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入春以来姥桥镇又一个平常春夜,但镇子西边的陈府有一盏油灯直到夜色阑珊仍未熄灭。

蟀夫焦大起来小解时自然注意到了那个亮着油灯的房间,焦大同时也注意到了阿雄房间的窗幔没有挂下来,这就是说陈掌柜不在阿雄屋子里。春宵的窃窃私语在焦大听来如同院子里早醒的虫子的浅吟,焦大开始不知道阿雄在和谁说话。焦大在白天已经知道了陈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焦大猜想阿雄是在和多年未见的堂哥彻夜长谈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环视了一下夜色迷离中的陈家大院,恍若回到了去年的那个中秋之夜,而想象中正在跟阿雄谈话的那个青年好像即将要遭遇杀身之祸似的。焦大好像已经听到了那只花猫沙哑凄厉的哀鸣,原本清新温润、芳香四溢的春夜一下子变得杀机四伏、恐惧异常。在小解完,回屋前,焦大往阿雄的屋子稍稍走了几步,这才听清另一个说话的人是豆儿,而不是阿雄的堂哥。焦大这才放心地回屋睡觉了。

焦大在床上躺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春天的下半夜焦大总是辗转难眠。

而辗转难眠的时候,焦大的脑子里便充满了阿雄的形象。焦大暗恋着阿雄由来已久,但整个陈府大院无一人觉察,自然阿雄本人也浑然不知。

其实焦大起来小解,阿雄和豆儿都知道,她们对焦大深夜发出的声音并不陌生,只是都觉得对焦大无需顾忌什么,她们在焦大哗哗的尿声中也没有停止交谈。

情形发生变化是在焦大回屋的时候,焦大掩门时传来的吱扭声在阿雄听来含有某种隐喻式的惊心动魄的意味。阿雄一下子就和尚打坐般地定在那里,豆儿看到阿雄的眼睛里骤生出一种骇异之光,渐渐地豆儿也意识到了什么,豆儿抱着阿雄,豆儿说话的声音哆哆嗦嗦。

“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了那个夜晚——去年的中秋之夜?”

阿雄说:“好像秦钟就在院子里,快拉住他,豆儿,他快要掉进井里啦!”

豆儿紧紧地抱着阿雄的头,说:“小姐,快别胡想啦,我怕!”

“我也怕,豆儿,快抱紧我,我怕极了。是我害死了他,他的鬼魂会来找我的。”

豆儿说:“小姐,我求求你,不是你害死他的,别再瞎说。”

“是我害死的他!”

“不是你害的……”

接下来的一声惊叫使焦大惊然坐起,他当然不知道阿雄是如何发出这声石破天惊的尖叫的,他更没想到在这个普通的春夜、除了他想到了那个可怕的中秋之夜,阿雄也在脑子里出现了那个中秋之夜的画面。

阿雄和豆儿搂抱成一团的时候,那只小花猫跳到了放着油灯的桌上,阿雄是在看到小花猫时惊然而叫的。

听到阿雄这声惊叫的,除了焦大,还有另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王管家王爵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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