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高中不久后,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亲妹妹。

事情发生在三月,那时正好是外公的十三回祭。平常鲜少联络的舅舅、阿姨都聚集到了这个春天姗姗来迟的盆地城镇。他们都与妈妈一样,不是在学术界任职,就是在企业里从事研究工作。在刚成为高中生的我眼中,他们实在是一群特立独行的人。外公的十三回祭,他们竟三三两两地姗姗来迟,仿佛初次听到这种习俗,脸上表情就像一个小孩被叫去参加交情不怎么好的朋友的生日派对。这一点让我印象很深刻。

野上奈央子凝视桌上的笔记本,藏不住心里的疑惑。

她已经许久不曾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这房间仿佛一件已经穿不下的旧衣服,虽然还是很喜欢,却早已被排除在如今的生活步调之外。对现在的她来说,以前为了联考而伏案用功的桌子已经变得太小了。桌上放了一个已拆开的A4信封,以及一本红色活页笔记本。

当母亲打电话告诉她筱田美佐绪的死讯时,最先闪过奈央子脑中的是“自杀”一词。并不是她知道美佐绪有什么会自杀的理由,而是这个词就在无意识中浮现,然后消失。

因为毕业论文的缴交期限刚好与美佐绪的葬礼撞期,再加上这个春天从开始找工作到论文写完为止,自己都没回过老家,所以奈央子决定回长野向家里报告一下近况,而在家里迎接她的,是一个没有署名的A4信封。奈央子猜想这可能是高中朋友寄来的,拆开后发现里面是一本笔记本。里面的文章以黑色钢笔书写,第一页写着“彩虹、云与鸟”的标题。

奈央子直觉这是美佐绪寄来的,这次她脑中闪过了“遗书”两字,但也在瞬间消失。

奈央子将笔记本拿在手上,迟迟不敢翻开,她觉得这笔记本就像不能打开的潘朵拉之盒。在与家人聚聚,和弟弟边看电视,边闲扯一些没意义的话直到深夜后,她才回房翻开笔记本的第一页。

奈央子读了一点,脑中便开始觉得一片混乱。这本笔记本读起来既像日记,又像杂记或小说。美佐绪写这些文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寄给自己?

奈央子的母亲是大学的职员,与美佐绪的母亲很熟。自美佐绪读国中起,奈央子就开始担任美佐绪的家教。其实美佐绪并不需要家教,她不是个只会读死书的学生,她很聪明,清楚自己应该读什么、怎么读,奈央子的责任只是督促美佐绪读书。比起家教,奈央子的身份更像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独居少女的心理谘商师,美佐绪也很清楚这一点。说得更正确一点,美佐绪是为了让母亲安心,所以才与奈央子保持良好关系。长年来,她们两人都称职地扮演各自的角色,但另一方面,她们其实也很合得来,她们的个性都不会侵犯别人的领域,也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事,所以在一起时总是很轻松。

今年春假,美佐绪将林祥子介绍给奈央子认识。

“这是我不为人知的妹妹。”美佐绪神秘兮兮地笑说,眼里却没有笑意。

奈央子不知该回答什么。她向一旁的少女看了一眼,立刻为之惊艳。用过时的话来形容,站在一起的两人就像太阳与月亮。林祥子是积极展现生命力,闪亮耀眼的女孩,相对地,美佐绪即使默不作声,也会让人不知不觉地被吸引过去。

“我们两个时常碰面这件事,拜托老师千万别对你妈妈说,我不想让我妈知道。”美佐绪一脸认真,竖起食指摆在唇上说,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少女,“祥子也没对别人提过。”

“我不想让父母担心,也不想让他们以为我对他们有什么不满。”旁边的少女用力点头。

两人有如共犯般相视微笑。一瞬间,奈央子感到一阵强烈的妒意。这么美丽的两人,共有如此甜美的秘密实在是太狡猾了——因为当时奈央子觉得“同父异母姐妹”这个词既特别又很浪漫。

然而,那么美丽,感情又那么好的两人,如今竟化为白骨被埋在冰冷的土里。奈央子对这个事实再次感到错愕。从崖上往下落——坠崖死亡——的那一瞬间,她们还有意识吗?在坠落时,她们的心情又是如何?撞击到地面的瞬间呢?

奈央子的背脊窜过一阵凉意,不由自主地抱紧双臂。这是一起不幸的意外事故吗?美佐绪将笔记本寄给她,会是单纯的偶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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