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开局一塌糊涂,但随之而来的热情接待,连H.M.本人都挑不出毛病。

吉特·法莱尔和奥黛丽·维恩都久仰他的大名,虽然原因各异。对于奥黛丽·维思来说,他是那个牢骚满腹、在开罗带给海伦许多乐趣的人;而对于身为律师的吉特·法莱尔而言,他的意义则大不相同。

他是经验丰富的资深人士,是战事处那位足智多谋的老怪物;如果可以选择向谁求助的话,吉特最先想到的人一定是他。虽然吉特与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素未谋面,但对此人却闻名已久。吉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感谢老天,他差点儿要激动得喊出来了。

那足智多谋的老怪物此刻正站在门廊里,一脸迷茫地东张西望。说句题外话,天气倒不算太冷,但H.M.除了穿着厚大衣之外,还戴着一顶旁边垂着两个耳翠的毛皮帽子——仿佛是给他那宽大的脸庞套了个画框,加上鼻梁上那副眼镜,看上去好生骇人,无怪乎连班森都惊得后退几步。

“爵士”,吉特·法莱尔说道,“见到您非常高兴”。

“是啊”奥黛丽随声附和,“快坐下烤烤火,喝点什么吧”

他们像狗儿围在北极探险家身边那样簇拥着H.M.,将他推到火炉旁的沙发上坐下。奥黛丽摘掉他的皮帽,H.M.忙伸手去抓,但扑了个空,只好看着奥黛丽把帽子放到璧炉上青铜神灯旁边。吉特往炉火里多加了些煤,激起一阵青烟,直扑这位大人物的脸上,把那发光的镜片、恶狠狠的嘴巴、锃亮的光头都熏了一遍。

“不过,您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呢?”奥黛丽问道,“莫不是海伦请您来的吧?”

H.M.的脸松弛了下来。

“啊不”他承认,“老实告诉你,我估计她未必乐意见我呢。”

“那您为何不期而至?”

“这纯属巧合”,H.M.抱怨着。他吸了吸鼻子:“这几天我真是坐立不安,有个念头萦绕心头,知道吗”他扬了扬眉毛以示强调,“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就一切正常。但要是我失算了,那……噢,老天在上!”他打住话头,盯着奥黛丽,以酸溜溜而又略带欣赏的目光端详着这位高挑、苗条、身穿深绿色外套的女孩:“我猜你就是奥黛丽·维恩?”

“正是。这位是吉特·法莱尔。”

“嗯,也在我意料之中。”他嘀咕着上下打量了吉特一番。

“您说什么,亨利爵士?”

“我说的是我的良心,”H.M.吼道,“今天下午,为了让自己安心点,我给赛米拉密斯饭店打了电话,听闻她已动身前往塞文大宅,于是乎……我就跑过来了。不过,我看这小姑娘已经安全抵达了嘛。”他冲壁炉上的青铜神灯点点头,“她现在人呢?”

“她不在这儿”,吉特简洁地答道,“海伦在我们眼皮底下消失了,把那盏神灯留在了楼下大厅的地上。”

大约有十秒钟,H.M.呆呆地瞪着他面部的肌肉纹丝不动。即便是戴奥真尼斯俱乐部的纸牌高手,也会发现要解读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纯属徒劳。

不过这阵沉寂并未持续太久。吉特将整个情况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遍,最后还提到了林内尔先生那本关于密室的著作中那段话。H.M.渐渐回过神来,双唇仍因惊愕而微张着。

“老天在上!”他深吸一口气,大喊道,“真的是这么回事?你们说的都是实话?”

四人异口同声地确认属实。

H.M.盯着炉火,沉默良久。随即他长身而起。

“听起来真是糟透了,”他说,“要多槽有多糟。”

“您看海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奥黛丽问。

“不,小姑娘。只能说是有这个可能。就算是老人家”,——H.M.的下一句话令人吃惊地表明,他有多么忱心忡忡——“就算是老人家也难免有失算的时候。还有什么情况?”

吉特答道:“只有一件,就是有人向报社走漏了风声。而且塞文伯爵发来电报,要我们九点打电话到开罗给他,”他详述了经过,“问题是,爵士,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长时间的沉默。

H.M.深陷沉思之中,似乎彻底忘了在热烘烘的房间里自己还穿着厚厚的大衣。班森上前来轻轻地帮他脱下大衣,就像扒手摘手表一样悄无声息,H.M.全然没有注意。

H.M.又坐回沙发上,神色严峻。他从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抽出一支黑色雪茄,贪婪地嗅了嗅,放到嘴边——班森从他肩上伸手点着火——吸了好一阵子。所有人都望着他。

仿佛忽然醒转过来,他突然问道:“你们想知道该怎么办吗?”

“求之不得。”

“最重要的是,”H.M.悠然地吐出一口烟:“打电话给塞文伯爵,将整件事和盘托出。”

“什么?”

“你问我,”H.M.说,“所以我才说的。”

“但是塞文伯爵——”

“是啊,是啊,他身体不好。但是门外就有一群记者在吵吵嚷嚷,你们觉得这事又能瞒他多久呢?”

“我们还没和记者见面,他们什么确切消息也不知道。”

“噢,孩子”H.M.闷闷不乐,“一个能干的记者根本不需要什么确切消息。只要你未曾否认,他便会认为此事板上钉钉,然后飞奔到编辑那里去。就这么简单。你看,”H.M.捏着烟头,愁眉不展,若有所思,“我很想亲自和塞文伯爵谈谈。”

“塞文伯爵?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H.M.以不容置辩的威严口吻说道,“听老家伙的准没错。现在差不多九点了吧,电话在哪儿?”

班森咳嗽了一声以引起注意。

“有两部电话能往外打,爵士,”他回答道,“一部在图书室里,一部在我的餐具室里。吉特先生我能否问一下,您觉得几点吃晚饭比较合适?”

吉特法莱尔今晚这是第二次想开口痛骂“晚饭”这个词了。但他瞥见奥黛丽疲惫的脸庞,嘴角和眼角无力的线条,方才意识到自己也是精疲力竭、头重脚轻,神经几已不堪重负。

“班森!”

“先生?”

“海伦小姐不在的情况下,我们就把自己当做主人了,可以么?”

“那是自然!”班森微笑道。

“去图书室里,”吉特指示他,“给开罗的萨沃伊大陆饭店打电话,找塞文伯爵。他们肯定要过好久才能连上……”

“难道,”奥黛丽·维恩忽然插话,“吉特,难道我们打电话给桑迪·罗伯森不是更好吗?要是亨利爵士不反对的话?”

“我?我没意见。”

“然后桑迪就可以……唔!比较委婉地……然后亨利爵士再去和老伯谈谈,”奥黛丽轻松自如地补充,“我能自己和桑迪说句话么?”

吉特点点头。

“就这么办,”他对班森说,“去给在同一间饭店的罗伯森先生打电话。还有,班森,亨利·梅利维尔爵士也会留下来吃晚餐,今晚就留宿在此,”他认真地对H.M.说,“还请您务必留下,我就自作主张决定了。”

“多谢款待”H.M.说,“我本来要去格洛斯特的贝尔旅馆,不过留宿此处也不错。我在期待这件事的新进展。”

“新进展?”奥蜜丽叫道。

“嗯哼”。

吉特艰难地把注意力转回到班森那里。H.M.则叼着雪茄,像是在嘴上挂了个胡椒粉瓶一样,缓缓审视着海伦的房间。中间那张桌子上的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

吉特继续说:“把亨利爵士安排在黑色房间吧,那间所谓的鬼星。我们一打完电话就可以开饭了。务必要把记者挡在外面。”

“知道了,先生。”

“就这样,谢谢。”

H.M.把雪茄从嘴边拿开。

“等一下,班森。”他轻轻地说。

班森的背上仿佛被扎了一下。H.M.开口时,他正转向门口,客气地示意彭芙蕾太太先走。吉特法莱尔觉得他那微笑的神情中似乎略带一丝嘲讽,但班森依然顺从地低下头。

“你就是班森,嘿?而你是彭芙蕾太太?嗯我想和你们谈谈,”H.M.略带歉意地说,“这件怪事中的一些情况。”

“爵士,您的意思是……?”

“一个女孩走进一间房子,”H.M.说,“然后像破灭的肥皂泡一样,在观众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班森几乎是在呐喊:“我也说不上什么来啊,爵士!千真万确!绝无虚言!”

“好吧‘好吧”H.M.安慰他,“我并非怀疑你,只是想多了解些情况罢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你肯定知道海伦·洛林小姐从埃及回到英国的消息吧?”

班森瞪大了双眼。

“当然了,爵士。事实上,我还去伦敦见过她。”

“喔?在饭店?”

“是的,在赛米拉密斯饭店。”

“那么,”H.M.用雪茄指着壁炉上的青铜神灯,“你也听说过那东西了?”

“爵士,这两年我一无所长,”班森笑道,“光顾着把报上提到考古队的那些新闻剪下来做成剪贴簿了。”

H.M.像触了电似的:“你有个剪贴簿?”

“有关这家人的?是啊,做了好多年了。”

“真是振奋人心呐,嘿,”H.M.频频颔首以示嘉许,“我也有个精美的剪贴簿,在楼下轿车里。”他斟酌了片刻,很不情愿地甩开这个话题,“算了,以后再说。随即又突然问道,本来你以为海伦小姐今天会在哪里?”

“天啊,不知道,爵士!我还以为小姐至少要再过一周才来呢。”

H.M.闭上双眼,旋又睁开。

“你呢,彭芙蕾太太?”

因为沉默了很久的缘故,彭芙蕾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异:“这里所有的安排都是由班森先生负责的,我并不知道海伦小姐今天要来。”

“所以打了你个措手不及,对吗?”

“是的,爵士。”

“就像干坏事时被抓了个现行那样慌张?”

班森咳嗽了一下,“大致也可以这么说,爵士。”

“我没理解错的话,当看门人打电话进来说小姐已经开车上来的时候,你们都在餐具室内?嗯。然后你们直接从餐具室前往大厅?嗯。到大厅用了多长时问?”

“啊,两分钟,或者更多一点。”。

“两分钟?”H.M.厉声重复道,“或者更多?挺久的啊?仅仅是从房子的后面走到前面?”

“彭芙蕾太太和我交谈了一会儿,爵士,我们——有点心烦意乱。”

不知是不是出于自己的想象,吉特感觉,彭芙蕾太太好像张了张嘴有话要说,而班森好像是非常凑巧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吉特没法确定。H.M.真的不怀疑班森和女管家在串谋些什么?班森会卷进什么阴谋里面,这念头也太离谱了,简直是个笑话。但下午那整个怪异、不自然的气氛又浮现在脑海中——常青树旁沙沙的雨声,划破天幕的闪电,凭空消失的海伦·洛林。

“我的意思是”,H.M.耐心地解释,“去大厅的途中,可有什么事情拖住了你们?任何事?”

吉特敢发誓,彭芙蕾太太差一点就要吐露些什么了。

“当时你和彭芙蕾太太一直在一起吗?”

“是的,爵士!”仆役长似是松了口气,又似紧张不已,一口气说道,“从接到看门人的通报开始一直到发现大厅地上的雨衣和青铜神灯为止,我们都没有离开彼此的视线。彭芙蕾太太可以证明这一点。”

“据法莱尔说,有个叫鲍尔斯的水管工听见海伦进来了。”

“是的,爵士。”

“他听到前门打开又关上一个女孩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他又听到了脚步声,然后脚步声停下了,喔,天哪!停下了”H.M.脸上满是敬畏,“你们听到这些了么?”

“没有,爵士。”班森答道。彭芙蕾太太也忙不迭地表示赞同。

“为何会这样?”

“啊,爵士,餐具室在长廊的末端,长廊前端是一条厚重的绿色粗呢门帘,除非声音非常之大,否则我们是完全听不到的。”

H.M.把雪茄平放在烟灰缸边上,身体前倾:

“但是你看!整座房子都是人,难道除了那个水管工,就没人听到或是看到些什么?仆人们呢?”

“他们都在佣人厅里喝下午茶,爵士,杂使女仆除外,但她白天放假外出了。其他在屋子里工作的人就只有水管工鲍尔斯,还有个在钟楼上修钟的人。”

仿佛是为了强调这句话,那古老、沉重的钟声又再次传来,当——敲下了九点的第一响。

彭芙蕾太太和我”,班森说,“然后就进了大厅。我能提供的情况恐怕只有这些了,先生。”

“但这该死的……”

“那盏灯就放在那儿”,班森说道,“雨衣也在那儿,但小姐不见了。”

在随后的沉默中,九点的钟声敲完了最后一下。又开始下雨了,金色和灰色的窗帘后面,雨打花窗的声音断断续续,又为笼罩塞文大宅的夜幕增添了几分孤寂。奥黛丽·维恩从壁炉边的椅子上站起来,哆哆嗦嗦望着窗户。

“就这样吧,”H.M.含混地说,“快去把电话接通”。

班森从椅背上拿起H.M.的大衣,又从璧炉上拿起那顶皮帽,微微一鞠躬,随彭芙蕾太太一同走了出去。房门轻轻地关上了。H.M.拿起雪茄,坐了回去。

“生存还是死亡?”吉特·法莱尔说道,“生存还是死亡?这句古话总在我脑子里盘旋,爵士,海伦总该在什么地方才对。”

“嗯哼,似乎如此,对吧?”

“您发现什么线索了?随便什么线索?”

H.M.挠着他那硕大的光头。

“嗯,现在说不上什么线索”他抬起头,“除非你能提供一条。”

“吉特,他是想知道”,奥黛丽环抱着双臂说,“为什么称会对这事多多少少有点预感呢?”

“倒不是预感,”吉特反驳道,“只是心理学家把这叫做——好吧!就是一种潜意识。因为我很害怕,他思索着,斟酌着措辞,海伦从埃及回来时,奥黛丽和我到克罗伊登去接她下飞机。”

“嗯哼,然后呢?”

“当时您也在那儿,吉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您肯定也在,因为海伦说她和您一起回来的。但我不记得看见过您。”

“你当然见不着了,孩子,我中途在巴黎下了飞机。继续,继续,接着说!”

要怎么解释他的感觉才好?一幅幅无声的画面在吉特眼前闪过。雾蒙蒙的四月天,巨大的银色机身,降落时的巨响,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乘客们从舱门鱼贯而出,记者们在栏杆后等着某些知名的乘客从舱门出来——

他看到海伦匆匆迎面而来,上衣白空风吹得十分凌乱。奥黛丽吻了海伦——而他(这个呆子)却没这么做,尽曾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她也是一样。但两人都停住了,他回想着海伦那棕色的眼眸,迷离的笑容,还有手指触到她掌心的感觉。

然后他们乘机场巴士离开。车上人人都在聊天,闹哄哄地,记不清都说了些什么。赛米拉密斯饭店嘈杂喧嚣而又金碧辉煌,令晨曦与暮霭中的街灯黯然失色。除了这一切的一切,脑子里就都是海伦的面容。

“之后我每天都见到她,”吉特解释,“她对阿里姆·贝的那个预言忧心忡仲,虽然极力掩饰,但是确实非常担心。之前您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他妈的到底想说什么——海伦有多紧张吧?”

H.M.点了点头。

“没错,孩子。我留意到了。那么?”

“我觉得她可能已经做了些什么,来证明那诅咒纯属无稽。但同时她又非常害怕,我现在脑子很乱,您看,因为……这不是她第一次失踪了。”

H.M.那双镜片后的小眼睛顿时瞪了起来,兴趣陡生。奥黛丽也坐直了身子。

“不,等等”吉特说,“那次倒没什么超自然的因素在内,如果你们是在往那方面想的话”

奥黛丽喊了起来:“你从来没向我透过一点口风!”

“嗯。”

“为什么?”

“因为海伦不让我说。”

“接着说,孩子。”H.M.愣愣地催促。

“我以为她会自己告诉你的,”吉特对奥黛丽说,“她不是不信任你或者别的什么缘故,但—今天是星期几?”

“星期四,孩子。”

“我一直想办法让海伦把心放宽,天啊,要是能博她一乐的话,我甚至愿意从饭店楼顶上一跃而下,她拒绝谈起埃及,谈什么都行,除了埃及。但我能看出来,她心里老惦记着那边的事。后来,周一我去赛米拉密斯饭店的时候,发现她不见了。”

“不见了。”奥黛丽·维恩喃喃道。

“大堂的门房说,她没带行李,也没留地址但给我写了个纸条,让我别担心,别向任何人问任何问题,不要接待访客,特别是记者,如果有记者来的话。她甚至还留了把钥匙,让我在饭店的客房里呆着。”

吉特紧蹙眉头,想挤出个笑容来增加点底气,但失败。

“那感觉真是挺不舒服的,”他说,“像个穷亲戚一样坐在赛米拉密斯饭店里,还得看服务生的脸色。不过我坚持住了有个叫波蒙特的美国人来访,也被我挡驾。然后,今天早上海伦又出现了。我去得很早,见她坐在卧室的椅子里——脸色苍白得骇人,穿着件花边睡衣,也不肯说去了哪里,就是这么回事。”

寥寥数语拼出一幅异常生动的景象。

“那么”,奥黛丽问,“你们俩为何整天形容古怪?你有没有再问她究竟去了哪儿?”

“自然问了。”

“但她还是什么也不说?”

“一个字也不说。她—好吧,她哭了起来。”

“傻瓜”,奥衡丽遗憾不已,“你当时就该把她搂在怀里然后……”

瞅见吉特的表情,她便打住了。吉特上前气冲冲地对着炉火一踹,激起一阵火星。

“但是,吉特!”奥黛丽不依不饶,一边还赏玩着摇椅把手上自己那涂成鲜红色的指甲,“假如你真是个如此不解风情的木鱼脑袋的话,那你到底觉得哪儿不对劲?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喔,我想到了另外一个男人。”

“去你的1原来你知道得一清二楚!”

“至少那是我最初的念头。后来却又不太肯定了。不过这都无所谓。”吉特转向H.M.“事情经过就是如此,爵士。您可有什么看法?”

H.M.的雪茄灭了。他倚在沙发角落里,麻木地瞪着脚上那双大鞋子,半天才发现雪茄已经熄灭。他两次张开嘴要说点什么,却又闷闷不乐地把话收了回去。他从内恻的衣袋摸出一张旧信纸,撕下一张纸条,伸到壁炉里借了个火。火焰贪婪地吞噬着纸条,光芒映照着青铜神灯,在壁炉后的墙上投下一个不停摇曳的巨大阴影。

此时班森开门进来。

“您的电话,先生。”仆役长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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