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纽约昏暗的街道上,一辆车正朝市警局驶去。

车里的一名男子对安德顿说:“你也不能怪他。换成你,也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安德顿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愠火中升。

那名男子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世上也不单你一人这样。那拘留营里关着成千上万人,想必你进去了也不会感到孤单。说不定你会待在里面不想走。”

安德顿无力地看着窗外,行人们在雨中来回穿梭。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一阵浓浓的倦意袭上身来。蒙眬中,他看了一眼街道名,发现他们已经离警局很近了。

一个比较健谈的男子开口道:“看来这个威特沃很懂得把握机会啊。你见过他本人吗?”

“见过一面。”安德顿答道。

“他觊觎你的工作,所以就设局陷害你。你真是这样想的?”

安德顿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到底怎样想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只是有点好奇。”男子无精打采地看了看他,“既然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前任局长,拘留营里的人一定会欢迎你的加入。他们可是个个都认识你的。”

“那是。”安德顿赞同。

“威特沃的动作真快。有他这样的人把关,卡普兰真是幸运。”说话的男人恳切地看着安德顿,“你真的觉得这是个阴谋?”

“当然。”

“你不会动卡普兰一根汗毛?有史以来,测罪系统头一次出问题了?既然卡片上出现了一个无辜者的名字,那就说明也许还有其他人也被错判了,对不对?”

“很有可能。”安德顿感到全身乏力。

“也许整个系统都会崩溃。当然,你会说自己根本不会谋杀任何人,但那些被你们抓住的人可能都是如此。这就是当时你叫卡普兰放你走的原因吗?你想证明事实上是这个系统出问题了吗?如果你想聊聊,我倒是很乐意听的。”

这时,另一个人也凑了过来。“我们谁也不会说出去。你就说说看,你真的觉得这里面有蹊跷吗?你真的是被陷害的吗?”

安德顿叹了口气。他自己也不确定。也许他是被卷进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时间循环里,没有动机,也没有开始。事实上,他几乎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神经质般的幻想里,极度缺乏安全感。他完全丧失了斗志,精疲力竭。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他,他根本就是在以卵击石。

突然,一阵急刹车的尖啸声惊醒了他。大雾中,对面突然冲过来一辆大卡车,司机忙打方向盘,猛踩刹车,试图控制住方向。事实上,如果他选择了加速而不是刹车,反倒可能有救。但是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车子一打滑,往旁边斜过去,在瞬间静止了一下,接着就冲向了前面的大卡车。

安德顿的座椅整个弹起来。他飞了出去,脸狠狠地撞在车门上。他感到脑袋疼痛欲裂,痛苦难忍。他在地上喘着粗气,挣扎着跪起身子。外面某处燃起闷火,嗞嗞地响着,热浪在薄雾的旋涡中一阵一阵地冲向倒在地上的车子。

车外突然伸进来一双手。安德顿慢慢地恢复知觉,意识到自己正被拖出已经变了形的车门。压在他身上的重重的座椅突然被掀了起来。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双脚着地,压在一个黑色人影身上,被带到离车不远的一条小巷里。

不远处,能听到呜咽的警笛声。

“你要活下去。”一个声音传入他耳中,低沉而急促。这是他从未听过的声音,陌生刺耳,让人不安,就像不停打在他脸上的雨一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嗯。”安德顿点点头。他下意识地扯着挂在身上的破袖子。脸上的伤开始抽痛。他试图弄清自己所在的位置,不解地问:“你不是——”

“别说话,听好了。”说话的男子个头很大,微胖。他的大手扶着安德顿倚在湿墙上。雨依旧下着,不远处的车子已经被闪烁的火光吞噬了。“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他说,“时间太紧迫了。我们本以为卡普兰会把你多留一会儿。”

“你到底是谁?”安德顿强忍着痛苦。

雨幕中,男子的脸上挤出了一丝严肃的笑容。“我叫弗莱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再过几分钟,警察就来了。那样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说着他塞给安德顿一个扁扁的包裹。“这些东西足够帮你逃避警察的追捕。里面有全套的身份证件。我们会和你保持联系,直到你找出答案。”他咧开嘴,不安地干笑了一声。

安德顿眨了眨眼,问道:“所以这真的是个阴谋,对吗?”

“当然。”男子尖锐而肯定地说道,“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被他们说动了?”

“我只是怀疑——”安德顿的一颗门牙似乎有点松动,所以说话比较困难,“对威特沃很不满……取代我,我的妻子和一个比我年轻的人,自然会嫉妒……”

“别傻了,”男子打断他,“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这整件事全都是有人精心布置的。每一个环节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卡片是被算计好在威特沃就职当天出现的。他们已经赢了第一回合。威特沃现在当了局长,而你成了逃犯。”

“到底谁在背后搞鬼?”

“你妻子。”

对于安德顿来说,这无异于一个晴天霹雳。“你确定?”

男子笑了起来。“那还用说?”他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警察来了。快沿这条巷子出去。然后搭个公交车,到贫民区去。到那里租间房,买几本杂志看看,打发时间。把衣服换了——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怎样照顾自己。千万别试图离开地球。所有的星际运输系统全都有他们的人盯着。只要能躲过接下来的七天,你就安全了。”

“你究竟是谁?”安德顿急切地问道。

弗莱明松开手。安德顿小心翼翼地来到巷子尽头,探出头去查看情况。这时已经来了一辆警车,停在潮湿的马路旁,引擎低沉地响着。警车小心地靠近卡普兰那辆冒烟的车。车里的人这才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从一堆完全被撞变形的钢筋塑料中痛苦地爬出来,虚弱地倒在冰冷的雨中。

“你就当我们是一个维权组织吧。”弗莱明低声说道。他略胖的脸上毫无表情,因为被雨水打湿而微微泛光。“我们是一种监督警察的警察。为了守卫社会的天平。”

说着他大手一甩,安德顿打了个踉跄,跌跌撞撞地穿过那条潮湿阴冷、遍布垃圾的巷子。

“保重,”弗莱明尖声说,“一定要保管好那个包裹。”正当安德顿摸索着离开巷子的时候,男子的最后一句话传入他耳中:“仔细研究它,你才有可能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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