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贺刚开始没怎么注意过夏远。

虽然他们是同桌, 但夏远似乎并不太喜欢和人说话。

夏远头发有些长,几乎要遮住他的大半张脸,让人有些看不太清他的容貌。

秦贺在刚开始, 也只记得夏远是一个有些低,很白,很瘦的人。

哦,对了,还有一点,夏远的嘴唇是淡淡的粉,像他刚出现的那个傍晚, 窗外淡粉色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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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远理科要比文科差很多。

每天下午上数学课的时候, 他似乎总是努力睁着眼睛听课。可没一会儿, 头就一点一点的,快要睡着了。

每到这个时候,秦贺就会看见夏远拿着圆规, 去戳自己手臂内侧的嫩肉。

秦贺第一次发现的时候,夏远没掌握好力度, 圆规尖一不小心刺入到了肉里, 秦贺不经意地一转头, 就看见夏远白白嫩嫩的胳膊内侧和圆规上全都染了血。

鲜红的血染在夏远雪白的胳膊上, 实在是刺眼夺目。

秦贺愣了一愣,才慌忙反应过来, 几乎是有些手忙脚乱地抽出了两张纸, 递给了夏远。

夏远也疼得跑了所有瞌睡虫, 眼神都清明了起来。

他接过秦贺手中的纸,低声道了句谢谢,然后把其中一张纸撕成两半, 又用了一半的纸把胳膊上和圆规上的血擦掉了。

从始至终,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几乎是面无表情。

然后他坐直身子,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师和黑板,继续开始听数学课。

他学习可真努力。

秦贺在心里默默感叹。

结果夏远的数学成绩一出来。

四十二分。

夏远下课的时候也不出去,就看着满是红叉的数学卷子发呆。

秦贺犹豫了一下,小心地碰着碰他的胳膊。

夏远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贺:“是有题搞不明白吗?我给你讲啊。”

夏远看了眼秦贺试卷上满分的成绩,默默把桌上自己那张错得惨不忍睹的试卷推到了秦贺面前。

秦贺有点开心。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心。

但夏远一直不搭理他,也不主动说话,现在愿意让自己给他讲题了,秦贺就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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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每年都有给贫困生设立补助金,但额有限,申请的人需要写申请书,然后再经过班级筛选。

秦贺和另外三个同学以及四个老师,一起趁着体育课的时间坐在办公室筛选这些申请书。

结果竟然看见了夏远的。

原来,夏远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学历不高,只能每日在饭店的后厨刷碗削土豆,原本纤细的手被泡得肿胀,脸上也没了笑容,落下一身疾病。

申请书的末段,夏远写道:“我和母亲生活在一个30平米的屋子里,一眼就能望尽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那里拥挤肮脏,墙上全是油渍斑点,连个窗子都没有,以至于我躺在床上,有时候会恍恍惚惚地误认为这不是家,而是我和母亲的棺。”

班主任悄悄擦了眼泪,嘱咐他们说申请书内的一切内容都不许外漏给其他同学。

他们安静地点了点头。

过了一段时间。

夏远拿到了5000元的特等贫困补助金。

结果大课间的时候,有个同学就跑来问:“夏远,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家真的这么穷啊?而且你家竟然只有30平米吗?30平米要怎么住人啊?”

秦贺当时正在一边收拾东西,听到这里,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皱着眉,看向那位同学。

夏远的家只有30平米这件事情写在那张贫困申请书上,而看过申请书的人除了秦贺,就只有老师和那三位同学。

是谁泄露出去的?

秦贺正准备开口说话,然后拉着这位同学出去,就看见夏远忽然笑了起来。

夏远很少笑,大多数时刻都是面无表情的,就算是笑,也只是很轻地弯一下嘴角。

可他此刻眉毛高高地挑了一下,眼睛唇角都扬起极为明亮的笑。

那是秦贺从未见过的,好看的笑容。

以至于他看着夏远的脸,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听见夏远说:“你还真信呀,我不那么写,怎么能拿到钱呢?”

同学愣了一下:“……那你写得可真好,我听说老师都看哭了。”

夏远耸了耸肩:“这时候就展现出语文好的优势了呗。”

原来是为了骗取贫困补助金。

秦贺抿紧嘴唇,不想再看见他脸上的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教室。

秦贺其实到放学的时候就冷静了下来,他想,也许夏远在申请书里说的都是真的。只不过,为了顾及自己的自尊心,他才故意骗同学说,申请书上的那些话全都是他虚构出来的。

而且,夏远平常确实十分节俭。

他也不像是那种会骗贫困补助金的人。

想到这儿,秦贺就觉得自己有可能是误会夏远了。

秦贺看了一眼不远处,背着书包低着头,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往前走的夏远,犹豫了一下,快走两步,准备跟上他。

哪知秦贺还没来得及拍夏远的肩,就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挎着一个包朝夏远挥手:“小远,来妈妈这儿!”

女人五官精致,手指纤长。

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胳膊上挎着价值不菲的包 ,她脸上的笑容夸张而又明艳。

……和夏远申请书里说的那个辛苦操劳的母亲,半点儿都搭不上边。

女人朝着夏远伸出手,笑盈盈道:“这学期的贫困补助金发了吗?”

夏远把学校发的那张卡递给女人。

他果然是个骗子。

秦贺冷笑一声,与夏远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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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来学,夏远恹恹地揉了揉眼睛,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晚上的数学作业,他指着一道题,像往常一样问秦贺:“秦贺,昨天晚上我做了好久都没能算出这道题,你帮我看一下步骤,我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

秦贺没说话。

夏远以为他没听见,就用手里的笔戳了戳他的胳膊。

秦贺抬起头看着夏远,然后慢慢地开口说:

“你不会做的题,关我什么事。”

夏远愣了一下,然后脸上所有的表情都缓缓淡了下来。

从那天起,夏远不再问他数学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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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个月,又有了一个省级的贫困补助金额。

秦贺打完球回来,果然又看见夏远坐在位置上,正在写申请书。

秦贺突然就把他的申请书抽了出来。

与上次相比,申请书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遣词用句又润色了一番。

夏远伸手去夺。

申请书却被秦贺举高了。

秦贺比夏远高大半个头,他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夏远,说:“夏远,国家发的贫困补助金是要留给真正需要的人,你用这种欺骗的方式抢走了别人的贫困补助金,不觉得非常无耻吗?”

夏远脸色变了一下,然后继续跳起来去夺。

秦贺两只手把那张贫困申请书举得高高的,然后当着夏远的面,把那张申请书给撕了。

夏远就和秦贺打了起来。

夏远打不过秦贺,可等秦贺把他压在身下,扣住双手,正准备收拾他的时候,却看见了夏远眼睛里的泪。

秦贺愣了一下,拳头也停在了半空中,夏远趁机猛地把秦贺翻倒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就朝着秦贺揍了上去。

……夏远打人可真疼。

打完之后,夏远站直身子,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嘲讽道:“垃圾。”

夏远重写了一封申请书,然后再次拿到了贫困补助金。

夏远拿到钱之后,还特地凑过来给秦贺炫耀。

秦贺冷冷地骂夏远:“死骗子。”

夏远也骂他:“臭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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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贺本以为他和夏远就是这样了。

水火不容,老死不相往来。

可他在商场里看见夏远蜷在地上,被一群人围着骂,被一个女人骂骂咧咧地踢打时,大脑一片发懵,连思考都来不及,就冲上去拉住夏远的手,从人口密集的商场跑了出去。

直到跑到空无一人的小巷,他才停下了脚步。

汗滴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喉咙一片腥甜,心跳也快得厉害,他弯下腰重重喘着气。

夏远却猛地甩开了秦贺的手。

他眼神一片冰冷,脸上露出了一个讥讽般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了。

秦贺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好长时间。

他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回到了商场。

他想知道那群人为什么要打夏远。

结果秦贺刚过去,就被刚刚打夏远的那个女人拽住了。

“你和那个小偷是一伙的吧?还钱!刚刚虽然没把我家衣服偷走,但上次,就是他偷了我家的一件裙子!”

秦贺想要挣脱开却又睁不开。

最后把浑身的钱都拿了出来,那女人才放开了他。

刚刚围成一圈的人还没算散去,围成一圈,说起了闲话。

他们说,刚刚那小孩是个惯偷,光在这个商场,就被人逮到了三次。

他们说,那小孩每次都只偷女人的服装饰品,像是被他妈妈强迫的。但他妈妈也真狠啊,今天有一次冬天,这小孩被抓到,店主把这小孩送到了派出所,整整一天一夜啊,这小孩的妈妈愣是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警察本想把他送回去,可问他家在哪里,他也不说,问他父母电话是多少,他也不说,最后没办法,只好让那孩子自己回家了。

有人叹了口气,说,那小孩也挺可怜。

有人摇了摇头,说,有啥好可怜的,人各有命,这小孩现在就这样,长大了也准走不上什么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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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贺回到家里的时候半宿都没睡着。

翻来覆去地想起夏远被人按在地上辱骂踢打的模样。

也想起自己撕了他的贫困申请书把他按在地上时,那双看着自己,通红的,湿漉漉的眼睛。

他也想起了那天在校门口看见的浓妆艳抹,衣着艳丽的,夏远的母亲。

原来她的衣服,她的鞋子,她的挎包。

……全是逼迫夏远去偷过来的吗?

原来夏远……其实过的,是这样的生活吗?

秦贺顶着一双黑眼圈去了学校,整个早自习都在打瞌睡。

结果早自习一下课,他正准备趴在桌上继续睡,就忽然被人抽了凳子,一屁股坐到地上。

还没反应过来,夏远就红着眼朝他伸出了拳头。

夏远其实也就打了两下就被秦贺捏住了手腕。

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夏远个子比同龄人低一些,手腕也要比别人要细。

秦贺握着他手腕的时候还走了。

夏远的手腕怎么会比女孩子的还要细?

下一刻,夏远就挣开了他的手,提起书包,一步一步走出了教室。

……他好像哭了。

他为什么哭?

秦贺忽然就想出去追上他。

哪知刚站起身子,班主任就拿着书走进了教室。

秦贺只好又坐回了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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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远整个上午都没来学校。

秦贺却在课间听见一群女孩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夏远啊,听说他是个小偷,还被抓到过警察局,还有啊,听说他妈还是……做那种工作的。

秦贺走到那群女孩面前停住。

他垂头看着她们,脸色有些难看:“你们听谁说的?”

秦贺发育早,个子高,还没过十四岁生日,身高已经有一米八。他虽然模样好看,可这样居高临下面色冰冷地看着人,还是吓得女孩们打了个寒战:“……赵……赵峰,是赵峰说的。”

那天,八年级三班发生了一起恶性斗殴事件。

秦贺被记过处分,停课一周。

而赵峰,则在家里养伤了一周。

这还是因为秦贺成绩好,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奥数竞赛,学校有意偏袒他,否则,他就应该被退学。

秦贺在家里呆了一周后重新回到学校的那天,夏远大半个早自习都把头埋在书里没说话。

直到早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巧克力牛奶。

他把那盒巧克力牛奶放到桌面上,然后缓缓推到了秦贺面前。

“……对不起。”

夏远小声说。

秦贺拿起那盒巧克力牛奶,插入吸管喝了起来。

“还有……谢谢你。”

夏远垂着头,指尖都蜷了起来。

秦贺晃了晃喝空的牛奶盒,朝着夏远咧着嘴巴笑。

“不客气,牛奶很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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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

学校没有一个人敢再说起夏远的八卦。

而秦贺也开始重新拿起夏远的数学试卷:“我给你讲数学,你教我写作文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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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远脸上也终于多了些笑容。

他甚至还会捉弄秦贺,让秦贺不得不在全校上千学生面前,穿上白雪公主的演出服。

而他自己也在上千人的见证下,被白雪公主在脸颊上咬了一个硕大的牙印。

演出结束,夏远指着脸上消不下去的牙印,和某人算账:“小垃圾,你说我脸上这个牙印要怎么办?”

秦贺眨了眨眼睛,忽然把整张脸凑了过去:“要不你也咬回来?”

秦贺突然凑近,以至于夏远的鼻尖几乎就要触及到他的脸颊。

夏远只觉得心中猛地一跳,呼吸声莫名就紊乱了起来。

但他又很快镇定了下来,想着以牙还牙,其实也是个很好的法子。

于是,他踮起脚尖,凑过去,张开嘴,端端正正地在秦贺脸颊上咬了下去。

秦贺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夏远嘴唇十分柔软,温温热热的,秦贺甚至能感受到夏远伸出了牙齿,郑重地在他脸颊上咬了下去。

“砰、砰、砰……”

秦贺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慌乱跳动了起来。

夏远很快移开了嘴,他看着秦贺,问:“疼吗?”

“不、不疼。”秦贺说话都磕绊了。

夏远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我也觉得你肯定不疼,你看,那么浅的牙印,一点儿都不明显。”

秦贺:“那、那你再咬一下?”

“不用了。”夏远指尖绕着那个牙印的痕迹画了一圈,眉眼弯弯地说:“虽然不深,但我刚刚那一下咬得特别完美,你看,这么圆。”

直到夏远嘟囔着热,走到后台去脱苹果服。

秦贺还怔忪着站在原地。

他伸出手呆呆地摸上刚刚被夏远咬过的位置。

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激烈地像是要冲出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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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的时候,秦贺和夏远约好了,让夏远每天都到秦贺的家里写作业。

夏远也会每天都准时背着书包来。

但快要过春节的时候,夏远却没再来了。

秦贺不知道夏远家里的地址,也没有夏远的电话,只能一天接着一天的,坐在家里干等。

夏远再出现,已经是半个月后。

秦贺问:“你前段时间怎么不来?”

夏远抿了抿唇:“忙。”

秦贺见他不愿多说,就没再多问了。

他们拿起书开始写作业。

秦贺过去那半个月,一个字儿都没写,就是为了等着夏远过来一起写。

夏远也不说话,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桌边,拿着笔,一道接着一道地做题。

可他写着写着,眼泪忽然就掉在了作业本上。

秦贺愣了一下,然后慌慌张张地给他递上了纸巾。

夏远没有接纸巾,他抬头看向秦贺:“我没有哭。”

他眼睛没有泛红,脸上也没有泪痕。

……可他如果没有哭。

本子上的水滴是什么?

秦贺没问,只呆呆地嗯了一声,收回了递纸巾的手。

夏远继续写作业了。

夏远往常来秦贺家里写作业,一般只会写三个小时。

下午两点来,五点就会走。

可今天,时针指到了八点,他都没提出要走。

秦贺自然也没主动提。

就和他一起安静地写作业。

幸好,囤了半个月的作业,没那么容易写完。

直到时针已经指到九点的时候,夏远才开始收拾东西。

他慢吞吞地拉开书包的拉链,慢吞吞地把每一科书都整好,每一科都卷子都整好,每一科作业本都整好。

然后才把这些东西缓缓放进了书包里。

“那我走了。”夏远低声说。

“嗯。”秦贺说。

夏远站起身子,一步一步的朝着门走去,他的手握上秦贺卧室的房门门锁,却又忽然顿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子,看向秦贺,他睫毛有些不安的颤了颤,然后问:“我今天晚上可不可以……睡在你家?”

秦贺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当……当然可以。”

夏远最后和秦贺睡在一张床上。

夏远似乎很快就睡着了。

秦贺映着月光偷偷看着夏远的脸庞,他发现夏远睡得很沉,也发现自己好像怎么都睡不着。

就在秦贺继续打量着夏远时,夏远却在睡梦里哭了起来。

他哭得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似乎连牙齿都在打颤,他在黑暗中张开嘴,哑着嗓子,小声地喊着妈妈。

他就喊了一声,就又紧紧闭上嘴巴,眼泪像是怎么也流不进似的,很快就沾湿了枕头。

秦贺有些手足无措地给他擦着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尽。

他不敢动作太大,也不敢叫醒他。

可他这样一下接着一下地给夏远擦眼泪,似乎并不能让夏远彻底停止哭泣。

慌乱之下,秦贺猛地把夏远抱在了怀里。

夏远身子才终于停止了发颤。

秦贺僵硬着身子,学着在电视里见到的样子,腾出一只左手,一下接着一下地,缓慢地轻柔地,拍着夏远的背。

夏远这才渐渐停止了哭泣。

秦贺听着夏远的哭泣声,缓缓变弱,然后消失,直到听到夏远平稳的呼吸声,他才缓缓松开了抱着夏远的手。

松开夏远的那一刻,秦贺心中竟然有一瞬的怅然若失。

他静静地看着夏远的脸。

然后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夏远脸上的眼泪。

他看着夏远湿润的睫毛和通红的眼眶,心中忽然冒出来了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他想要亲一下夏远的眼睛。

这种想法从生出来的那一刻,便加倍地膨胀了起来,欲.望不断增大,似乎如果他不顺应自己的意愿,他将彻夜心跳如擂,无法合眼。

于是他便缓缓地凑过去。

可他的心跳声却越来越大,大得让他害怕,害怕会吵醒睡梦中的夏远。

他凑过去,做贼一样,飞快地,不做任何停留地,亲了一下夏远的眼睛。

他太慌了,慌地几乎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吻上去。

但他的心脏却愈发强烈地跳动了起来,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秦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他两只手放在身侧,死死地握住拳头。

他睁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天花板,看着黑暗中天花板上那盏灯的轮廓,看着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天花板上的光影。

他的心脏终于缓缓趋于平静了。

可平静之下,他却硬生生在心底察觉出了一抹欢欣鼓舞来。

从这天起,秦贺就知道。

他喜欢上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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