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街上,我站着思忖。我不想回家,我想到人群中去,我想他们能让我分心。我突然想起让我爽酒吧,一个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地方,一个怪胎的天堂。太棒了!于是我走到水塔广场,乘上沿芝加哥大街行驶的66路公交车,在达门街下,换乘50路继续往北。车里都是呕吐物的味道,我是惟一的乘客,司机用教堂合唱团里男高音的嗓音唱着《平安夜》,我在瓦般西亚街下车时,祝他圣诞快乐。我路过修理行,天开始下雪了,我用指尖接住大片潮湿的雪花。我听见从酒吧里漏出的音乐,被遗弃的火车老轨道在街前发出钠燃般刺眼的光。我推开门,有人开始吹小号,热辣的爵士乐敲击起我的胸膛,我走了进去,如同一个就要淹死的人,我来这儿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连同酒吧招待蜜儿,这里有十来个人,小型舞台上挤了三个乐手:小号、低音提琴和单簧管。客人们则坐在吧台旁。乐手们狂热地演奏,音量达到极限,好像狂僧作法似的。我坐着听,终于分辨出《白色圣诞节》的主旋律。蜜儿走过来盯着我,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威士忌加冰!"她大叫着应答:"特调吗?"我吼着:"是的!"然后她转身去兑酒。这时乐声突然中断,电话铃响了,蜜儿拎起听筒就说:"让我SHSHSHSH爽!"她把酒推在我面前,我则在吧台上丢了一张二十美金。"不,"她对着听筒说,"嗯,该死的。嗯,也操你的。"她把听筒重重地搁到机座上,仿佛扣了个篮板球。蜜儿起身,一连好几分钟,她看上去都像是要叫人滚蛋一样,然后才点了支宝马香烟,朝我脸上喷了一个巨大的烟圈,"哦,对不起。"乐师们一同来到吧台前,她端上了啤酒。厕所的门就在舞台上,我趁换奏别的曲子时撒了泡尿。我回到吧台,蜜儿在我的吧凳上又放了一杯酒。"你会通灵吧。"我说。

"你真乖,"她故意"砰"地扔下烟灰缸,斜靠在吧台里面,若有所思,"你呆会儿有什么打算?"

我有几个选择。我确实曾有一两次带蜜儿回过家,她也够让人销魂的,可是现在,我一点也没有心情逢场作戏。可话又说回来,心情糟糕的时候,暖暖的身子也不是件坏事。"我想烂醉。你呆会儿有什么打算?"

"这样,如果你还不算太醉,你可以过来,要是你醒的时候还没死,你可以帮我个大忙,冒充瑞夫去格兰克和我父母共进圣诞晚餐。"

"哦,天哪,蜜儿。想到这事儿我都要自杀了。对不起啦!"

她在吧台前倾过身子,十分强调地说:"好啦!亨利。帮帮我吧。你还是个看得过去的年轻男人,妈的,你可是个图书管理员啊。要是我老爸老妈问你父母是谁、哪所大学毕业的,只有你才不会当场晕倒。"

"其实,我也会的。我会立刻去卫生间割断我的喉管。再说了,那样有什么用?就算他们立即喜欢上我,今后几年也会一直折磨你的,"上回和你约会的那个不错的年轻图书管理员现在怎么样了?"要是他们有一天真的遇见了瑞夫怎么办?"

"我想我不需要担心那么多事情吧。好啦,我会在你身上摆几个你从没听过的特级姿势的,我会补偿你的。"

几个月了,我一直拒绝去见英格里德的父母,连明天晚上他们家的圣诞大餐也谢绝了,我更不可能为几乎不认识的蜜儿去做这种事情。"蜜儿,其他任何一天都行--听着,今晚我就是要酩酊大醉到站不起来为止,更不要说醒着陪你演戏了。打电话给你父母,说瑞夫他正在做扁桃体手术什么的。"

她去吧台的另一端招待三个年轻的男人,看上去像是大学生。接着,她折腾了一番瓶子,调出某种精美的饮料。她把高脚杯摆在我面前,"尝尝看,算在酒吧的账上。"那东西的颜色像是草莓味的"酷爱"④酷爱(Kool?Aid),一种以儿童为销售对象的饮料,具有令孩子们十分感兴趣的颜色和风味,还能变颜色。。

"这是什么?"我喝了一口,很像七喜。

蜜儿邪邪地笑了,"是我发明的,你不是要醉吗?这可是趟快速列车。"

"哦,那太好了,谢谢你。"我向她举杯,一饮而尽。一种火热和满足随即涌遍全身。"天哪,蜜儿,你该申请专利啦。在整个芝加哥设满汽水小摊,再把它装进纸杯,你早就该是百万富翁啦。"

"还要?"

"当然啦。"

我这个德坦布尔父子事务所未来的资浅合伙人、名声在外的酒鬼,还真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少。三杯五盏下肚后,蜜儿的目光穿过吧台飘落到我身上。

"亨利?"

"嗯?"

"我快把你弄死了。"这倒真是个好主意。我试图点头赞同她,但那太费劲了。相反,我缓缓地滑下去,极其优雅地,躺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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