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这什么鬼地方啊!”

有莘不破大叫着。被九尾卷进来的这个空间里,上下左右、放眼所见全是火!空中弥漫着燠热的气息,脚下没有任何落脚处——除了一个个火球。有莘不破鬼叫着,因为他的鞋底早就被烧穿了,如果没有从季丹雒明那里学来的护身气甲,现在只怕早已成为一对红烧蹄子。

“喂,幻兽大哥,白虎老大,你怎么不开口?你老人家活了几千几万年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我当然知道。”白虎的声音懒洋洋的,“这是九尾的幻之火狱。是九尾幻化出来的五行地狱之一。”

“那你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啊?”有莘不破问。

“知道,”白虎有气没力地说,“只要找到幻之火狱的边缘,一刀劈开,然后……”

“然后怎么样??”

“然后我们就可以到另一个地狱去。”

有莘不破脚下一个踉跄,跌进一个大火球里,虽然挣扎着爬了起来,但头发眉毛却都烧光了:“老大!说话有建设性一点好不好?话说回来,怎么进了这里以后你就一副奄奄一息的小样,那些英雄气魄都被那死狐狸吃了吗?”

白虎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啊,‘南火克西金’,再说你小子的生命之源又不够我用,有精神才怪。”

“这死狐狸也真是。”有莘不破对着空气大叫:“死狐狸,出来!有种出来和小爷大战三百回合!”

白虎嗤了一声:“得了吧你。祂肯出来还用得着布下这个幻境?决斗是男生的专利,狡猾是雌性动物的特权。九尾的特长就是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面决斗,嘿,祂既攻不破天蚕的护身丝甲,更挡不住我的精金之芒。祂的爪牙也就是拿来向别人逞逞威,在老子的精金之芒面前,祂只能算是这个!”白虎从它附着的鬼王刀里伸出好大的一只老虎脚趾,让有莘不破看清是祂的小脚趾,便又缩了回去。“何况还有青龙老大在旁边‘龙视眈眈’——虽然祂今天实在丢脸!”

“老大,我知道你厉害啦,不过,你怎么好像有点软了?”

鬼王刀一挺,白虎怒道:“谁软了!”

“不软就好,不软就好。算了,我看还是先找到江离和桑谷隽再说。”有莘不破心想:“这位老大好像也不是食脑一族……难道是被我传染了?”

“你说什么!”白虎怒吼道。

“我没说什么啊!”

白虎怒冲冲说:“哼!你没说出来,心里在想,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们现在是合体状态,想什么对方都能感应得到!”

“有这种事情?”有莘不破讶异道:“我还以为只是力量共享呢。只是……我怎么就没感应到老大你在想什么啊?难道……”他没说出口,但心里的话还是让白虎感应到了:“难道老大你是那种说话不用大脑的人?”

这次白虎居然也不生气:“嘿!用脑?老子是天上地下第一强者,何必用脑?再说老子也不是不会用脑,只是懒得思考而已。”

于公孺婴望着那团大蒜形状的妖气,一时束手无策。有莘羖、若木和芈压都昏迷不醒;桑鏖望神情颓靡,似乎也还没有从悲愧交加中恢复过来;被有莘不破痛打了一顿的靖歆和徒弟缩在一旁;季丹雒明和桑季困在“天蚕·作茧自缚”中——于公孺婴向雒灵望去,两人对望了一眼,却见她也摇了摇头。

“有莘、江离、桑谷隽,你们可别那么容易就在里面死掉啊……”

“我们还是先找青龙老大会合吧。”白虎建议说:“祂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懂得比较多。”

“那我们怎么找到祂?”

“火克金,金克木。九尾既用幻之火狱困住我,肯定是用幻之金狱困住祂。朝西北方向走。”

“西北!”有莘不破的脚已经开始被火球烧得嗤嗤响了:“拜托!这里哪里分得清东西南北啊!”

“这个……”白虎老着脸皮说,“我也帮不了你了。”

“算了,看来还是靠自己吧。”

“本来我对青龙的气息挺熟的,”白虎说,“可惜这里各个地狱之间都被九尾的幻术隔绝了,感应不到。咦,这是什么感觉?你感应到的这个人是谁?”

“是江离。”有莘不破说。

“江离?和青龙在一起的那小伙子?奇怪,你们之间的感应怎么能穿透九尾的‘幻·绝缘术’?不会是九尾引诱我们的假象吧?”

“我也不知道,”有莘不破说,“在无忧城,我曾经在他真力耗尽的时候用先天真气帮他川流百脉,好像我们修炼的真气本出同源,当时就有融成一体的感觉,那感觉好爽啊,不像和你,总觉得疙疙瘩瘩的。”

白虎板脸道:“你这是什么话!如果不是想教训教训九尾,你以为我想和你合体啊!”

“算了,不和你吵这个话题了。”有莘不破说,“后来我被狍鸮吞进肚子里,江离也是利用这种感应给我隔空传送真气的。”

“狍鸮?那家伙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它也已懂得内息之术,可以闭绝外力对它内腑的侵袭——你居然能隔着它的肚皮传功!嘿,看来这感应不是假象。”

“糟!怎么消失了。”有莘不破脸色一变:“他不会出事了吧。”

“应该不是,”由于和有莘不破合体,因此白虎也能体验到这感应:“那小子看来比你专业得多,多半已经脱离幻之金狱了。”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还去金狱吗?”

“人都不那里了,还去干什么!”白虎说,“去找天蚕吧。”

“怎么找?我可没法感应到桑谷隽的气息。”

刀背上的白虎头像侧了侧,仿佛在思考的样子。

有莘不破叫道:“老大!你可不可以快点?我的脚快熟了!还没办法吗?唉,早知道了,思考这种东东,不适合你老人家……”

白虎怒道:“你鬼叫够了没有!我想到了,九尾要克制天蚕,多半是用幻之木狱。你以感应到江离的地方为西北方向,然后再找到东北方向。”

“这么简单事情,你居然要想这么久!”有莘不破一边埋怨着,一边举起大刀,踩着一个个火球向东北方向跃去。没多久他才发现,幻之火狱的边缘地带比中心地带恶劣了一百倍!火龙、火鸦、火雀、火箭、火枪、火星——一个个向他冲来,大有不烧化他誓不罢休之势。和这里相比,中心地带那沸水般的温度简直就是天堂!有莘不破一边躲避着这些火鸟火枪,一边前进,到后来实在避不开,就用手推开,用脚踢开,用肩头撞开,用脑门顶开!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烧化了,连体毛也被烧得干干净净,仅仅凭着护身真气守住最后一条防线,咬着牙,赤裸裸地跳着撞着前进着。最后,他终于被一堵火墙挡住了。离火墙还有五六步,他已经闻到一股焦臭——身上的一些地方,护身真气已经开始被焰火灼穿了。

终于,连白虎也说:“算了,先回火狱中心去再想别的办法。”

“开什么玩笑!都到这里了,死也要闯过去!”

“喂,喂,你要干什么?”发现有莘不破高举大刀,白虎有些不祥的预感。

“劈开它!也许这堵墙背后就是另一个天地了。”

“你要用什么劈?”

“废话!当然是刀!”

“开什么玩笑?你!你干嘛?停下!停下!”

“别吵!”有莘不破踊身而上,对着火墙就是一阵乱砍:“我劈,我劈,我劈劈劈!”

“你停!你停!你停停停!”

“我砍!我砍!我砍砍砍!”

“青龙,不和有莘他们先汇合真没问题吗?特别是有莘,他不大懂得五行生克之术,真担心他会乱来。”

“应该不会有什么。有白虎在,除了边缘的那堵火墙,其它焰火应该烧不死他们的。”

有莘不破觉得全身上下都灼痛起来,最后连头脑也热了,他几乎连思维也停顿了,只是靠着一股惯性向前砍、向前冲。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了眼睛,眼前再没有一点火焰,天上地下,全笼罩在一片郁郁苍苍之中。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有莘不破兴奋地叫了起来,但一站起来才发现全身的皮肤都已被烤得又焦又烂。

“别乱动!”白虎叫道。

但太迟了,一条长满荆棘的巨藤横扫过来,重重地撞向有莘不破的胸口,把他震得飞了起来,临了一拖,扯下一大块血肉来。人未落地,有莘不破已晕死过去。一个巨大的花苞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突然炸开,泵出一大股浓浓的酸液,向有莘不破洒来。

“完了。”白虎心想没栽在克制自己的火狱,却栽在理应被自己属性克制的木狱,这事要传了出去,非被其它始祖幻兽笑死不可。

“我还是有些担心啊,青龙。”

“我说过,只要他们不乱来,应该没有危险的。……你干嘛听到‘乱来’两个字就流冷汗?”

有莘不破睁开眼睛,却不知道自己是还活着还是到了死后的世界:只见自己处在一个单调而狭小的空间里,这个空间呈鸡蛋形状,除了自己,空荡荡的一无所有,构筑成这个空间的“墙壁”似乎是柔软单薄的蚕丝。

“蚕丝?”有莘不破心中一动,狂喜道:“桑谷隽!小隽!是你吗?”

“别叫得这么恶心。”是白虎的声音。有莘不破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全身上下都裹着蚕丝,似乎脸上也是——灼痛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附着白虎的鬼王刀仍然粘在自己的右手上,只是软趴趴的没半点精神。

有莘不破嘘了一口气:“还好没死翘。”

“差一点点而已。”桑谷隽从墙壁上穿了过来,就像穿过一堵虚有的墙。“还有,‘小隽’是我家人和年纪比我大一点又不是大很多的美女才叫得的,你以后再敢乱叫小心我把你打下十八层地狱。”

见到同伴,有莘不破嘘了一口气,跌坐在软软的丝壁上:“这是哪里?”

“还有哪里?幻之木狱。”

“我们还没出去啊。”

“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桑谷隽说:“刚才你也体验过了,要不是我刚好赶到,老兄你就整个人化掉了。”

“嘿!要不是气力都耗尽了,我没那么容易中招。”

桑谷隽说:“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白虎老大猜你很可能在木狱,然后我就拿起刀,朝这个方向杀了过来。”

“然后就被火狱边缘的烈火烧成这个样子了?”桑谷隽笑道:“那还真像你的风格啊。”

“你这边呢?”

“我这边?”桑谷隽说,“很麻烦。这个木狱杀机重重。不过暂时还奈何不了我,只是我也出不去。”

有莘不破嘲笑道:“你就是不够胆,要是向我这么勇,这会早闯出去了。”

“是啊,是啊,然后弄得和你一样遍体鳞伤,到了另一个幻之地狱,被火烧死,还是被水淹死?哼,还好我上次到十八重地下弄来的黄泉之泥还有剩,便宜了你小子,要不然两条焦腿,一身烂肉,就算出去了也得做个老光棍。”

有莘不破奇道:“老光棍?”

“当然得做老光棍。烧成这个鬼样子,还会有女孩子喜欢你么?只怕连雒灵见了你也要逃。”桑谷隽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脸皮,说:“还好没给弄进火狱。我宁愿在这里给巨木压死,在金狱给铜矛捅死,在水狱给大水淹死,也不去火狱!”

“哈哈哈哈哈……”有莘不破笑得肚子疼:“我服了你了,这种环境还有心思想这杆子事!”突然一阵剧震,对面的“丝壁”凸了进来,看样子像是一根大木头的形状。有莘不破愣了愣,桑谷隽说:“又来了。我和蚕祖在属性上被克得死死的,功夫施展不开。现在守还守得住,但却没法子出去。”

“兹兹兹兹……”

“什么声音?”有莘不破问。

桑谷隽侧头听了一会,说:“是蚕祖在和我说话。嗯,祂说白虎属金,正好可以克制这个幻境。”

有莘不破抖了抖鬼王刀:“老大,是你再次大展神威的时候了。”

“找别人去!别找我!”

有莘不破说:“你在生气吗?”白虎不答。“别这么小气嘛。我们不是很顺利地闯过来了吗?”白虎还是不答。“赌气是猫的特长,可你是老虎啊老大!”

白虎怒道:“谁有空和你赌气!被你一阵乱搞,我现在半点力气也没有了。你的事我不管了,等九尾收拾了你们几个小子,撤了幻境,我马上回去。乱七八糟!这什么世界!以后再也不来了!”

“你这还不是赌气?”有莘不破说,“但你这样被困在九尾的幻境里毫无办法,要等九尾来撤这幻境才能逃走,岂不是被九尾给比下去了?我们几个的小命是小事,只是你老人家的万世英名可就从此毁了!将来这事传了出去,不但朱雀啊玄蛇啊要说你的闲话,连赤髯巍峒这些后辈,还有你的虎子豹孙们都要看低你三分。”

白虎怒道:“还不是你小子害的!你要是有有莘羖一半的本事,还用得着这么狼狈么!”

“兹兹兹兹……”

白虎道:“我教训这小子!你插什么嘴!”

“兹兹兹兹……”

这次白虎再不说什么话,似乎在想什么东西。

“他们在说什么?”有莘不破问桑谷隽。

“蚕祖说最好两人联手,用祂的力量加上白、白虎老大的特长。”

“那还等什么!”有莘不破吃力地举起了刀,“赶快动手。”

“等等,”白虎说,“我先想想。”

有莘不破道:“还想什么啊!老大!我早说过,思考这种东东,不适合你老人家……”

“总之等我想清楚再说!”

“你到底在想什么?”

“除了应对天劫,我从来没和人联手过,再说,我刚刚才和祂大打出手,现在,这个……”

有莘不破吼道:“这有什么好想?蚕老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们联手?”

“兹兹兹兹……”

有莘不破问:“蚕老大说什么?”

桑谷隽说:“祂说只要让祂和白虎老大接触到就行了。”

“那蚕老大在哪里?”

桑谷隽指了指丝壁说:“上下左右、无处不在。”

“好!”有莘不破手起刀落,将刀往丝壁一插。整个空间突然震动起来。桑谷隽左手捏诀,右手按住丝壁,丝壁登时变成透明。有莘不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外面的情景,这才知道自己和桑谷隽处身于一个蚕蛹当中,蚕蛹外面盘绕着七十二层树根木干、巨藤毒荆,正不断地像自己所在的蚕蛹挤压、撞击。

“衣被天下——吐丝!”

十万八千蚕丝从桑谷隽触手处射了出去。这些蚕丝没有半点软绵绵的感觉,一根根如铁丝,如铜条,蚕丝到处,树木截断,巨藤洞穿,整个大森林转眼间被刺砍劈割得七零八落。蚕丝越吐越多,越积越厚,结成铁柱,变作铜墙,不多时把一个幻之木狱,变成一个金属的殿堂。

“兹兹兹兹……”

“蚕老大说什么?”

“现在我们已经有力量离开这里了,祂问我们往哪个方向。”

“当然是去找江离,不过他已经不在金狱了,不知去了哪里。”

桑谷隽沉吟了一会,说:“按五行地狱的布阵格局,土在中央,木在东,火在南,金在西。金狱和木狱之间隔着土狱,去不了。”

有莘不破说:“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以前若木哥哥和我讲过这些道理。”桑谷隽继续盘算着:“正西是土狱,但按五行布局,这一面一定走不通。”

有莘不破问道:“为什么?”

桑谷隽道:“木狱便是为了拘囚擅土性的高手而设,哼,若让我进入土狱,那是如鱼得水。东面是异度虚空的大门,去不得。西南……”他看了看全身包扎得像泰西僵尸的有莘不破,摇了摇头说:“火狱太干燥,对皮肤不好,这西南也去不得。所以我们只能往西北方向去。”

他话才落地,蚕蛹裂开,天蚕变成一只巨大的青铜蝴蝶,风雷两翅扇动,背着两个年轻人向西北方向飞去,不片刻飞到边缘结界处,拦在面前的是一株万年古木。

白虎道:“借蝴蝶的力量,劈开他。”

有莘不破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量从脚下传了上来,入于足太阴脾经,当下依着季丹雒明所教的法门,牵引这股气息,循足而上,转手太阳小肠经,把一股柔力化作一道刚劲,挥刀劈出,“精金之芒”到处,枝叶散落,树干折毁。青铜蝴蝶向前一冲,进入了一个洪水滔滔的黑潮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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