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找你,波洛先生。”萨格登警监找借口告辞回到房子里去了。希尔达目送他离去,她说:“我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以为他和皮拉尔在一起呢。他看起来是个谨慎的人,考虑问题很周密。”

她的声音很悦耳,低低的,有一种安抚的语气。

波洛问道:“你说,你想见我?”

她点点头。

“是的,我认为你可以帮助我。”

“我会很高兴这样做,夫人。”

她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波洛先生,我昨晚就看出来了。我想,有些东西你很容易就发现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丈夫。”

“是吗,夫人?”

“我不会对萨格登警监说这些话的,他是不会明白的,但你可以。”

波洛微微欠身表示感谢,“你过奖了,夫人。”

希尔达继续平静地说:“我丈夫,从我嫁给他起,很多年来就是一个我只能形容为精神残废的人。”

“啊!”

“当一个人在肉体上受到一些极大的伤害,它会引起震动和痛苦,但它会慢慢地痊愈,肌肉长上了,骨头愈合了。也许,还会有一点儿虚弱,一道轻微的疤痕,但不会有什么别的事了。我丈夫,波洛先生,在他最敏感的年纪受到了精神上的极大伤害,他崇拜他的母亲又亲眼看着她去世,他相信他父亲在道义上对她的死是有责任的。他再没能从那个打击中完全恢复过来,他对他父亲的愤恨从未平息过,是我说服戴维来这儿过圣诞节的,来和他的父亲和解,我想这样——是为了他——我想让那个精神上的伤口愈合起来。我现在意识到来这儿是个错误。西米恩·李以刺探他过去的创伤为乐,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波洛说:“你是想告诉我,夫人,你丈夫杀了他父亲吗?”

“我想告诉你,波洛先生,他也许很容易就那么做的…而我还要告诉你一他没有!当西米恩·李被杀的时候,他的儿子在弹《葬礼进行曲》,那杀人的欲望埋藏在他心中,从他的指间流出,消失在起伏的音乐声中——这是真的。”

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接着他说:“那么,夫人,对那场过去的悲剧,你的结论是什么?”

“你是说西米恩·李妻子的死?”

“是的。”

希尔达慢条斯理地说:“我对生活了解得很多,足以知道你永远不能凭一件事表面的是非曲直来判断它。从所有表面上的东西来看,西米恩·李完全该被谴责,而他妻子的确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而同时,我真的相信有那么一种柔顺,一种心甘情愿去受罪的禀性,会激起一种特定类型男人身上最坏的本性。我想,西米恩·李可能会崇拜有勇气和力量的性格。他只不过是被忍耐和眼泪激怒了。”

波洛点点头。他说:“你丈夫昨晚说:‘我母亲从未抱怨过。’这是真的吗?”

希尔达·李不耐烦地说:“当然不是!她一直在向戴维抱怨!她把她不幸的重负全都放在了他的肩上。他太年轻了——太年轻了,以致于不能忍受所有那些她让他承受的东西!”

波洛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红了脸,咬着嘴唇。

“我明白了。”

她的语气很尖锐,“你明白什么了?”

他答道:“我明白你其实更想成为一个妻子,可你不得不做一个母亲。”

她别过脸去。

就在这时,戴维·李从房子里走了出来,而且沿着露台向他们走来。他语气中的快乐是显而易见的:“希尔达,不是一个很棒的天气吗?几乎像春天而不是冬天。”

他走近了些。他的头向后仰着,一举金发垂在前额上,他的蓝眼睛闪着光。他看上去不可思议地年轻而且很孩子气,他身上有一种充满青春气息的渴望,一种无忧无虑的光彩。赫尔克里·波洛屏住了呼吸。

戴维说:“让我们到湖边去,希尔达。”

她笑了,伸手挽着他,他们一起走了。

当波洛看着他们走开的时候,他看见她回过头来飞快地膘了他一眼。他看出了那一瞥中一闪而过的焦虑,或者,他想,是恐惧?赫尔克里·波洛慢慢地朝露台的另一端走去。他喃喃自语道:“就像我一直说的,我是一个听取仟悔的神父,而且因为女人们比男人更经常去仟悔,今天早上都是女人来找我,我怀疑,是不是很快又会有一个?”

当他在露天平台的尽头转过身来接着住回走时,他知道他的疑问有了答案。莉迪亚·李正朝他走来。

4

莉迪亚说:“早上好,波洛先生。特雷西利安告诉我说我可以在外面找到你,他说你和哈里在一起。可我很高兴看见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丈夫一直在谈你,我知道他很渴望和你谈谈。”

“啊,是吗?要我现在去见他吗?”

“先别去。他昨晚几乎没睡,最后我给了他一片特效安眠药。他还睡着呢,我不想打扰他。”

“我很理解,这是很明智的。我可以看得出来昨晚的那个打击对他来说有多么大。”

她很认真地说:“你看,波洛先生,他真的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远甚于其他的人。”

“我明白。”

她问道:“你——或者是萨格登警监——知道是谁可能做了这件可伯的事吗?”

波洛不慌不忙地说:“关于都有谁不可能做了这件事,夫人,我们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莉迪亚几乎很不耐烦地说:“这就像一场噩梦——这么令人难以置信——我不能相信它是真的!”

她又加上一句:“霍伯里怎么样?他真的在电影院吗,像他说的?”

“是的,夫人,他的说法已经核实过了,他说的是真话。”

莉迪亚停了下来,摘了一点紫杉的叶子。她的脸色有点儿发白了,她说:“可这太可怕了,这就只剩下——家里的人了!”

“完全正确。”

“波洛先生,我不能相信!”

“夫人,你可以相信而且你的确相信!”

她似乎想提出抗议,但接着她懊悔地苦笑了一下。

她说:“人是多么虚伪呀!”

他点点头。

“如果你能对我开诚布公,夫人。”他说,“你会承认对你来说,这个家里的一个人谋杀了你公公看起来是很自然的事。”

莉迪亚严厉地说:“这话也太怪了,波洛先生!”

“对,是这样。可你公公就是一个很怪的人!”

莉迪亚说:“可怜的老人。我现在为他感到难过了,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只是惹得我说不出来的恼火!”

波洛说:“这我可以想象得出来!”

他弯下腰看着那些缩微景观。

“它们真是非常有创造性,非常令人喜爱。”

“我很高兴你喜欢它们,这是我的一个爱好。你喜欢这个有企鹅和冰山的北极景色吗?”

“很迷人。而这个——这是什么?”

“嗅,那是死海——或者说将会是,它还没完成呢,不用去看它。而这一个设想是科西嘉的皮亚纳。要知道,那儿的岩石是粉色的,一直延伸到蔚蓝的海面上,样子非常可爱。这幅沙漠的风景也很有意思,你不认为吗?”

她领着他一路走着。当他们走到那一头时她看了一眼手表。

“得去看看艾尔弗雷德是不是醒了。”

当她走了之后,波洛慢慢地走回代表死海的那个微缩景观。他非常感兴趣地看着它,然后他抠出几块鹅卵石拿在手里玩着。

突然间他的脸色一变,他把鹅卵石拿起来凑近脸跟前。

“Sapristi(法语:见鬼)!”他说,“真是个意外!那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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