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人一怒之下,将陆离拉回承天府加班。无奈,陆离只能让人回去传个信好让谢安澜知道自己被曾大人扣留了免得她担心。曾大人的理由十分的光明正大,既然晚上睡不着觉,那就趁着年轻多干点事儿。没有睡不着?你要不是睡不着会深更半夜跑去城西贫民窟那种地方?要找人谈事情,什么时候不能谈非要三更半夜?还是说陆大人在跟姓薛的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当上司开始蛮不讲理的时候,做下属的大多只能自认倒霉了。

曾大人烦躁地在大堂里踱步,陆离司空见惯也不去理他,自己坐在一边撑着额头打瞌睡。他只是个文弱书生,最近事情又多真的不太能经得起折腾。

等到曾大人冷静下来扭头一看,就看到小陆大人已经靠着一直的扶手睡着了。睡着了的小陆大人神色沉静,优美雅致的犹如一幅画。可惜曾大人没有欣赏的兴趣,正想要走上前去敲桌子,陆离动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大人?”

曾大人轻哼一声,皱眉道:“今晚在笑意楼外的那些人真的都是胤安人?”

陆离点头,“八九不离十,那个女的是胤安兰阳郡主。”

曾大人捂着心口望着陆离,“少雍啊,你是不是跟胤安的郡主犯冲啊。”之前一个清河郡主被他丢进牢房里了,现在来个兰阳郡主据薛铁衣招供,被人染成了暗黄色,据说好像是那颜色短期内无法自然的洗落。

陆离很无辜,“大人,下官今晚只是在楼上不远不近的看了那兰阳郡主一眼。”

曾大人道:“你夫人把人家搞得不能见人了。说着的,本官都有些赞同那姓薛的的话,我要是兰阳郡主也是去找你夫人而不是去找他啊。”

陆离摊手道:“很明显,他们去找薛楼主并不是为了脸被染成了黄色的事情。”

“那是为了什么?”

陆离不语,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曾大人。曾大人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轻哼一声撇过脸去道:“有话说话,平时倒是话多,真要听你说倒是没话说了。”

“……”无理取闹的老头子。

陆离饶有兴致地问道:“曾大人,下官能否请教一个问题?”

曾大人点头,“说。”

陆离道:“明明你应该比薛楼主年纪小一些,为什么你看上去比他还老?”

叮地一声轻响,曾大人手中的茶杯盖子撞到了茶杯。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凉。陆离抬起头来,目光落在曾大人端着茶杯的手上。曾大人放下茶杯,没好气地道:“本官为官清廉夙夜忧叹,那也是为国为民,老得快怎么了?”

陆离淡定地道:“没怎么,大人高兴就好。”

曾大人轻哼一声道:“别说这些废话,你从哪儿来的消息确定那女子就是兰阳郡主?”

陆离道:“薛楼主告诉我的。”

曾大人皱眉,叹了口气道:“可惜去玩了一步,不然说不定能知道宇文策现在在哪儿。”

陆离道:“大人不将此事禀告陛下?”

曾大人翻了个白眼,“怎么禀告陛下?告诉他我们知道宇文策已经到了京城,但是咱们找不到他?你猜陛下是会觉得宇文策藏的太好,还是咱们太过无能?不过…。”抚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曾大人道:“既然今晚出了这种事,怎么说也要先跟陛下通个气儿的。明早你跟我一块儿进宫吧。”

陆离微微变色,“大人,下官已经一整晚没有休息了。”

曾大人不以为意,看看时间淡定地道:“明儿我不上朝,所以还有两个多时辰你可以先回你的房间休息一会儿。昨天的事情你既然在场,自然是要你亲自跟陛下说比较好。”

陆离沉吟了一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点头道:“下官遵命,下官告退。”

“去吧。”曾大人挥挥手开始赶人。

看着陆离走了出去,外面的天色依然是一片黑暗。曾大人脸上的神色渐渐淡去,沉默的望着跟前的茶杯半晌才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的苦笑。下属太聪明了,对于上司来说真的是一种莫大的压力啊。难怪那么多的上官喜欢打压下属呢。

清晨,谢安澜起身的时候陆离依然还没有回来。轻声叹了口气,想起昨晚半夜陆离让人回来传讯的事情,用过了早膳谢安澜便拎着一个食盒往承天府去了。不想去了承天府才发现陆离不在,承天府的衙役说一大早陆大人就跟着曾大人入宫见驾去了。又说起昨晚城西发生的事情,谢安澜皱了皱眉将带来的早点分给了几个衙役,得到衙役们连声道谢之后便转身出门去了。

青城的大街上还没有多少人,谢安澜和叶无情一前一后的走着。

“少夫人是在想方才衙役说的事情?”叶无情看看谢安澜,轻声问道。

谢安澜点头道:“胤安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东陵皇城里如此明目张胆的杀人。”

叶无情道:“胤安人本就张扬,若不是早些年皇室损耗太过国力不如东陵,他们从来不将东陵放在眼里。即便是如今,明明是他们打了败仗只能议和,表现的倒像是东陵打了败仗一般。除了睿王殿下,宇文策只怕从不将任何东陵人看在眼里,自然也包括…”昭平帝。

谢安澜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杀上门去,还是试探居多吧?看来,宇文策确实是很忌惮睿王。”

叶无情淡淡一笑,道:“我记的东陵和胤安大的最激烈的时候就是十多年前,有几年时间几乎年年都要大战。不时的西戎和莫罗也要来凑热闹,睿王殿下如今的威名就是那个时候打下来你的。”叶无情虽然是江湖中人,但是对于睿王这样的人中俊杰却还是真心佩服的。

两人正说话,身后一缕风声掠过。叶无情右手在袖底一翻平时惯用的短刀已经在手,转身就是一刀挥了过去。身后的人连忙一弯腰避开了这一刀,见叶无情还要动手,连忙后退了数步才抬手道:“请住手,在下并无而已。”

叶无情冷笑一声,看着来人道:“昨天差点打起来,现在你说没有恶意?”

来人并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来救兰阳郡主的青年男子。

男子拱手道:“昨天是我们失礼,还请陆夫人见谅。”

谢安澜看着他,道:“昨天的事情已经了了,如果公子不是来报仇的,那就请便吧。”说完便要离开,那青年男子道:“夫人请留步。”

谢安澜回头看着他,男子道:“敝上想请夫人一叙。”

谢安澜道:“素未平生,就不必了。”

男子皱眉道:“还请夫人不要为难在下。”

谢安澜挑眉,有些好好笑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问道:“为难你又如何?我都说了不想见你的主子,你非要我见,难道不是在为难我?既然你为难我,我为什么不能为难你?”

这青年男子显然并不是伶牙俐齿的人,看着谢安澜不说话。叶无情警惕地挡在了谢安澜跟前,神色不善的盯着那男子。好一会儿,才看到那男子拱手沉声道:“如此,打扰夫人了。”

说完,竟然真的相当干脆的转身离开消失在了人潮中。

谢安澜和叶无情面面相觑,显然是都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好打发。叶无情问道:“少夫人,你就真的不好奇胤安摄政王长什么模样?”

谢安澜道:“早晚会见到的。”她的好奇心确实是不小,但是却还没到为了好奇心而冒险的地步。宇文策能够压下胤安帝和大半个胤安皇城的贵族重权在握,绝对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角色。

“谢姐姐,谢姐姐!”街边上,高家小萝莉满脸笑容的朝着她招手,小姑娘身边站着高家小胖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谢安澜觉得高小胖好像瘦了那么一点点。

看到天真可爱的小姑娘,谢安澜也不由得展颜一笑,“走,咱们逛街去。”老男人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跟小萝莉逛街来的好玩。

距离不远的一处酒楼里,宇文策正喝着酒一边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繁华热闹的街道。虽然胤安的国力并不输给东陵,兵马更是强壮。但是北地贫瘠,并不如东陵富庶。特别是东陵帝都上雍所在的雍州,陵江两岸,更是整个东陵最富庶的地方。这样的繁华,即便是在胤安皇城重权在握的贵族们只怕也要迷花了眼。所以,一代又一代的胤安统治者和贵族们都费尽心思的想要侵占这边土地,可惜从来没有人做到。

兰阳郡主站在一边看着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宇文策,依然暗黄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担忧和不安。

“舅舅…”兰阳郡主忍不住道。

宇文策回过头来看着她,并没有说话。兰阳郡主心中不由得暗暗懊悔,宇文策见她不说话,皱眉道:“何事?”

兰阳郡主道:“没…没事…”

“有话就说。”宇文策不悦地道。兰阳郡主咬了咬嘴唇角,终究还是道:“舅舅,你在担心…表姐么?”

“表姐?”宇文策微微挑眉,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打量了兰阳郡主一眼方才道:“你倒是姐妹情深。”

“表姐…是我的姐姐啊。”兰阳郡主有些不安地垂下了眼低声道,“兰阳只是看着舅舅像是有心思,所以才…舅舅不用担心,东陵皇帝肯定不会伤害表姐的…”

“行了。”宇文策皱眉,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漠,“你既然不喜欢她,就不必在我跟前装的姐妹情深的模样。若是要装,就装的像一些。”

“舅…舅舅?!”兰阳郡主顿时呆住,眼眶也跟着红了手足无措地望着宇文策。

宇文策淡淡劈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继续看向窗外,兰阳郡主虽然想要解释,但是看着他的背影却怎么也鼓不起勇气,跟不敢在宇文策面前哭泣,只得强忍着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王爷。”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青年男子恭敬的站在门口。宇文策回头看到只有他一个人似乎也并不觉得意外,道:“被拒绝了?”

男子低头道:“属下无能,请王爷责罚。”

宇文策抬手阻止了他请罪的举动,淡然道:“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必动不动就请罪,总是会遇上的。”

“是,王爷。”

御书房里,昭平帝皱眉看着跟前的陆离沉声道:“宇文策已经到了京城?你确定么?”

陆离道:“启禀陛下,不确定,这只是臣的猜测。”

昭平帝有些不悦,陆离却也没有为自己辩驳的意思。

这其实是很难说清楚的事情,他能跟曾大人直说,那是因为许多事情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不说罢了。但是昭平帝面前却不行,因为有很多事情没法解释,而不给解释的后果只怕比直接将这件事压下不禀告还眼中。

比如说,他怎么知道宇文策入京了的?他又怎么确定那个在静水居闹事的女人就是兰阳郡主而不是别的什么胤安人?京城里别的人都还没有得到消息,他区区一个承天府通判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笑意楼,既然陆离猜得出来薛铁衣跟睿王的关系,那么别人也一眼能猜得出来。宇文策不就是刚到上雍就知道了么?许多事情其实就是没人知道所以没人怀疑,而一旦被怀疑了,很多事情都是禁不起查的,一查多半就要露底。

“猜测?”

陆离垂眸,一边斟酌着道:“回陛下,昨天有一名疑似胤安人的女子在微臣名下的一处产业闹事。正巧拙荆也在场,回来告诉了臣。那女子性格飞扬跋扈,而且身手不弱。身上还带着胤安女子喜爱的饰品。原本夫人想要将她扭送官府,不想那女子却被同伙救走了。救她的人身手更是高强,这女子的身份绝对不是普通的胤安女子。另外…昨晚承天府接到禀告,城西贫民区里,一大群穿着寻常百姓服饰的人在里面杀了几个人。曾大人赶去的时候那些人已经走了,现场除了被杀的人还有一具尸体,仵作检查后确定是胤安人无误。”

旁边的曾大人连忙上前道:“启禀陛下,陆大人所言句句属实。下官等人商议了一晚上,觉得此事不简单,才一大早就进宫来禀告陛下。”

昭平帝对曾大人的信任显然比对陆离还要多一些,神色也缓和了几分问道:“你们都觉得,是宇文策暗中潜入了上雍?”

曾大人点头道:“还有一事臣不敢隐瞒陛下,就在昨天白天,承天府大牢被劫。劫大牢的人明显是想要救出关在大牢里的沈含双,只是之前臣就觉得大牢里可能不安全,将沈含双换了个地方关押,倒是让他们扑了个空。其中一个刺客将误将关押在牢中的女刺客当成了沈含双。反倒是被女刺客给杀了。经过仵作验尸,跟昨晚在城西的人应该是同一伙人。”

“混账!”昭平帝终于怒了,狠狠地一拍身边的龙椅扶手,厉声道:“宇文策好大的胆子!他这是没将朕放在眼里么?!”

陆离和曾大人双双垂首不语,任由昭平帝发泄着怒火。

其实真说昭平帝多有作为一个帝王的傲气也不见得,毕竟他连当一个明君的傲气都没有。宇文策就算只是一个摄政王,至少他将胤安帝压得抬不起头来还能让胤安的国力蒸蒸日上。这甚至从某方面来说终结了胤安长久以来皇室中为了权利兄弟厮杀,勾心斗角的局面。如果不是东陵有东方明烈,高家等一干武将实力不弱,说不定过不了两年宇文策都能打到东陵来了。这样的情况下,宇文策又怎么会对昭平帝有什么尊重的心思?他宁可去尊重东方明烈和定远侯,自然他们是真正的强者。

然而,昭平帝虽然并没有成为一个明君圣旨的雄心壮志,却不能允许有人冒犯他的威严。至少在现在的昭平帝看来,他跟宇文策是平等的,或者他的身份比宇文策还要高那么一些。昭平帝并不喜欢宇文策,看到宇文策简直是让他看到了未来的东方明烈。如果可以,昭平帝更愿意跟胤安帝谈判,可惜胤安帝根本就是个摆设,没有宇文策点头他什么也做不了。即便是东陵的细作接触到了胤安帝,他也不敢答应东陵任何事情。

好不容易等到昭平帝终于平静了下来,只听他沉声道:“立刻查出宇文策的下落,通知胤安在上雍的驿馆的人,迎接他们的王爷。连自己的主子到了都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用?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滚回胤安去!”

两人无语,曾大人心中暗道:陛下,胤安驿馆的人肯定知道宇文策到了,只是人家不肯告诉咱们而已。另外,人家毕竟是胤安的使者,就算再废材也轮不到咱们做主啊。

“是,陛下。”

“还有那个沈含双,给朕看好了!”昭平帝沉声道,他决定了要用沈含双多从宇文策那里榨取一点好处才行。

“臣等遵旨。”两人齐声道。

说完了正事,两人就赶紧起身准备告辞了。他们进宫其实就是给昭平帝通个气,免得事后知道了宇文策早就来京城了绝对被打脸迁怒到他们。两人正要告退,外面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禀告道:“陛下,后宫里出事了!”

昭平帝闻言立刻起身,“可是贵妃出了什么事?”

侍卫摇头道:“回陛下,不是,是冷宫…皇…甄氏在冷宫里自尽了。”

闻言,昭平帝没好气地道:“死了就死了!大惊小怪做什么?”冷宫里每年要死多少人只怕都没有人仔细去算了。甄氏死了又有什么奇怪的。最多也就是…甄氏原本的身份不一般罢了。

“但是…”侍卫道:“但是,当时贵妃娘娘在场啊!”

难道是贵妃逼死了废后?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包括昭平帝。毕竟,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柳贵妃并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情的人。昭平帝宠爱着柳贵妃,并不代表他不知道柳贵妃是个什么样的脾气性子,他从来没有觉得柳贵妃是个柔弱温柔的白莲花。

昭平帝垂眸思索了一下,沉声道:“传朕的旨意,此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许再说。另外…追封甄氏为平妃,葬了吧。”

“是,陛下。”侍卫显然没想到昭平帝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就处理完了这事,愣了愣回过神来才连忙退下。

曾大人心中暗暗叫苦,这事什么运气啊,好不容易进宫一次竟然碰到这种破事儿。废后刚入冷宫没几天就死了,这种事情能压得住才有鬼了。好歹也是二十多年的夫妻,皇后这二十多年也算是安分守己,到了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皇帝陛下也是够心狠的。

御书房里一片宁静,曾大人犹豫着是不是该开口告退。侧首瞥了一眼陆离,陆离低着头眼观鼻子鼻观心,完全看不出来在想写什么。

曾大人正要说话,昭平帝突然站起身来,沉声道:“去冷宫看看。”又扫了底下的两个人一眼,“你们两个跟着一起。”

“是,陛下。”为什么?难道陛下不明白家丑不可外扬这句话么?

昭平帝快步朝着门外走去,曾大人拉了陆离一把两人连忙跟上。曾大人靠近了陆离一声,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陆离摇摇头,看着已经走到前面去了的昭平帝若有所思,同样将声音压得极低,“下官在想,陛下…对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说昭平帝情深似海不顾一切那是胡扯,利用起柳贵妃来可是半点也没有客气。但若说昭平帝完全是利用柳贵妃那也是不可能。没有人能为了利用一个人二十年如一日的独宠。这二十年昭平帝是真的只宠爱柳贵妃一个人,绝对没有什么暗中隐藏着一个爱宠,让柳贵妃给人当挡箭牌的意思。如果一个挡箭牌能当二十多年,那跟真爱也没差别了。就算柳贵妃失去了很多孩子,但是后宫里同样也没有别的孩子啊。更何况能让昭平帝利用的人多了去了,柳家甚至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曾大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嫌命太长了么!?想这些有的没有的。”

陆离笑了笑并不解释,和曾大人一起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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