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水避开了赵燕, 让她出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她私底下偷偷问谢庭玉:“你打算怎么做?”

“赵燕说的应该是真的。”谢庭玉说。

他掏出那张单子,递给叶青水看。与此同时, 他找了本书,从上面撕下了一张布满了何芳字迹的纸。

叶青水点点头,赵燕刚做完手术,生怕这件事暴露出来,恨不得这件事永远烂在肚子里。哪里有那份心思把它扯出来, 赖在叶青水身上。

这分明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叶青水名声坏了,赵燕也上不了大学, 最后得益的还不是何芳?

谢庭玉解释道:“何芳其实是个左撇子,左手能写字、右手也能写。不过她以前借过我的书,在上面留下过字迹。跟这张‘流产单’上的字迹对比起来是一模一样的。”

叶青水对了对单子上她名字的落款, 再看看谢庭玉这边的字迹对照, 不得不佩服起何芳来。

但凡她和谢庭玉之间的信任少一点, 这件事的结果怕是就会不一样了吧?

叶青水看向谢庭玉的眼神忽然带了气。

她想她上辈子吃过的苦、受过的累,有多少是替谢庭玉受的。要不是他,何芳何至于总是针对她、陷害她?

世上哪里来的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叶青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都是你惹出来的麻烦。”

谢庭玉沉默不语,半晌他看见媳妇依旧冒着火气的眼,举起双手投降地说:“好好好,都赖我……怨我。我和你道歉,可以吗?”

谢庭玉想起了很多往事, 在谢家媳妇被人嘲笑的时候、有何芳的影子。挖水井时媳妇被人瞧不起,也有她的影子。甚至更早以前,他们结婚时那个流传全村的误会,恐怕也有她的影子。

回想起来, 这一点一滴里似乎都有她的存在。

点点滴滴,聚沙成塔。

如果没有那个流言,谢庭玉也许一开始就不会误会当初叶青水跳河的用意,他们不会一直拖到新年才和好。如果没有那些流言,叶青水在村子里名声也不会那么差、一直传到首都的大院……

谢庭玉握住了媳妇的手,他说:“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谢庭玉把赵燕叫了进来,跟她说了一会的话。

叶青水走了出去,提起篮子和知青点的女知青们一块去山上挖野菜、采蘑菇。

一路上叶青水碰到了很多村里人。

有些人冲着她指指点点,“水丫啊,俺信你,你不是那么没良心的。”

“水呀,快跟谢知青解释解释吧!人是讲道理的,俺听着这流言心窝子戳得狠。可怜的水丫。”

叶青水感激地说:“谢谢、谢谢你们,我会好好解释的。”

但也有些家里条件差、一大把年纪了还没说上媳妇的。听到这种桃色新闻,兴奋得要命。

“是不是谢知青那方面不行呀?啊?你倒是说说看,看看俺能不能帮帮你。”

“叶水丫,女人家不能这么野,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我一早就看出你是个不安分的,你看我这样的,能过你的眼不?”

叶青水听了脸色铁青,嘴唇紧闭拿起篮子扭头就走。

周婷婷冲上去一人给了几巴掌,几个女知青也拾起石子来砸人。

“呸,满口喷粪的,”

周婷婷没有想到这才几天而已,弄得全村人都知道了,她气得胸脯起起伏伏,脸庞憋得涨红。

“乱传这种消息的都是要烂了舌头、下辈子投胎当牛做马的!”

几个姑娘也义愤填膺地说:“在人背后嚼舌根,下了地狱要拔舌头!”

“你也不撒泡尿瞅瞅自己是个啥样,难怪老大不小连个媳妇都没有。”

“滚滚滚,净懂得挑面皮薄的人欺负,看到咱了吗?你再说一遍试试看,看我不一巴掌扇过去。”

几个姑娘齐心协力把流.氓混子都赶跑了,她们心有戚戚焉,流言真可怕!

换成别的姑娘恐怕要想不开自杀了。

周婷婷对叶青水说:“别被这种人糟了心事。”

叶青水心里暖暖的,教了她们如何分辨毒蘑菇和正常的蘑菇,哪些野菜可以吃。

知青点的伙食很差,很少油水,每个月的补贴拿来买肉吃、青菜只能靠自己动手种。春天,自留地新栽的菜还没长成,她们只能到山上来刨野菜。

女知青们听着叶青水细致耐心的讲解,声音清澈宛如淙淙流水,有个姑娘忽然羡慕地说:

“叶青水,你真好。”

叶青水听了愣住了,笑了笑说:“这有什么?农村人都知道的。从小就在山里长大,要是不知道这些,小时候闹饥荒那会早就饿死了。”

另外一个年轻的姑娘摇摇头,苦笑着:“你大概不知道,我们一直都很羡慕你。”

其他人纷纷点头,另外一个说:“对啊,想想当初下乡的时候见到的瘦成皮猴,黑乎乎的乡下丫头,再看看现在的你,真的很不可思议呢!你变得越来越好,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还变得有文化、积极上进了。”

“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挺过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周婷婷挖满了一篮子的野菜,掰起手指数起来:“水丫很好,我们和你比起来都惭愧得不行。论劳动劳动不行,文化也不行……”

她话音一转鼓励着叶青水:“你比我们都厉害多了,这回也要坚强一点。”

叶青水看着她们眼里流露出的惴惴不安、担忧,她们拿对待脆弱的“玻璃人”一样的态度对待她,叶青水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她用力地点头,“我没事,放心。”

一群年轻的姑娘聊着聊着,聊到了工农兵学员的事情,“今年好像是何芳还是赵燕被推荐去了。”

“不应该是何芳吧?她去年不是被取消资格了吗?”

周婷婷有些失落,她家里成分不太好,这种推荐的资格从来都没有她的份。

一个女生叹道:“我好想去上大学……”

“做梦吧你,梦里可以想想。你劳动不积极、文化又过不去,上啥大学?”

“哎!我就随口说说,当不得真。”

叶青水听了她们叽叽喳喳的闲聊,忽然笑了起来。

她摘了最后一朵蘑菇,微笑道:“相信我们都有机会上大学。”

她们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命运正准备赠与她们一个惊喜。从此以后,上大学不再是做梦,伸伸手、努力一点就能够触碰得到。

*

傍晚的时候,周婷婷还怕叶青水会胡思乱想,她提了一袋苹果来给叶青水。

她的脸热乎乎的,因为刚才激烈的疾跑而显出异样的红来,两颊红润得就像她手里的苹果。

她喘了一口气,“水丫,给你。这是咱们凑钱买的。”

“不开心的时候,吃一只。甜甜嘴,心里就好受一些了。”

南方气候湿热,并不适合种苹果。苹果都是从外地运过来,量少而稀缺,一斤苹果卖五分钱。

叶青水提着手里沉甸甸的苹果,心里蓦然有些感动。

她只从里面拿出了一只:“这样就够了,让你们大家破费。”

周婷婷摇摇头,“你就全拿了吧,这点钱我们还是有的。”

叶青水笑了,“其实他已经帮我想到办法了,你们不必担心。改天有空我做顿饭给你们吃,谢谢你们吧!”

周婷婷听了很高兴,“这事能解决就好,太好了!”

“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

叶青水摇摇头,“你们只管来吃饭就好。别的……玉哥会解决。”

周婷婷听到吃饭这两个字,眼里闪过一抹异彩。她来叶青水家里吃过三顿饭,尤其是过年前那顿杀猪饭,印象极深。

虽然囊中羞涩,平时不好意思上门叨扰。但这次叶青水主动提出来了,周婷婷就爽快地应下了。

“那敢情好!咱宿舍的姑娘可都惦记着你家的饭,她们都说特别香!”

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叶青水做的肉,香得能勾得人睡不着觉、牵肠挂肚地惦记,那顿杀猪饭吃得周婷婷现在还念念不忘。宿舍里的姑娘要是知道能去叶家吃饭了,今晚怕是睡不着觉了。

叶青水看着周婷婷期待的眼神,开始琢磨着该准备啥菜招待客人。

这么想着她摇摇头笑了,这还是她第一次邀请那么多个女知青上门吃饭,这恐怕是上辈子的她如何都想不到的事情。

……

次日,村子里又多了一道流言。流言说的是村子里的未婚姑娘打了胎,怕被人查出来,于是写了别人的名顶了上去。

何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用着冰冷的目光看着赵燕,“你昨天到底跟叶青水说了什么?”

赵燕低下头,沉默不语。

何芳心道赵燕这个蠢人,万不得已的时候她是不想舍弃赵燕的。但是谁想她这么不禁打。

她很快也应对地传出了消息,“这都是叶青水夫妻为了遮丑,胡乱攀咬别人的假消息。大家听听也就过了……”

天一大亮,谢庭玉早早地就去上工了。

谢庭玉被很多社员同情、可怜、嘲讽。

“谢知青,咱也知道你心头苦、说不出来,但你们也不用这样乱诬陷别人吧?”

“行了行了,这事咱知道了。谢知青你条件好,趁着年轻,不如再找一个吧。”

别的男人还以为叶青水想扯一块遮羞布,

谢庭玉拿出单子,正儿八经地说:“我去了那家医院查证消息,意外地看到了人家记在档案里的记录。”

他也拿出了一张流产知情书,上面的落款赫然就是何芳。

“我当时很惊讶,我相信何芳是一个思想正确、积极进取的同志,我不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于是我找了人民医院妇科的李主任……我发现我媳妇原来是被冤枉的。”

“是我错怪了她!”

谢庭玉说完离开了,留下了一群社员面面相觑。

他们不敢置信地揉着自己的眼睛,“咋回事,这个女知青也去打胎了?”

“这日期还是同一天、同一家医院?”

群众社员们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春耕忙活完后,村里人都空闲下来了。这个流言更劲爆,这个女知青同志未婚先孕,去年还是大家推举过的要去上大学的工农兵学员,思想品质都很优秀,怎么可能干出这么丑陋的事情?

“我不信,这个何同志总是笑得甜甜的,对咱庄稼人也有礼貌,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这时有个人弱弱地说:“说起来,大伙还记得上次挖井那件事不?”

其他人点点头。

“那次之后叶家丫头风风光光上了报纸,何知青却去检讨会检讨错误,哎——”

“我就说叶丫头人思想没得说,嫁的男人也好,犯不着去偷人。要是真是咱想的那样——”

那个拿着单子的人灵机一动,说:“那天原来不光叶青水一个人去了医院呀!快去找支书问问,这个何同志是不是也去医院了!”

看热闹的同志不嫌事大,很快去找了村支书要开介绍信的存根记录。

这年头看病、住宿、出去办事情都少不了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很快,他们在村支书那边也翻到了那天的记录,何芳同志开的介绍信赫然在列,而且还是去市里人民医院的!

拿到这个热腾腾、烫呼呼的证据的村民们,一时之间心里复杂极了。

沈卫民这时候适时地插了一句话,“咱们不能这样凭自己的主观意愿去揣测别人,要讲究证据,先不要乱传人姑娘的坏话,以免毁了人家的名声。这回咱们要实事求是,认真求证……”

“这个何知青今年还是工农兵学员的预选人,这么大的事情咱该慎重。”

说着,他的声音变得愤慨,“同样的道理,叶青水也是一个好同志。她带着大伙打出了水井、挽救了集体财产。这样的好同志应该得到我们的尊重,而不是肆意揣测、恶意泼脏水。”

吃瓜群众退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确实热心、也正义的好同志。他们惭愧地说:“我们这回确实不能再冤枉好同志了,咱应该好好查证,要不派个代表去医院查查?”

沈卫民跟谢庭玉关系好,自然不在代表的行列之中。

叶二牛跟何芳关系好,也不能在代表之中。

于是筛筛选选,选了五个公正的男女知青、村里的妇联主任、干部去医院查证。

次日,天不亮这五个人坐车去了市里。

一行人来到医院的时候,拿出了介绍信说明了意图。他们查了当天的挂号记录,他们翻了许久,终于在本子上看到了叶青水和何芳的挂号记录。

叶青水,肿瘤科。

何芳,妇科。

他们不可思议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咋回事呀这……难道叶丫头生了瘤子?”

他们于是去了肿瘤科查证,问了医生,医生带他们来到了一间普通的病房。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头子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他掉光了头发,面容很憔悴、然而精神却很好。他挺直了腰身,拿着笔不住地在纸上写字,时而沉思、时而动笔。

他看见了门外来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个老人走到了他们的面前,问:“你们都是水丫的乡亲父老吗?”

五个人被请进了病房,老头子说:“多亏了水丫夫妻,是他们把我送到了医院,我才能治病、才能活到今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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