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办公室里,一个纤瘦迷人的妙龄女子正在和佩奇说话。她是安德顿的妻子丽莎,正在和佩奇进行一场尖锐而生动的政治辩论,完全没有注意到威特沃和她的丈夫走了进来。

“嗨,亲爱的!”安德顿说道。

威特沃没说话,眼睛却不经意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女人:披着一头棕发,警服贴身得体。他苍白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丽莎如今是测罪系统的首席执行官。不过据威特沃所知,她一开始是安德顿的秘书。

安德顿注意到威特沃打量的眼神,不禁起了疑心。能把卡片放进机器里的人,一定是内鬼。这个人能近距离接触到测罪系统,并且有权使用分析处理器。不太可能是丽莎干的。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当然,这件事背后可能有一个精心布置的大阴谋,而不仅仅是鬼鬼祟祟地把卡片放进机器那么简单。也许原始数据也遭到了篡改。仔细想想,似乎没有办法追查出是从哪一步开始出问题的。想到这,安德顿不禁后背发凉。他的第一反应是把机器上上下下翻个遍,彻底清除掉对他不利的数据。但是这个做法根本就是下下策。磁带上的数据很可能和卡片上一样:他这么做只是自投罗网,不打自招,反而会让自己陷得更深。

他大概还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然后,军队总部的人就会核查他们的卡片,发现有不对等的信息。他们也有一张跟安德顿私藏的这张卡片一模一样的副本。这世上仅有的两张卡片,他只掌握了一张。虽说他可以把这张藏在口袋里,可这另一张的存在,却让这一举动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让它躺在佩奇桌上供世人参阅。

大楼外面响起了警车出动,去执行日常巡逻任务的声音。不知道再过几小时,其中一辆警车就会停到他家门口。

“亲爱的,怎么了?”丽莎关切地问他,“你看起来像撞了邪了。没事吧?”

“我很好。”他安慰她。

丽莎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埃德·威特沃仰慕的打量,问道:“这位就是你的新搭档吗,亲爱的?”

安德顿谨慎地介绍了他的新助手。丽莎友好地笑了笑。刚才他们之间是不是偷偷传达了什么暗示?他不知道。天啦,他已经开始怀疑所有人了,不仅是他的妻子和威特沃,还有很多下属。

“你是从纽约来的吗?”丽莎问道。

“不是。”威特沃答道,“我以前大部分时间住在芝加哥。眼下我正住在闹市区的一家大酒店里。名字叫——等等——我把他们的名字写在了卡片上。”

他手忙脚乱地翻着口袋时,丽莎提议道:“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我们以后就要一起共事了,应该多了解对方。”

安德顿大惊失色,不禁后退了两步。他的妻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情?这只是巧合吗?这下威特沃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名正言顺地去窥探他的私人住所了。安德顿坐立难安,只想冲到门外去。

“你要去哪儿?”丽莎吃惊地问。

“回去看看猴子。”他说,“我想趁军部查看之前,去核实一些比较令人费解的数据。”没等丽莎想到任何阻拦他的理由,他已经走在过道上了。

他飞快地下了斜坡,三步并两步地跨下台阶,直冲向人行道。丽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丽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绕到他面前。“我就知道你要离开。”她叫道,不准他向前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觉得你——”她掂量了一下,“都觉得你很不对劲。”

街上人头攒动,到下午的人流高峰期了。安德顿旁若无人地掰开他妻子的手,说:“我要离开这里,趁还有时间!”

“但是——为什么啊?”

“我被人陷害了。对手居心不良,蓄谋已久。他就是想取而代之,坐上我的位置。连参议院也和他是一伙儿的。”

丽莎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说:“但是,他看起来像个好人啊。”

“好得像条蝮蛇。”

丽莎的疑惑变成了难以置信。“我不相信。亲爱的,我看你是劳累过度了——”她勉强地笑着,支支吾吾地说道,“要说埃德·威特沃陷害你,我们也没有真凭实据啊。就算他真的想,他有什么办法呢?我肯定埃德不会——”

“埃德?”

“对啊,这不是他的名字吗?”

丽莎突然醒悟过来,棕色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万分委屈地申辩道:“天啦,你现在怀疑所有人。你甚至怀疑我也想加害于你,是不是?”

他想了一下,说:“我还不确定。”

她贴近他,眼神里满是诘问。“你撒谎!你在怀疑我。也许你真的应该休息几个星期。你太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一个比你更年轻的人加入进来,就把你弄得紧张兮兮的。你现在简直是在无中生有。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说有人陷害你,那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证据?”

安德顿把口袋里那张叠起来的卡片拿出来,递给丽莎。“你仔细看看。”

她大惊失色,倒抽了一口气,嗓子又干又难受。

“这不明摆是陷害吗?”安德顿尽量克制住情绪。“这完全能让威特沃光明正大地除掉我。他都不用等到我退休了。”他恨恨地说,“他们知道我不会那么早退休。”

“但是——”

“这将结束现在这个两权分立的局面。测罪中心将无法保持独立。参议院将染指警察局,然后——”他抿紧嘴唇,“他们还会掌控军队。这样一来,一切都说得通了。刚好我特别不喜欢威特沃,说我有杀人动机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没人喜欢被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人取代,心甘情愿退居二线。这似乎都是合情合理的。可是,我怎么也不会生杀害威特沃的心啊。但是我没有办法证明这一点。我该怎么办?”

丽莎一脸惨白,一时语塞。她摇摇头,说:“我——我也不知道。亲爱的,要是——”

“现在,”安德顿打断了她,“我得先回家收拾收拾,然后再作打算。”

“你真的打算——躲起来?”

“是啊。哪怕要跑到半人马座的殖民星球去。反正也不是没人干过,而且我还占了二十四小时的先机。”他坚决地转过身,“回去吧。你没必要和我一起走。”

“你觉得我可以那样做吗?”丽莎沙哑地说道。

安德顿吃惊地看着她,说:“难道你不会吗?”然后他又心存欣喜地喃喃道,“可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你仍然觉得我是杞人忧天。”他狠狠地戳着那张卡片。“即便真凭实据摆在眼前,你也不相信我!”

“是的,”丽莎当即承认道,“我不相信。因为你没有看仔细,亲爱的。这上面没有埃德·威特沃的名字。”

安德顿半信半疑地把卡片从丽莎手里拿过来。

“没人说你会杀埃德·威特沃。”丽莎快速说道,声音又轻又脆,“这卡片肯定没被篡改过,明白吗?而且和埃德没有关系。他并没有要陷害你,也没有人在陷害你。”

安德顿无言以对,呆呆地站在那儿研究着卡片。她是对的。卡片上写的受害人不是埃德·威特沃。卡片上的第五行,机器清清楚楚地打着另一个名字:

利奥波德·卡普兰

他麻木地把卡片放进口袋。他这辈子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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