老爷明鉴。”

只这一句,把全堂的人都吓得一跳,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蒯贺荪急忙将一应人犯都下在监内,当日不敢再审。

第二天,又将关键证人钱宝生提到堂上问话。钱宝生本来是与何春芳约好不到堂对质的,但复审之时哪里还由得他。两名衙役如老鹰掐小鸡似的将钱宝生带到杭州。钱宝生也是后悔不迭,恨自己不该轻信何春芳的谎话,到了堂上便道:“各位老爷、大老爷在上,小的就说了实话吧。从前余杭县的老爷派何春芳找到我,让我说杨乃武曾经到过小铺买砒霜。其实并无此事,因为何春芳说,我如果不承认就要治包庇之罪,承认了反而无罪,而且不必到堂对质,所以我才写了供状。现在却又把我叫过来,出尔反尔,我可不干了。情愿受伪证之罚,也不做这昧良心的事了。”

钱宝生这么几句话,又把全堂的人吓了一跳,下面更是无法审了,只得又将一应人犯下到狱中,商量对策。

商量了几天也无办法,只好先审其他人证。葛品连的母亲倒是死咬住杨乃武不放,说自己亲眼见过杨乃武与小白菜在自家门前私语,葛品连刚刚暴亡,自己也从小白菜的口中追问出毒毙葛品连的话来。但这又与她当初所递状纸不符。状纸上写的是葛品连死因不明,小白菜言语支吾,情似可疑;也未提到杨乃武与小白菜私语的事。这样矛盾的证词,让几个审官哭笑不得。眼瞅的越审越乱,就要翻案,几个知府、知县只好暂停审理,将此事报知巡抚杨昌睿。

杨昌睿一来是收了杭州知府陈鲁和余杭知县刘锡彤的银子,二来也觉的最好是审定了此案,不许再翻,今后的麻烦才能少一些。所以坚令各审官,务必不能翻案。

几个审官听了,都觉进退两难。绍兴府知府龚同绶道:“葛毕氏已经翻口不认此案,又不能动刑,还咬出刘锡彤的师爷何春芳。这样的变故,如何能压得住?”

湖州府知府锡光也道:“重要人证钱宝生也当堂反口,而且也将矛头直指何春芳,说是何春芳诱供。这更是一难。”

富阳县知县许加德道:“由于时隔日久,重要人证说法前后矛盾,根本无法纪录。”

黄岩县知县陈宝善道:“特别是那个杨乃武,口中振振有词,实在是很能狡辩,说的也条条在理,下官实在是无法再审。”

杨昌睿听了才知道事态严重,急的直冒汗道:“你们都只长了个会吃饭的脑袋,几个人搞不定一个杨乃武。朝廷给了三个月的期限,到明年二月还审不出来的话,就要派钦差奉旨来杭亲审。若真走到了那一步,我先摘了你们几个废物的顶戴。”

正在杨昌睿气急败坏的时候,蒯贺荪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一进屋来便喘着气嚷道:“方才在西花厅门前、门前,刚刚收、收、收到的八百里……”

杨昌睿见他喘的说不上话来,一把将他手中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夺在手中看了一遍,惊道:“皇上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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