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靠坐在床头,笑吟吟地望着下跪的国师王知远:“知远,你的法器果然是灵验无比。昨夜,宫中一宿无事,几个月来,朕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啊。此事你厥功甚伟,朕要好好封赏!”

王知远叩头道:“圣天子百神呵护,厉鬼自然消退。臣不过是顺天应人,做了一点点小事,何劳陛下赏赐。”

武则天笑着,点点头道:“我已下旨,封你为辅国大法师,加金紫光禄大夫!赐金珠一车。”

王知远叩下头去:“谢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

李元芳坐在飞龙使府的正堂上,静静地等待着。脚步声响起,飞龙使何云大步走上堂来:“李将军。”

李元芳赶忙起身,拱手为礼:“何大人,狄公请您去一趟恩济庄,说是有重要事情与您商量。”

何云略一沉吟道:“好,我更衣便来。”

不一刻,二人便到了恩济庄狄公住地。狄公正与曾泰坐在桌前说着话。狄公重重一拍桌子,道:“成败在此一举!”

曾泰道:“恩师放心,我这就前去布置。”说着,他站起身来。

门声一响,李元芳带着何云走了进来,曾泰对二人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李元芳奇怪地道:“大人,曾兄为何如此匆忙?”

狄公笑着站起身来道:“今晚,我要在恩济庄抓‘鬼’,让他前去布置。何大人,我之所以叫元芳请你前来,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看看这场好戏。”

何云一愣:“抓鬼?”

狄公点了点头:“祸乱一方的前隋将军宇文承都的冤魂厉鬼,今夜将要在恩济庄出现!”

何云一惊:“大人怎么知道厉鬼会在今夜出现?”

狄公破颜一笑:“什么厉鬼冤魂,都是欺世盗名之说。骗得了别人,岂能骗过狄某!”

何云惊呆了:“您是说,所谓的厉鬼作祟,其实都是人干的?”

狄公点点头:“我找到了化名高如进的右卫汉阳将军江小郎,六十年前的江家庄血案就是他一手策划和执行的。”

何云倒抽了一口凉气:“江、江小郎?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狄公淡然一笑:“他并没有死,他设下了毒计杀人灭口!几十年来,一直逍遥法外,直到今天,才落入了狄某之手!”

何云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在您的手中?”

狄公道:“正是。我已将他带到恩济庄,命人散出风声。我想,那个所谓的厉鬼一定会前来杀人灭口,这样,我在江家大院巧布机关,静等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孽畜落入网中!”

何云仿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李元芳道:“大人,如果他不来呢?”

狄公神秘地一笑:“他一定会来。”

李元芳问:“为什么?”

狄公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元芳点了点头。

狄公笑眯眯地对何云道:“何大人,随着假厉鬼的落网,那匹神秘的汉代宝马也将随之现形。我想,何大人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吧?”

何云连连点头:“国老已将卑职的好奇心引了起来,我倒要看一看,这个厉鬼是怎生模样。还有,那匹神秘的巨马究竟是何出处!”

夜,恩济庄,大雨滂沱,惊雷摇撼着山岗,一道道闪电划过夜空,使得凄厉的雨夜更增添了几分恐怖气氛。村西头江家大院正房内,一片漆黑,高如进静静地坐在椅子里,失魂落魄地四下望着。一道闪电在窗前亮起,高如进浑身一抖。

此时,狄公正在自己的住处,徐徐地踱着步,他似乎有些焦虑不安。何云坐在对面,神色非常安详,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望向窗外。

江家大院门前,闪电频频,大雨如注。忽然“轰隆”一声,大院的西墙坍塌下来。高如进的身体蜷缩在墙角,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

村庄路旁的民宅内,埋伏着钦差卫队和衙役捕快。

狄公仍在踱着步。何云的脸色却似乎有些紧张了,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松了松衣领。屋内一片寂静,静得能够听到人的喘息声。

何云看了狄公一眼道:“国老,您说他真的会来吗?”

狄公停住脚步,反问:“你认为呢?”

何云想了想道:“卑职不敢妄言,只是想问问国老的看法。”

狄公自信地道:“放心吧。我的计划天衣无缝,他一定会来的!”

漆黑的村路上,大雨打在泥泞的地面上,砸起一片片小小的坑点。一双穿虎头镔铁护甲的脚轻轻地磕击着马腹;马尾不停地甩着,飞起一阵水雾;马鼻中喷出一道道白气。

一名卫士向狄公所在的正房飞奔而来,推开大门报告道:“他来了!”

何云猛地站起身来。

马蹄停在了门前,虎头镔铁护甲翻下马来,双脚重重地落在地上。“刷”的一道寒光亮起,凤翅锍金的头垂了下来,在闪电的映照下,发出一道寒芒。

正房门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高如进的呼吸急促起来,浑身不停地颤抖,冷汗从前额滚滚而下。狄公坐在桌后,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抬起头,望着面前不停踱步的何云,笑道:“何大人,到了此刻,你怎么好像反倒焦虑起来了?”

何云赶忙掩饰:“卑职倒是不曾焦虑,只是觉得,这种等待太漫长了,令人透不过气来。”

话音未落,外面猛地传来一阵喊杀声,声音越来越大,直将雷鸣雨声盖住。何云站定,侧耳倾听。狄公面带微笑,静静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举动。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消失了。何云的脸上变了颜色。

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房门被推开,李元芳大步走进来:“大人!”

狄公问道:“怎么样?”

李元芳微笑道:“一切均如大人所料!此贼刚一进入江家大院,便被钦差卫队所围。然而,此贼力大无比,凶悍异常,连伤数十名弟兄,卑职无奈之下,只得下令将其击毙!”

狄公一愣:“死了?”

李元芳点头。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我曾三令五申,一定要抓到活口!”

李元芳道:“此贼过于凶悍,弟兄们治不住他,只能出此下策。卑职无能。”

狄公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说着,他快步向外走去。

一具无头尸身横躺在院中,周围污血横流。尸身上插着上百枝羽箭,便如刺猬一般。曾泰率卫队站在一旁守卫尸体。衙役们将卫士们的尸体和受伤者用担架抬出院外,进进出出,非常忙碌。

狄公、何云、李元芳快步走进院中。曾泰迎上前来。狄公点了点头,走到无头尸体旁,仔细地看着。只见此人,上身穿老式双层镔铁甲,腿部是老式锁叶连环护腿,脚上套着老式虎头镔铁护甲,外罩黑色斗篷,一条长长的凤翅锍金扔在一旁。

狄公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把尸体抬下去。命仵作马上清理,明天一早我要亲自验尸。”

何云忽然问道:“那匹马呢?”

李元芳道:“只顾围攻这无头逆贼,那匹马不知在何时跑掉了。”

狄公哼了一声道:“命卫队立刻在四下寻找!”

李元芳应了声“是!”,立即布置行动。

小雨淅沥沥地下着,闪电在山顶上频频亮起。

狄公住处,院中一片漆黑,正房和东西厢房的灯火熄灭了,只有南头的一间小房中,还隐隐透出一点光亮。何云不停地在屋中踱着步,显得焦虑异常。忽然,他停住脚步,似乎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他快步走到桌前,吹灭了灯火,打开房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江家大院门前站满了值夜的卫士。黑暗中,一条人影急急地走过来。卫士大喝一声:“站住!”

“是我,何云。”话到人到,何云已经站在了卫士面前。

卫士道:“哦,是何大人。”

何云道:“仵作应该已经把那具无头尸体清理出来了吧,我去看看。”说着,迈步就要进院。

卫士伸手拦住了他:“何大人,狄国老严令,今夜,任何人不得进入江家大院!”

何云道:“我看一看马上出来。”

卫士摇摇头:“除非有国老的手谕,否则,任何人不得进入!”

何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黑暗中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黑夜,西林将军庙。一道闪电在庙门前亮起,滚滚的雷声由远而近。静夜中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匹马飞驰而至,马上的乘客翻身跃下马背,快步向庙里走去。进得小庙,他走到院中那棵我们在前面已经说过的怪松前,抬起手,在松树身上轻轻地敲了几下。“吱呀”一声,树洞内竟打开了一道门,透出一点亮光。他闪身走了进去。身后,一双眼睛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

恩济庄何云房间。何云躺在炕上,睡得很沉。忽然,窗外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喊声。何云猛地睁开双眼,坐起来。他浑身一抖,长长地出了口气,起身下地。外面的喊声越来越大,震得窗棂颤动起来。何云惊慌失措,赶忙抓起外衣,披在身上,打开房门快步走出去。

院里的卫士们探头探脑地向村头看着。何云走到院中问道:“怎么了?”

卫士道:“听说狄大人抓到了宇文承都的无头厉鬼,村民们都跑去观看呢!”

何云冷笑一声:“是吗?”他轻蔑地摇了摇头,走出院门。

小雨不停地下着。何云慢慢地走在村路上,身旁,村民们大呼小叫着飞奔而过。“快,狄大人抓住厉鬼了!快去呀!”

何云的脸上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轻声道:“故弄玄虚,看看你怎么收场!”

他加快脚步,转过一个拐角,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圆木搭成的高台。只见高台之上,一个身高丈二,膀阔五停,身披重铠,外罩黑袍的无头之人被五花大绑在高高的立柱上。钦差卫队的卫士们弓上弦,刀出鞘,在一旁紧紧地看押着。

何云突然收住脚步,瞳孔登时放大。再仔细看,只见在高台的西北角下,一匹巨大的黑马被四五条粗绳索拴拉着,不停地奋蹄狂嘶。

何云发出一声惊叫,扭身便走,“砰”的一声,脑袋撞在一个人的身上。何云大惊,抬起头来,正是李元芳!何云的脸色骤变,尴尬地笑道:“是、是李将军。”

李元芳面带笑容望着他:“怎么,何大人,要走?这么好的戏不想看看吗?走吧,我们一同去凑凑热闹!”说着,他挽着何云的手臂向高台下走去。何云的脸就像是被开水抄过的苦瓜一般颜色。

台上,无头将军的身体不停地挣扎着。台下人头攒动,议论纷纷:“看,这就是那个无头厉鬼!”

“狄大人可真了不起,连这么个恶鬼都让他给抓来了!”

“这回咱们的性命可算是保住了!”

庞三挤了进来,一见台上的情形,登时傻了眼:“我的娘啊,这、这就是那个无头鬼吧!”

一位村民奚落道:“三哥,这次你还有什么话说。还说人家狄大人故弄玄虚糊弄咱们?”

庞三顿时红头涨脸:“去你的,我也没那么说呀!”

那位村民一声嗤笑,高声问众人:“大家作证,昨天三哥是不是这么说的?”

身周的人们哄笑:“是,他就是那么说的!”

庞三一梗脖子道:“那、那,我错了还不行吗?一会儿我给人家狄大人赔罪!”

背后伸过一只手,狠狠地给了他后脑勺一下子,庞三回过头,正是村中的那位长者,他笑道:“你呀,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叫驴!”

忽然有人喊道:“狄大人来了!”村民们齐刷刷地扭过头向台上望去。

狄公快步走上高台,冲村民们挥了挥手喊道:“乡亲们!乡亲们!”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狄公道:“记得昨天我曾对大家说过,要亲手抓住这个无头厉鬼,让乡亲们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台下的村民们高喊道:“狄大人了不起,抓到了这个无头恶鬼,救了咱老百姓的命!”

狄公大声道:“乡亲们,我要告诉你们的就是,他不是鬼,是人!”

说着,他大步走到无头将军面前,一伸手抓住了他的黑袍,狠狠地一扯,“刷”的一声,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无头将军的上半身竟被狄公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了藏在下面的一个身高过丈的大汉。只见这个大汉,面如锅底,眼似铜铃,颔下一部短须。

人群轰的一声乱了起来。“有头,他有头!”

“不是鬼,是人!”

“他娘的,我说这个王八蛋怎么不怕天亮!原来是人装的!”

狄公高高举起无头将军的上半身道:“乡亲们,大家看,这个上身是用胶泥制成的,将它扣在此人的头顶之上,外面再罩上铠甲和斗篷,不管远观还是近看,都是不露痕迹!但,不管他怎样装扮,他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

忽然台下有人喊道:“打死这个王八蛋,为庞九叔和死去的乡亲们报仇!”

霎时间,人群暴怒,狂喊着,潮水一般向台上涌来,维持秩序的卫士们,被人群冲得连连后退。

狄公高声喊道:“大家听我说!乡亲们,听我说!”

人群不停地向前拥着,怒骂声、呼喊声响成一片。狄公连连挥手,可村民们红了眼,哪里肯听。

就在这紧急时刻,人群中响起了一个粗壮的声音:“乡亲们,狄大人为咱们抓了鬼,救了咱的命,咱们应该听狄大人的!大家都别动,听狄大人说话!”正是庞三,他和几个小伙子在人群中连拉带拽,这才将涌动的势头减弱下来。

那位村中长者也喊道:“乡亲们,乡亲们,大家听狄大人说话!”村民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狄公长长地舒了口气道:“乡亲们,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个凶手虽然罪大恶极,然而要经过官府的审讯方能定罪。如果今天乡亲们在这里将他打死,狄某回朝无法对皇帝交代。而且,此人虽是凶手,但却不是元凶巨恶,他的身后还有主谋!乡亲们,今天诸位让我把他带回朝中,严加审讯,我狄某在此保证,一定要给死去的乡亲们讨还个公道!”

台下的村民们面面相觑。忽然庞三喊道:“还有什么可想的!狄大人救了咱恩济庄全村人的命,咱们怎么能恩将仇报,让狄大人背上黑锅!大人,您说得对,国有国法,您尽管将此人带走!”

那位村中长者也喊道:“庞三说得对,狄大人救了咱们的命,咱们应该跪下谢恩!”说着,他带头跪了下去,人群登时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在长者的带领下高声喊道:“恩济庄全体村民,谢狄大人抓鬼救命之恩!”

狄公连连拱手:“谢众乡亲爱戴,狄仁杰愧不敢当!”

狄公住处正房内,何云坐在桌旁,脸色惨白;李元芳坐在他的对面,冷冷地望着他。门声一响,狄公和曾泰进来,一见何云,二人对视了一眼,露出了微笑。

狄公调侃道:“昨夜何大人辛苦,带我们找到了这冒充厉鬼的凶手,真是厥功甚伟呀!”

何云惊慌失措,浑身一抖:“大、大人说什么,卑职不明白。”

狄公嗤笑一声:“不明白,这件事情再没有比你更明白的人了!从庞九叔死的那天起,我就开始怀疑你是幕后操纵无头将军的元凶巨恶。因为,那天晚上,只有我们四个听到了庞九叔的那番言语,也只有我们四个知道他不姓庞,而姓江!”

何云浑身哆嗦着,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狄公怒叱道:“你为了使我坚信此案是宇文承都的厉鬼所作,于是连夜召来了无头将军,杀死了庞九叔和其他两位老汉,使江姓宗族至此灭绝,真是人面兽心,歹毒之极!”

李元芳道:“还有,从案子一开始,你利用我对官道上马蹄印的怀疑,大做文章,装神弄鬼,以前隋蹄铁和汉代宝马两大悬疑将此案引入幽冥。而后,更混淆视听,假借六十年前江家庄惨案,宇文承都冤魂复仇这一无稽之谈,企图将我们引入歧途,无法破案!”

何云道:“李将军,我不明白你说的话。”

狄公嘿嘿一声冷笑,拍了三下巴掌。门外立即响起脚步声,卫士押着高如进走进来。

何云登时大惊,面无人色。

狄公问道:“高如进,用那两页旧档案威胁你做帮凶的那个紫衣人是不是他?”

高如进点点头:“回国老的话,正是此人!”

狄公点了点头,面对何云:“你还有何话说?”

何云一声绝望的惨叫,瘫倒在地。

狄公冷冷地道:“本来,你们的计划已经得逞,我已完全相信了厉鬼作祟这个说法。但是,你命无头将军在案发现场斩去死者左臂却引起了我的怀疑,于是我二勘官道,发现了这个——”说着,他袍袖一展,“啷”一声,一样东西落在了何云面前:正是那块刻着孙殿臣名字的内卫腰牌。

何云一声惊叫:“此、此物你是从何而来?”

狄公冷笑一声:“当然是从官道旁麦地里护田的稻草人嘴里得到的。孙殿臣临死前将腰牌塞进稻草人的嘴里,而你的无头将军却没有发现。他毕竟是个人,不是鬼!正是这个小小的疏忽,断送了你们的阴谋诡计!”

何云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倒下去。

狄公道:“于是我顺藤摸瓜,挖出了高如进,并且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这样,一个抓鬼的计划便在我的脑海中形成了。我首先按照方根生所说,打造了一套无头将军所穿的铠甲,而后,用稻草扎成一个假人,选了一匹高头大马,将马脚用胶泥做成海碗般大小。在这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我派元芳到东都请你到恩济庄来,告诉你,我设下巧局,无头将军定会中计。你虽心中不信,但也不禁有些惴惴不安。到了夜里,我找人扮成无头将军的样子来到恩济庄……”

狄公把情况描绘了一遍——

静夜,一匹马停在院门前,马上的假无头将军翻身跳下,向院里走去。

院中的李元芳等人从黑暗中跑了出来,迅速替假无头将军脱下了身上的铠甲,而后穿在稻草扎成的假人身上。众卫士拔出身后的羽箭插进假人身体中,李元芳提起血浆桶四处泼洒。一切就绪后,李元芳低声道:“大家准备,一、二、三!”

众卫士突然齐声呐喊,拔出腰间钢刀不停地敲击着。

何云的嘴唇颤抖着。

狄公接着道:“于是,我带你到江家大院,看到了无头将军的死尸。这个时候,你仍然是半信半疑,因为,无头将军是受你操纵的,没有你的命令,他是不可能行动的。但是,眼前的景象又不能不令你感到害怕,于是你的心中七上八下,趁夜来到大院,想验看尸体,证实一下死者到底是不是你的无头将军。可是守门卫士得到我的严令,任何人不准进入。这更增加了你心中的恐惧,于是,你趁夜骑马赶到了西林将军庙中,去看一看无头将军是否还活着。你来到怪松下,三长两短,轻轻敲了敲,树洞里裂开了一道门,隐隐透出一点灯火,你闪身而入。殊不知在你身后,李元芳正静静地注视着你!”

何云彻底惊呆了。

狄公悠闲地踱着步,继续道:“等你走后,元芳率人包围了将军庙,经过一番激战,将你的无头将军捉拿归案!”

何云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为了这个计划,我费尽了心机,从无头将军的人选,到马匹配置,我都是极尽所能,做到滴水不漏……”

狄公好奇地道:“哦?我倒想听一听。”

何云道:“这个无头将军名叫哈斯奴儿,乃是三年前西域小国进贡骏马时跟随的一名马夫。此人天生神力,又是个哑巴,正好为我所用。而那匹宝马名叫混青儿,乃是汗血马和西域马的混种,天下只此一匹,绝无再者。当时,哈斯奴儿和这匹混青儿都在我飞龙使的闲厩之中。于是,我暗中将他们偷出,精心打扮,化装成厉鬼的模样,只要有行动,便听从我的召唤,立刻出击。”

狄公点点头:“此计不可谓不巧,用心不可谓不精,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最终自食恶果!”

何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连这等巧计都能被你识破,此乃时也命也,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狄公道:“何云,发生在四道十州的‘滴血雄鹰’案,都是你一手操纵的?”

何云供认不讳:“不错。”

狄公道:“这是你们假托厉鬼之名,针对内卫进行的一场清洗行动?”

何云道:“可以这么说。”

狄公问道:“你们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何云闭上双眼,不再说话。李元芳一声大喝:“说!”

何云长叹一声。狄公道:“好啊,我今日就回朝,把你交给皇上,看她会怎么处置你!”

何云突然睁开双眼,浑身颤栗:“你、你要将我交给皇上?”

狄公点点头:“正是。你知道她老人家的手段,看看你会怎么样,分尸?寸截?还是活剐?”

何云吓得魂不附体,体如筛糠,他轻声道:“我、我不能说,说了会死得更惨!”

狄公“嘿嘿”一声冷笑道:“元芳,备轿,回东都交旨!”

白天,恩济庄。雨越下越大,雷声滚滚而过。狄公一行冒雨向村外走去。土路两侧一个人也没有,冷冷清清。李元芳不无遗憾地道:“恩济庄的这些人呀,我看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狄公看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李元芳道:“案子没破时,千方百计要大人回来救命;现在案子破了,大人离开,连送行的都没有!”

狄公笑了笑:“元芳啊,为官者,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至于别的就不必太计较了!”李元芳点点头。

正说着话,一行人转过村前的拐角,狄公和李元芳不由得惊喜交集。远远的村口处,恩济庄全体百姓站在雨中,默默地等候着。一见狄公队列走过来,长者双手托起一把雨伞,高喊着:“恩济庄全体村民恭送狄公大驾!”

狄公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大步走到长者面前,伸手将他搀起:“快快请起!”

长者眼含热泪,将伞递了过来:“大人走得仓促,村民们不及订做护民伞,这把油布雨伞就请大人收下,聊表恩济庄全体村民的拳拳之意!”

狄公点了点头,接过伞,缓缓举起来:“多谢恩济庄父老的深情厚谊!狄仁杰既感且愧!乡亲们,请起吧!”

没有人动弹,村民们仍旧跪在地上,静静地望着他。

曾泰道:“恩师,这是跪送,您不走,他们是不会起来的。”

狄公的泪水模糊了双目。他慢慢向前走去,不停地拱手致意。

在紫霞观正殿上,王知远盘膝坐在蒲团上,微合双目。忽然“砰”的一声,殿门打开了,王知远吃了一惊,睁开双眼。一个身穿黑色套头斗篷的人站在门前。那人伸手掀开风帽,正是太平公主!

王知远大惊:“公主。”

公主脸罩寒霜:“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闭目养神,狄仁杰已经大获全胜了!”

王知远浑身一抖:“什么?”

公主道:“何云、高如进都在他的手上,一旦事情败露,你我死无葬身之地!不能再等了,明天夜里必须动手!”

王知远点了点头。

夜,上阳宫武则天寝殿前矗立着一根铁棍,闪电频频亮起,通过铁棍的传导,将电流传至寝殿门前的磁铁上,发出一阵阵蓝色的火苗。

殿内,武则天头戴黄铜头罩,已经沉沉睡去。

狄公在两名内侍的导引下快步向武则天的寝殿走来。狄公一眼看到了矗立在寝殿之前的铁棍,一愣,问内侍道:“常侍,这根铁棍是做什么用的?”

内侍道:“哦,这是国师王知远进献的驱鬼法器,从空中导引雷电,通过铜丝传导至殿门上方的磁铁,施放电流,使恶鬼无法进入殿中。”

狄公点了点头,三人说着话已到寝殿前,一名内侍道:“咱家进去为国老禀报,请国老稍候。”

狄公点点头,快步走到铁棍前仔细地看着,只见铁棍上缠绕着几圈铜丝,铜丝的接地部分用兽皮包裹着。他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到了悬在殿门上方的磁铁。他深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另一名内侍道:“国老,皇上请您进去。”

狄公快步走进殿内。武则天坐在万象椅上,头戴软纱帽,精神非常好。狄公上前,双膝跪倒:“臣狄仁杰向陛下交旨。”

武则天微笑道:“怀英,听说你在永昌县抓到了一个无头厉鬼呀?”

狄公一愣:“陛下是听谁说起的?”

武则天道:“是太平公主告诉我的。”

狄公点了点头:“臣抓到的这个无头厉鬼,并不是鬼,而是个地地道道的人!”

武则天一愣:“哦?这倒有趣,改天给我讲一讲。”

狄公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份奏章道:“这是此次永昌抓鬼的经过,臣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请陛下过目!”

内侍接过,呈给武则天,武则天顺手放在一旁。狄公见此情形赶忙道:“陛下,您要是无心看阅奏章,臣说给您听也可以,权当解闷。”

武则天笑了笑:“不必了,我还是看你的奏章吧。”

狄公无奈地道:“是。这份奏章中有几部分非常重要,望陛下能够细读。”

武则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狄公道:“是。哦,对了,陛下,有一件事臣能不能斗胆问一问?”

武则天道:“你说吧。”

狄公道:“刚刚臣在殿外发现了一根铁棍,内侍说,是什么驱鬼法器?”

武则天点点头:“正是。自从此物进宫后,我再也没有被噩梦缠身,每晚都能安寝,这实在是个好宝贝呀!哦,对了,还有一个头罩。”

说着,她招了招手,春香将头罩拿了过来,递到狄公手中。

狄公翻来覆去地看着,最后抬起头道:“陛下,这些东西真的管用?”

武则天道:“当然,应该说是非常有用。”

狄公道:“此两样物件是何人所献?”

武则天道:“这是国师王知远和他的师父虚谷子研磨出来的。”

狄公蓦地抬起头:“虚谷子?”

武则天一愣:“怎么,你认识?”

狄公道:“啊,啊,不,只是觉得名字有些耳熟。”

武则天点点头:“这虚谷子乃是首阳山中的道士,道行非常高深,今年已将近百岁,是国师王知远的老师。”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那,臣就告退了。”说着,徐徐退出寝宫。

一声霹雳,震天动地。大雨倾盆而下。武则天躺在床上,翻阅手中的书籍。

狄公在书房里不停地徘徊着。门声一响,李元芳端着茶杯,轻轻地走进来。狄公回过头来道:“虚谷子,虚谷子。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李元芳想了想道:“嗨,大人,是在高如进家,他说起曾替他散布消息的那个道士,就叫虚谷子!”

狄公一拍额头:“是他!”

李元芳一愣:“大人,怎么了?”

狄公没有回答。他双眉紧皱,双眼通红,喘息明显加剧了。

李元芳吃了一惊:“大人,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忽然,狄公触电般弹了起来:“不好!走!”

说着,二人马上整装备马,直奔天牢而去。一路上,狄公连声催促:“快,快!晚了就来不及了!”李元芳诧异地望着狄公,一脸的惊愕。

狄公和李元芳心急火燎地冲进天牢。令他们惊讶不已的是,在天字第一号牢房前,竟然没有人守卫!狄公大叫:“不好,我们来晚了!”说着一把推开牢门。门后寒光一闪,直奔狄公咽喉而来。狄公一惊,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龙吟,伴随着一道乌光,门后“咯”的一声,李元芳的剑穿过牢门,刺进了藏在门背后的一名黑斗篷杀手的胸膛。杀手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地上,躯体重重地栽倒在地。

狄公回过头,一眼看到嘴角淌着鲜血的何云。狄公一步跨过去,抱起何云,连连摇晃。何云微微睁开眼睛,断断续续地道:“狄、狄大人,我何某悔不当初啊!”

狄公长叹一声。何云道:“大人,我们是一个秘密组织,这个组织是奉皇上密旨组、组成的……”

夜,武则天寝殿外,一道道闪电亮起在铁棍的上方,电流传导直击殿门上的磁铁。殿内,武则天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对春香道:“我要睡了,你们都下去吧。”

春香递过黄铜头罩,武则天戴在头上。春香快步退下。

上阳宫提象门前,马车飞驰而至,狄公和李元芳跳下马车,向宫内奔去。

守门的羽林卫喝道:“站住!”

狄公喊道:“是我,狄仁杰,你马上通报,就说我有万分紧急之事,要见皇上!”卫士点点头,飞奔而去。

武则天的身体缩进被子里。忽然,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头狄公的那本奏章上,耳畔回响着狄公的话:“陛下,这份奏章中有几部分非常重要,望陛下能够细读。”武则天笑了笑,伸手拿起奏章,打开。

就在此时,侍卫飞奔而至。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站住!”

侍卫停下,春香从偏殿走出来:“你要干什么?”

侍卫道:“狄国老有万分火急之事求见皇上!”

春香道:“皇上刚刚睡下,就是百万分火急,也不能见他!”

侍卫道:“可狄国老说,不管怎样都要把皇上叫醒!”

春香道:“皇上最近被噩梦缠身,本就睡眠不足,你还敢叫醒她,是不是不想要脑袋了!”

侍卫吐了吐舌头:“那,我马上转告狄国老。”说着,飞奔而去。春香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狄公和李元芳在提象门外心急火燎地等着。侍卫飞奔而回道:“皇上已经睡着了,不见任何人。国老,您明天再来吧。”

狄公绝望地长叹一声道:“完了!完了!一切都晚了,我怎么就没想到……”

忽然,他抬起头来。

李元芳道:“大人,您想到了什么?”

狄公道:“还有最后一线生机。但愿神佑皇上,让她能够看到我那份奏章!”

武则天看着手中的奏章,脸色煞白,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双手颤抖着大喝一声:“来人!”

脚步声响,春香快步奔进殿中。武则天道:“传狄仁杰、李元芳进宫!”

这时,狄公和李元芳站在大雨里木然不动。守门侍卫道:“国老,我看您还是先回去,今晚皇上绝对不会召见了。”

狄公长叹一声:“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今夜就是冻死,也要死在这宫门之前!”

话音未落,一骑马飞驰而出,马上的内侍一眼就看到了提象门前的狄公,他大吃一惊:“国老,您怎么在这里?皇上召见!”

狄公猛地仰起头来,一声大叫:“苍天有眼!”

一条黑影伏在窗外静静地偷听着,殿内透出的光亮使我们看清了,此人正是春香!殿内,狄公和武则天说话的声音非常低。

忽然听到武则天道:“好了,你回去吧。”

狄公道:“是。那微臣告退。”

春香长出了一口气,赶快躲进偏殿。门声一响,狄公和李元芳快步走出寝殿。

一道道长长的电闪划过夜空,似乎要将这多诈的人间撕成碎片。寝殿内一片漆黑。武则天头戴黄铜头罩,静静地躺在床上,已经睡去。屋外,铁棍导引着电流发出一阵阵巨响,冒出一片片火花。

“吱”的一声轻响,门打开了一道小缝隙,一双脚缓缓走进寝殿,慢慢地朝武则天的床走来,一根裹着兽皮的铜丝拖在他身后。武则天床头,一只手撩开了帐幔。武则天沉沉地睡着。那只手将铜丝的头轻轻接在了武则天的黄铜头罩上。

惊雷闪电,动地惊天。铁棍导引电流顺着地上的铜线飞奔着冲进殿内。帐幔里发出一阵的巨响,床在不停地颤动着。紧跟着,一阵轻烟从帐幔中渗了出来。

“扑”的一声,殿内的风灯点亮了,一双手轻轻撩开帐幔,春香头戴黄铜头罩,脸色铁青躺在床上。她早已死去了。武则天脸罩寒霜,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她的愤怒已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身旁,狄公和李元芳静静地望着她。

武则天咬牙切齿地道:“这群逆贼!”

狄公长叹一声:“这个案子从一开始就是针对陛下的!”

武则天猛地抬起头:“哦?”

狄公道:“陛下,您想知道真相吗?”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坐在床上,点点头。

狄公道:“那微臣就实话实说了。”

武则天道:“说吧,今晚不管说什么,都没有忤逆之罪,有话只管明言。”

狄公点点头:“那就让我从头说起吧。两年前,陛下密令国师王知远和飞龙使何云统率内卫,在江湖上组成一个秘密组织,打着反武的旗号,实际是为了联络隐遁在江湖中的各派反武势力,引蛇出洞,将他们吸引出来,而后将他们一网打尽。臣所说的,没错吧?!”

武则天的脸色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点了点头。

狄公道:“然而,王知远却并没有执行陛下的密令。他们联络到了各派反武势力,非但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反而将之收为己用……”

武则天惊得目瞪口呆:“收为己用?”

狄公点点头:“正是,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武则天问:“什么目的?”

狄公道:“谋害陛下,挑起太子与梁王之间的争斗,从中渔翁得利!”

武则天道:“谁?你说的是谁?”

狄公笑了笑:“陛下不要心急,听臣慢慢道来。这两年多来,王知远和何云收留了各派反武势力,使自身的实力迅速壮大。然而,他们手下还有很多忠于陛下的内卫。这些内卫得知了内情,便要向陛下密报,没想到被王知远和何云得知,于是,这二人为了不暴露自己和内卫的身份,又能将异己除掉,便想出了这个假托厉鬼作祟的‘滴血雄鹰’之计,在全国展开了对所有知情内卫的大清洗。河东、陇右、剑南三道连发血案,最后终于到了天子脚下的东都!——内卫府阁领孙殿臣进京密报,被杀死在永昌县通往东都的官道上,这个案子我在奏章中已经写得很详细了。”

武则天点了点头。

狄公道:“那么,与‘滴血雄鹰’同时进行的,就是宫中闹鬼案。其实,陛下先前所说的噩梦,都不是梦,而是王知远的亲信春香等人做下了手脚……”

狄公将武则天那天晚上从梳妆镜上隐约看到章怀太子李贤的绝命诗后晕倒,以及春香指挥几名内侍将她放进一个大匣子送到宝成殿的事描绘了一遍。

武则天听罢,惊讶不已,张大着嘴:“是这样?!”

狄公点头:“是的。于是便有了那一场场的噩梦……”

听狄公说到这里,武则天脑海里闪出宝成殿遭遇的画面——

武则天躺在殿中。一道道闪电在窗前亮起,轰隆一声巨响,焦雷将宝成殿震得颤抖起来。武则天浑身一颤,缓缓睁开双眼,殿内点着红烛,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武则天轻声道:“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难道又是做梦?”

忽然殿后传出婴儿的啼哭,哭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她浑身颤抖着站起来,向殿后走去。她撩起帐幔,只见一张小床上放着一个浑身鲜血的死婴。武则天一声惨叫,猛地扭回身,一个人站在她的身后,正是王皇后。武则天喊道:“不,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自己的女儿,是你,是你这贱人!”

王皇后一动不动,双眼望向远方。武则天浑身剧颤,突然,喉头发出“咯”的一声,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武则天倒抽了一口凉气,连连点头道:“我说怎么每一次噩梦都像是清醒之中一样,历历在目?”

狄公点点头:“他们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使陛下深信闹鬼之事,陷入其中不能自拔,为后面用这套所谓的法器谋害陛下铺平了道路。”

武则天沉思着道:“既然他们的人已潜入我身旁,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狄公道:“恕臣无状。陛下如果真的遇刺身亡,那么您身旁的这些内侍宫女就都成了怀疑对象,只要追查起来,不用一天时间,就会真相大白,揪出元凶,将其绳之以法。”

武则天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狄公道:“而且,陛下身旁前呼后拥,有多少侍卫和内侍,就凭那几个人,也根本无法下手。说到刺杀,恐怕杀手还没到殿前就已经身首异处了。讲到下毒,陛下历来谨慎,举凡饮食,皆以银牌试毒。这一切都令他们无法得手。”

武则天到此恍然大悟:“于是,他们想到了这条毒计。知道我自王皇后一事之后,便畏惧厉鬼,害怕冤魂,于是,便以我的弱点作为武器攻击我,直将我弄得形将崩溃,王知远再出面献宝,以解我之危为名,在我不察之下,以此雷电之法将我击死,而后通过春香这些贱人之口,说出我是被厉鬼施法所害,顺理成章,没有丝毫破绽。好歹毒的计策呀!我要把王知远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狄公笑了笑:“本来我以为,何云就是元凶,但今天上午,在闲谈中,陛下说出了虚谷子和王知远的关系,让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件事的首恶并不是何云而是王知远。于是,我一下子想到了王知远进献的法器。那哪里是法器,明明就是弑君的凶器!我心急如焚,跑到天牢之中找到何云,不想何云已被人投毒,临死前将真相告诉了微臣,臣这才硬闯上阳宫。”

武则天长叹一声:“能解如此奇案者,天下只你一人而已!”

狄公道:“陛下过奖了。但我不得不说,王知远也不是元凶首恶!”

武则天点了点头:“是的,你刚才曾经说过,这个元凶是想以我之死,挑起太子与梁王之间的争斗。”

狄公点了点头道:“是的。如果陛下宾天,太子与梁王两股势力必定拼个你死我活,弄不好最后是两败俱伤。而此时,这个元凶再以其号召力,凭借王知远收罗的那帮反武势力为后盾,出面收拾残局,得渔翁之利。此计不可谓不毒呀!”

武则天道:“这个人是谁?”

狄公道:“难道陛下真的想不出吗?”

武则天长叹一声,没有言语。

深夜,王知远在紫霞观中,背对殿门,坐在蒲团上,岿然不动。“吱呀”一声,殿门打开了,狄公和李元芳缓缓走了进来。王知远仍旧一动不动。

狄公轻轻咳嗽了一声:“国师真是好定力呀,大难临头竟然还是稳如泰山!”没有回答。

狄公长叹一声道:“他死了。”

李元芳一惊,快步走到王知远身后,轻轻一扒他的肩膀,王知远的身体应手而倒,嘴角边挂着一丝血迹,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

李元芳惊问道:“谁干的?”

狄公笑了笑:“当然是那个元凶!”

李元芳道:“大人,这个元凶到底是谁?”

狄公道:“你真的想不出来?”

李元芳摇摇头。

狄公长叹一声:“除了太平公主,还能有谁呢?”

李元芳惊得呆若木鸡,许久才问:“皇上知道吗?”

狄公道:“她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一道阳光射进殿中,照着武则天那斑白的双鬓。她的全身沐浴在阳光中,一动不动。

一顶花呢官轿在上阳宫提象门停下,轿帘打开,太平公主走下轿来。忽然,她发现不远处的朝阳里站着一个人,正在静静地望着她。公主一愣,定睛一看,正是狄公。

狄公缓缓走到公主身前道:“我刚从宫里出来。皇上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太平公主的面色陡变,轻轻哼了一声:“哦,什么话?”

狄公轻声道:“世上不会有第二位女皇帝了。”

太平公主登时大惊失色。狄公静静地望着她。太平公主长叹一声,转身走进轿内,大声吩咐手下:“不进宫了。回府!”

花呢大轿在卫士的簇拥下离开。狄公静静地站在朝阳里,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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