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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顾晗约了宁氏一起去张居思那里。

安嚒嚒并几个房里的大丫头在收拾妆奁,四小姐明天就要出门子走了,别落下了什么东西。

“两位嫂嫂来了……”

张居思正端着盏碗喝茶,见到她们客客气气地让座,又吩咐夏兰:“去切些果子过来。”

夏兰屈身应“是”,转身出了屋。

“我嫁过来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姑娘……一转眼就要嫁人了。”

宁氏笑着说:“日子过的可真快。”

顾晗应和道:“是啊。

春哥儿都四岁了。”

张居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羞的有些红,没有吭声。

姑嫂仨正说着话,王氏领着丫头、婆子就过来了。

她手里拿着潘家送来的销金红盖头和一套嵌红宝石金头面,满脸带着笑:“思姐儿,你瞧瞧喜不喜欢?”

潘家越看重女孩儿,她心里就越欣喜,这证明女孩儿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

张居思看了看颗颗如龙眼大小的红宝石,伸手摸了摸,冰凉凉的,“喜欢。”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如此大的宝石呢。

感觉是个很奇怪的东西。

即使互换了庚帖、定了婚期,被别人打趣时也会不好意思,但心里却是淡淡的,并没有什么大的心情起伏……直到销金红盖头和成亲用的头饰接二连三地拿到手里,张居思才恍然醒悟。

要嫁人了啊。

“发什么呆呢?”

王氏见女孩愣愣地不说话,拉了她一下,“好好的陪母亲说几句话……等明日一到,你就是潘家的人了。”

“母亲。”

张居龄鼻尖一酸,抱住王氏红了眼圈。

“思姐儿……”

王氏拍着女孩儿的后背,眼眶也湿了。

她千辛万苦养大的孩子……真是舍不得。

宁氏眼窝浅,看到她们母女俩相拥而泣,自己的眼泪也忍不住成双成对地往下落。

顾晗低着头,没说话。

她想起了自己从顾家坐马车到张家的那天,母亲也是拉着她的手送了好远,直到影壁了还没有回去……

阳光照进屋里,温柔又清亮,显得整个世界都明朗起来。

王氏再舍不得女孩儿出嫁,农历九月十六日还是如期而至。

一大早的,潘家来接亲的人就到了。

锣鼓煊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潘栩身穿大红圆领竹叶纹袍子,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姿笔挺,愈发衬的斯文俊朗。

张居安、张居龄和张家沾亲带故的一干人等到大门前接了潘栩进府,领着他去了桂花苑。

夏蕊、夏兰扶着穿凤冠霞帔、蒙销金红盖头的张居思也过来了。

俩人正经给张修、王氏敬了盏茶。

张修喝了口热茶,放下盏碗,“你们俩缘分深厚,即成了夫妻就要举案齐眉,甘苦与共……”

“女婿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王氏百感交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张居思听着母亲小声地哭,心里更不是滋味,双手攥的紧紧的,小声安慰王氏:“母亲,女儿过几日就回来看您。”

王氏摆摆手:“好孩子,你嫁的好,母亲是高兴的。”

时辰一到,张居安便背起妹妹送上了花轿。

张家的鞭炮声响起,成把的铜钱、花生、糖果撒下来……

顾晗听着鞭炮声落了,和桃红说话:“四小姐出门了吧?”

“应该是。”

桃红笑着说:“少夫人,今儿天气好,咱们出去晒晒太阳。”

顾晗“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府里欢声笑语的,想必宴席也该开了。

庭院里吹过阵阵微风,是不冷也不热的天气。

十分舒服。

顾晗信步去看盛开到幽香的火红色月季花。

王氏的大丫头桃儿拎着红漆双层食盒过来了,屈身行礼:“三少夫人,我们夫人心疼您没有办法去赴宴,特地让小厨房给您炖了虫草燕窝、梅菜扣肉、香菇炖鸡块……让您补补身子。”

“多谢母亲体贴。”

顾晗摆手让桃红收了,又和桃儿说:“你回去告诉母亲,我晚些时候再去给她请安。”

桃儿应“是”,“少夫人,今儿府里客人多,忙不过来……奴婢就先退下了。”

顾晗点点头,伸手招了夏雨去送她。

桃红瞧着桃儿的影子不见了,才拎着食盒去了小厨房。

“少夫人,您喝些茶水。”

桃绿端了盏熟水过来,递给顾晗。

顾晗喝了几口,随手又还给她,掐了一朵粉色月季花别到桃绿的双螺髻上,端详了一会儿,笑道:“好看。”

桃绿笑容可掬,伸手摸了摸:“真的吗?”

旁边的夏风接话:“不仅好看,还很香呢。”

“我就喜欢花儿朵儿呢,小的时候去庄稼地里玩,有粉色的野菊花我都稀罕的不得了……”桃绿喋喋不休:“还连根拔起带回家养呢。”

顾晗被逗得笑个不停,摆摆她的手:“咱们府里花多的很,但凡你看上了什么,只管和我说,要什么样类型的我都送于你。”

“谢谢少夫人。”

桃绿顺着杆子往上爬:“我想要一盆紫色的菊花。”

“在哪里呢?”

顾晗问道。

“咱们院子后面的小花园。”

“我许了,你去搬一盆吧。”

桃绿兴奋不已,把手里的盏碗递给夏风,一溜烟就往角门的方向跑。

出了角门,再跑几步就能看到紫色的菊花了。

梁嚒嚒从外院过来,看着桃绿摇摇头:“桃绿姑娘一年大两年小的,还是这么个脾气,莽莽撞撞的。”

“不妨事。”

顾晗说道:“她心里有什么话便说什么话,活的真真实实,也挺好的。”

“倒也是,桃绿姑娘是个直肠子的。”

梁嚒嚒扶着顾晗的手,上了游廊,和她说起冬雪、冬平:“冬雪姑娘是通州人氏,家里老子、娘都还健在。

她和咱们府里签的也是活契,过了今年就期满了,想回去通州,守在老子、娘的身边。”

顾晗开口道:“……没问题,依了她吧。

走的时候多给二十两银子的车马钱,她在三房这几年也算是老实。”

梁嚒嚒“嗯”了一声,扶着她坐在美人靠上,“冬平姑娘倒没有别的意思,只说习惯了在府里的生活,想继续留在府里伺候。”

“既如此……”

顾晗想了想,“你在外院找个家底儿殷实些的,做事还算上进的小厮或管事,把她许配了。”

梁嚒嚒恭顺地应是,“少夫人的心到底怜悯,还肯为她们这样打算。”

顾晗不吭声,抬头与阳光对视,又觉得刺眼,便抬手挡了下。

她不是个以德报怨、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但也不糊涂……王氏明面是把冬雪、冬平给她当使唤丫头了,暗地里打的什么心思,各人心里都明镜似的。

正因为这样,凡是她贴身的事,也从不让她们伺候。

这也算两厢扯平吧。

她就算和王氏有恩怨,也不会瓜葛到俩个做不得主的丫头身上。

等下午宴席散了,顾晗才去桂花苑给王氏请安,宁氏正服侍她喝茶。

“思姐儿一嫁人,我心里空落落的。”

王氏“唉”了一声:“……老了,没出息了。

见不得儿女离别。”

宁氏温声细语地:“媳妇儿瞧着姑爷是个老实人,定会对四妹妹好的。

您不能太挂怀,得仔细保养着身子。”

“我都知道……但就是心里放不开。”

“四妹妹三日后该回门了,您到时候就能看到她。”

顾晗才说了一句,外面却响起小丫头的通禀,说是张居安、张居龄过来了。

俩人进来先给王氏行了礼,又坐下说了一会儿闲话。

不大会功夫,张修也过来陪妻子用晚膳……小一辈的便纷纷告辞走了。

张居龄牵着妻子的手,夫妻俩走的稳稳当当,“晗儿,席间的时候,我去敬祖父酒,他虽然不给我好脸色,却也没有拒绝。”

顾晗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舒缓,笑着说:“祖父年纪大了,人比较执拗……但你的孝心他一定是知道的。”

“你说话……总能让人心里熨贴。”

张居龄亲了亲妻子粉白的手指,“今日顾曙来吃酒,我见了他。

他说祖母和母亲想让你归顾家住几天。”

顾晗几个月没有见到祖母和母亲了,心里也想念的紧,但她怀着孩子实在是不方便,说道:“等走过年亲戚时,抱着孩子一起回去……”那时候,孩子就出生了。

张居龄小心地护住妻子:“都依你。”

月上中天,皎洁温柔。

万家灯火夜阑珊。

潘家,潘栩房中。

张居思的销金红盖头已然去了,她和潘栩坐在檀木圆桌旁喝交杯酒。

“思姐儿,你真好看。”

烛光下的张居思,格外的明艳娇美,像一朵正当季节的海棠花。

听到丈夫的夸奖,张居思羞红了脸,“夫君……”声音娇滴滴的,一颦一笑间,楚楚动人。

妻子长得如此美丽,潘栩也忍不住红了脸。

他见过许多女人,也有过俩个通房丫头,但全不及张居思带给他的惊艳。

安嚒嚒见状,悄悄地摆摆手,和一群丫头、婆子们退了出去。

潘栩心跳声“扑通扑通”的,像是要从喉咙眼里冒出来。

他趁着酒劲,伸手抱起妻子,往床的方向走。

大红鸾帐放下,遮住了一室春色。

……

天微微亮,安嚒嚒就进来喊张居思,主子要收拾打扮一下去正房给潘老爷、潘夫人敬茶了。

年轻的小夫妻,如胶似漆,总是贪恋时光短。

夜里一番云雨,再睡下已经很晚了。

张居思头晕脑胀的,揉着腰起来,和潘栩梳洗后去了正房,回来后才让院里的丫头、婆子们进屋拜见。

伺候潘栩的俩个通房丫头跪下给张居思磕头的时候,她特意打量了两眼。

模样还是次要,身段倒都是好的,各个的长挑身材、削肩细腰。

一人叫秋月、一人叫秋桂。

张居思摆了摆手,让她们起来。

夏蕊上前递给每人一对儿金手镯,算是见面礼。

“谢谢少夫人。”

俩人双手接过,屈身行礼,道了谢。

张居思一想到她们俩爬上过自己丈夫的床,心口就憋闷的不舒服,一丁点都不想看见她们,冷淡道:“你们先下去吧,没有召见不必进来伺候。”

秋月、秋桂应“是”,退了出去。

谁知,张居思才抿了一口茶的功夫,外间就传来了惊呼。

“秋桂,秋桂,你怎么了……醒一醒……”秋月见秋桂扶着墙蹲坐在地上,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了?”

张居思从内室走出来,问秋月。

“奴婢也不知道。”

秋月摇头。

“把她架到圈椅上。”

张居思吩咐几个丫头,然后又对安嚒嚒说:“去府里请个大夫过来。”

安嚒嚒应“是”去了。

秋桂却挣扎跪在张居思面前,“少夫人,奴婢没事……不必麻烦了。”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身子不舒服就让大夫好好看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张居思没有理她,独自去了主位坐下。

秋桂应该是在隐瞒什么事情……她嫁进来,就是潘栩明媒正娶的夫人,他房里的任何人她都要管的,何况区区通房?

秋桂说好听点是潘栩的通房,难听点不过是下贱的丫头、奴婢罢了。

她想做的事……难道还要经过一个下贱奴婢的同意?

安嚒嚒很快就领着大夫过来了,大夫给秋桂把过脉后,才说:“这位姑娘已然有喜两个月了。”

“什么?”

张居思手里的盏碗应声而落,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她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自己才嫁进潘家第一天啊,秋桂竟然被查到怀了潘栩的孩子,他们潘家这是在做什么?

羞辱她吗?

还如此地迫不及待!

大夫留着长长的白胡须,听张居思这样说,也不气恼:“小老儿行医数十年,喜脉还是能摸的准。

少夫人不信,可以再去请别的大夫过来看看……”他生活在潘家一辈子,大家宅里这些弯弯绕绕多少都是知道些的,却不欲多言。

秋桂却已经“咚咚”地磕起头来:“少夫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更不是有意为之……”

什么都不知道?

鬼才相信?

要真是如她所说,刚才为什么拦住自己不让去请大夫,分明是什么都明白,故意等着自己入套呢。

张居思闭了闭眼,十指倒扣,嵌进肉里。

好一会儿,才顺平胸口的煞气,她挥手让丫头带大夫下去,又找丫头去找潘栩过来。

他的通房有了身孕,自然是第一个要找他了!

“装模作样地干什么?”

安嚒嚒生硬地拽了秋桂起来:“哭的稀里哗啦的,倒像是我们少夫人欺负了你一样……怎么?

等着二少爷回来替你出气吗?”

潘栩在潘家孙子辈系的行第排序为二。

潘家上下皆称呼一声二少爷。

“奴婢不敢。”

秋桂委委屈屈地:“每次伺候完二少爷,奴婢都是服了汤药了。”

秋月却看了她一眼,别过脸去。

“住嘴。”

张居思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我让你开口了吗?

谁要听你的解释?”

有小丫头拿着扫把、尘铲进屋要清理盏碗的碎片。

“滚。”

张居思怒不可遏。

小丫头才留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顿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少夫人赎罪,奴婢这就走。”

话音一落,连滚带爬就退到了庑廊下。

屋子里很静,大家都低着头,出气都不敢大声。

潘栩这时候挑帘子进来了,他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况,走去了张居思旁边:“怎么了?”

他在大哥的书房里陪他说话,却被丫头匆匆忙忙地喊了回来。

“二少爷是问我吗?”

张居思的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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