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定濯答道:“当然不会。”

当初他等着她自个回来找他, 没想到,错过几天就再难找到,一分开就是十五年。

而这次如果他没有来,容定泱会带着她离开大允, 那便是永诀。因而他丝毫也没敢耽误, 就怕又来晚了。

若非有容定泱在旁, 他其实有许多话想要对乔慈衣说, 远非这样简单的一句。

乔慈衣微抿唇角, 突然说:“你为何从不问磐磐是不是你的亲女儿?”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容定濯一直没有问过, 可十几年前他们分开的时候, 他又曾疑心过她与掌教。她害怕万一他们都死在这里,有些话以后也没机会告诉容定濯。

她突然说起这个, 容定濯和容定泱的神色都微变了变。容定濯道:“磐磐当然是我的女儿。你不必说, 我也知道。”

乔慈衣颔首:“磐磐的确是你的女儿。我那时对你是真心的,且是一心一意,从不是莲藏教派来对你用美人计的。”

容定濯没想到有生之年, 还能听到乔慈衣对他说这样直白的话, 而且是当着他兄长的面,惊讶之余,竟没有立刻说出话来。

容定泱在一旁听着,则是下颌线条微微收紧,面容越发冰冷。

容定濯很快道:“我知道, 阿灼,过去都是我的过错,是我狂妄自大,不懂珍惜, 才让我们分开这样多年,不过,我一直都当磐磐是我唯一的女儿。”他的声音低沉,全是对她的自责与怜惜。

容定泱看了看容定濯这说话小心谨慎的样子,跟平时在外判若两人,生怕让乔慈衣哪里不高兴,意味难言地扯一下嘴角,慢慢收回目光。

容定濯也眯起眼眸看了看兄长,只希望他知难而退,不要再执迷。

容定泱可不想再听这两人追忆往昔,何况这时也不是说感情的时候,姚择的人随时可能找过来。

他对容定濯道:“是皇帝下了密旨……要杀你?还是有人自作主张,要借机除掉你。”他觉得并非是自己的掌教身份暴露,而是容定濯引来的杀机。

容定濯也是这样想的。这次的刺杀更像是针对他,而非姚择所称的针对莲藏教。可是,这又不像是皇帝的手段。他道:“应该不是皇帝。”

容定泱道:“嗯,不是皇帝所为,却可能是闻家有心。”甚至可能不只是闻家,孟宏简等许多老臣,都觉得容家对于皇帝来说还是太危险,尤其皇后真的生下小太子之后。

容定泱心里清楚,孟宏简等人也没有猜错,容家对皇帝来说的确危险,比如他离开大允,的确也有等着小太子再大一些,再回到大允的心思。那个时候,有容家血脉的太子在,皇帝的确不用再存在。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种类似野兽的声音,但在风声里听着时断时续,不大真切,乔慈衣就道:“外面是不是有狼?”

容定濯轻握她的手,道:“不用害怕。”

容定泱细听了听,却是站起身,走到这个隐蔽的洞外,果然是陆昭带着人来了。

陆昭派人刺杀容定濯,容定泱是不悦的。

陆昭自作主张,触犯掌教威严是一回事,更让容定泱不悦的,是陆昭要杀他弟弟这件事。

连容定濯碰了乔慈衣,他都没舍得杀掉胞弟,自然不准别人杀他。

可陆昭的确是忠诚,他现在又需要陆昭做事情。

陆昭上前禀道:“掌教,闻悬与姚择皆是有备而来,带的人太多,咱们教里和容家都有人被抓住。掌教要尽快离开才好,我们在离此几里外的小角村也布有人马,那里有粮食和马匹,只要到那里,就可以顺利离开。”

容定泱道:“好,现在就走。”

他们先前运气不错,从陡峭的斜坡下来,也没有受伤,可以继续从南面摸索离开,以免追兵赶上来。

只是现在天雪一阵急过一阵,漫天的雪花,连人的视线也遮蔽,山势又格外陡峭,他们行路要格外小心。

积雪太厚,众人走出一段距离,却听身后其中一人发出低声惨叫,是其背后中了一箭。正是戴着面具的闻悬带着人追来了。

这风雪的呼啸声,掩盖了许多其他的声响,何况闻悬的人也个个都是轻身功夫出众的高手。

莲藏教的人立即迎战闻悬等人,让容家兄弟和乔慈衣先走。

可是容定濯身上有伤,又带着乔慈衣,速度大受影响。

容定泱回头看了看,知道莲藏教剩下的这些人挡不了多久,对方一旦杀光莲藏教的人,就会追上来。

他皱皱眉,对容定濯道:“你先带着她走,我留下来对付他们,稍后来找你。”

容定濯怎会留下容定泱来掩护自己,只说:“一起走。”

容定泱脚下朝前飞掠未停,却是忽然道:“其实,从磐磐幼时被顾迢龄收养,我就知道她的下落,但我一直没将这件事告诉你。”

他的语速极快,乔慈衣听完脑中嗡嗡作响,浑身的血似乎更冰凉。

容定濯不敢相信地看看容定泱,过一会儿才道:“你明知磐磐是我的女儿,明知她在哪里,也不告诉我,任她流落在外?”

容定泱没有否认,道:“嗯。”

“……”容定濯喉间发紧,乔慈衣的事,算是他们兄弟都有理亏之处,争抢女人这种事也很难说清对错,但是身为一个父亲的愤怒与后怕,却让他眼睛瞬间发红。

容定濯根本不敢再多想,女儿那样的容貌,万一被人抢占为妾,甚至沦落风尘,受到虐待或是别的不幸。总之,这世上可能遇到的欺凌太多,尤其是穷人家的美貌女孩。

他沉声问:“也是磐磐运气好,遇到的是顾迢龄,若是她运气差,遭遇歹人呢?”

容定泱没有答话。他心里就如这一片雪落的空茫,曾经有过的展望都消散了。

他看着容定濯,对这个从小被他宠大的弟弟,他是爱着的,但也是恨过的。

容定泱这些年不能入仕,难免有些嫉妒弟弟。

他的弟弟很幸运,可以在朝堂上一展抱负,走到万人之上的位置,还轻易夺走他的女人。他当初为乔慈衣动心,她却喜欢他的弟弟,未成婚就献了身,还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弟弟想要的东西,似乎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

但是,若有人要毁掉容定濯,容定泱却又不准。

若叫他杀掉容定濯,那更是不可能,他从未想过让弟弟失去性命。

说到底,莲藏教也不过被容定泱视为工具,容定泱心里最看重的,始终还是血脉相连的家族。

甚至可说,容定濯算是容定泱的某种寄托。他无法亲自参与朝政,但他的弟弟可以。他的未成之愿,就让容定濯去完成。

容定濯又问:“阿灼失忆跟你可有关系?”

“算是吧。她跟着白歧离开后,我的人趁她遇着水灾避难时又带走了磐磐,本要将她也带走,但白歧武艺太高,没有成功。兴许是她那时被你伤透了心,又失去女儿,受的刺激太大,就忘记与你的那一段。”

容定濯也想过这个可能。看乔慈衣现在对女儿的依恋和爱护,便可想而知,她当初发现女儿丢了,会有多痛苦。回想过去,他说起来爱她们母女两人,在她们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是从不在她们身边。

容定泱说完这些,看了乔慈衣一眼,她果然眼中含泪,直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痛苦,还有对他的恨意。容定泱没有再说话,提剑转过身,朝后面又回去,纵身与闻悬缠斗在一起。

容定泱知道,把顾磐磐这件事告诉容定濯,让弟弟知道,是他令他们母女分别,是他看着他们父女各自生活,不能相认。

让容定濯恨他,就不会为他太痛苦。

容定濯知道这是唯一脱身的机会,他受了老和尚一掌,留下来不仅帮不上容定泱,还会拖累他,甚至可能让乔慈衣也被乱箭射死。

他垂眸看看始终被他携在身侧的女子,她的眼眶发红,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什么。他们兄弟两人似乎都对不起她,容定濯用力闭了一瞬眼睛,没再去管容定泱,自己带着乔慈衣离开。

容定濯来到小角村,却见已有人将此地包围,衣饰令人眼熟,是勾沉司的装束,众人见到他,也有认得他的,都是一怔。

很快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过来,行礼道:“相爷?”

竟是沈嚣。

沈嚣是受了皇帝密令,来调查莲藏教高层的事,没想到会在这小角村遇到容定濯与乔慈衣。随即想想,乔夫人失踪本就是莲藏教所为,便也不再惊讶。

沈嚣知道皇帝看重皇后,对容定濯与乔慈衣十分尊重客气,赶紧将两人迎向一旁的屋舍,先让他们避一避风雪。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爹娘马上回京和磐磐团聚,不会被怀疑,爹娘后面只会甜蜜。预计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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