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灯关闭店门时,周围的店铺已有一半熄了灯光。最近说起来是布艺店生意的淡季,她本不用如此辛劳,但是这几天她最得力的雇员谢桔年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一连几次弄错了单子,货品送到顾客家才发现,不是尺寸有偏差,就是送错了地点。方灯建议她休假几天调整一下,她偏还不肯。就在今天下午,要不是方灯在旁指出,她又要把库存量多写一个零。谢桔年在店里已经好几年了,方灯一向信赖且倚重她,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状况频出,又不便过于苛责,只好自己亲自坐镇店里,等到晚上的盘点和结算清楚才能脱身。

回到住处所在的大厦,方灯把车开进停车场,发现前方有辆车停在那里占了半边车道。由于是停车场入口处附近,她避让后才勉强能够通过,心想着什么人如此缺乏公德心,又见那车大灯未熄,正打算按喇叭略施警告,忽然发现车子有些眼熟。她起初心中一跳,以为车里会是自己期待又害怕见到的那人,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听说他最近并不在国内,这车反而是阿照开得比较多。

两车交会时,方灯看清了驾驶座里的人,果然是阿照。他把车停在这里的用意也昭然若揭,此刻他的怀里正有一个火辣的身躯与他热烈交缠,两人仿佛浑然忘却了身在何处。

方灯心中暗骂,没羞没臊的熊孩子,泡妞泡到她家门口来了。她想装作看不见,可按向喇叭的手却来不及收回。刺耳的鸣笛声响起,如胶似漆的一对鸳鸯被短暂地惊醒,阿照和他怀里的女孩双双看了过来。

阿照单手遮住对方车灯的强光,脸上的几分恼意在看清来人后很快变作了顽童般的笑容。那女孩发丝凌乱,面色潮红,眼神依旧带着迷离,似乎激情并未从她身上彻底退却。方灯好气又好笑,也没打算停留,可是当那个女孩的面容清晰地映入她眼帘,她本能地急踩了一下刹车,猛然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女孩也感受到了她刻意的打量,半是撒娇半是闪躲地将脸埋进了阿照的怀里。

方灯回到住处,把包一扔,在客厅来回地踱了几圈,心中的疑惧不但半点没有消退,反而越发感觉到焦虑。她按捺不住还是给阿照打了个电话,催他立刻上来。

五分钟后,方灯听到了敲门声。门一开,她就看到了阿照的笑脸。

“姐,你怎么变得和孤儿院的修女嬷嬷一样了,什么看不惯的都要管。”阿照走了进来,把手上的外卖食盒往吧台上一放,一如回到了自己家般熟络,“专门给你买的鸡粥,还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你和七哥怎么了,他自己不打电话给你,反而问我你最近怎么样了,还非让我过来看看。不是我说你们,一把年纪了还闹什么别扭……”

“刚才你车上的人是谁?”方灯没心思听他说别的。

阿照一听方灯转了话题,也来劲了,仰倒在沙发上眉飞色舞地问:“你看见了,那妞正点吧?”

“我问你她是谁!”

方灯口气严厉,阿照吓了一跳,坐直了起来说:“不就是个女人吗?干吗那么紧张?我管她是谁,这很重要?”

方灯快被他儿戏一般的态度气坏了,连珠炮般质问道:“她叫什么?是哪里人?你们怎么认识的?”

“查户口呢!”阿照笑着说,“我就知道她叫贾明子,出去玩的时候认得的。”

他站起来把手放在方灯的肩上,捏了两下,嬉皮笑脸道:“姐,放轻松。你最近怪怪的,难怪七哥也不放心你。我就随便玩玩,又不是要和她结婚,你担心得太早了。”

方灯好像没听到他的这番话,她把全部心思都用来回想傅家园里匆匆一瞥的那张面孔。那个照面确实很短暂,但她不会认错,也不可能将那张年轻娇美的容颜从脑海中淡忘。

“贾明子,她姓贾……是不是从台湾来的?”

“咦,神了!你怎么知道?她是台湾人没错。”阿照惊讶地回应。

“那就是她了!”这下换了方灯愣愣地坐回沙发上,低语道,“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巧?”

阿照坐到她的身边,“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别吓我。”

“你马上断了和她的联系。”方灯回过神来,不容置喙地说道,“你和她开始多久了?发展到哪一步?”

其实想到刚才他俩那干柴烈火的劲头,方灯已清楚自己最后那个问题的多余,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地想要证实。

阿照挠了挠头,笑着说:“男女之间你情我愿,不就那回事。”

“你知道她是谁?连对方的底细都没弄清楚你就胡闹……”

“她不就是傅至时看上的小妞吗,难道我还怕了那王八蛋?”

“傅至时算什么!她姓贾,是台湾‘塑成’负责人的女儿,也是姓郑的老太婆安排给傅七的女人!她告诉过你她这次回内地是干什么的吗?是两边家长特意安排她和傅七见面来的,亏你还糊里糊涂的!”

阿照变了脸色,又急又慌地说:“不可能吧,我看她不像……糟了,她是说家里让她和一个男人相亲,还说她有个了不起的爸爸,我还以为她跟我吹牛呢……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她主动贴上来的,我实在没想到……”

“别说了,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傅七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我没对七哥说过,他一向不管我的私事。”阿照越想就越坐立难安,竟出了一头一脸的冷汗。他什么都不怕,就算明晃晃的刀子捅过来都可以眼睛不眨,但唯独事情关联到傅七,他最最敬重的七哥,他都不敢想,假如七哥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

“姐,我是不是坏了七哥的大事?我该怎么办?”阿照全然不见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说话的尾音里也带上了隐隐的哭腔。

方灯说:“你不要再和那个叫贾明子的女孩搅在一起了,趁早离她远远的。至于其他的,都已经这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灯心里确实也是一团乱麻,老实说,她并不那么期待傅七和贾家的女儿“有情人终成眷属”,换了个男人和贾明子鬼混,她兴许还会幸灾乐祸,但这个男人偏偏是阿照这个糊涂蛋,着实让她心烦意乱。

“事情已经够糟了,但愿不会再糟下去。”她对阿照,也是对自己说。

深秋的云层极薄,午后太阳照得马路发白,中午时分,布艺店的店员们忙完了手头的事,纷纷到附近的小店解决午餐问题,店里就剩了方灯和谢桔年。

方灯一边从包里拿出钱夹,一边瞄了门口一眼,那辆银灰色的斯巴鲁还停在那里,她有些知道桔年最近心神不宁的源头在哪里了。

“我去吃饭,用不用给你带一份?”她问桔年。

“嗯……哦,吃饭啊,好啊,麻烦你了。”桔年专心地在写写算算,方灯很怀疑她现在的工作效率。

“我看他也挺执著的。过得去就行了,人有时候没必要那么为难自己。”方灯劝道。

桔年没头没脑地答道:“我就是不想为难自己,才要离他远一点。”她终于放弃了和一堆数据过不去,抬起头问:“老板娘,你相信命吗?”

方灯笑着说:“好的我就信,坏的不信。你要给我算命?”

桔年也抿嘴笑道:“随便问问罢了。不过你要有兴趣,回头我给你算一卦。”

“好啊,算出大吉大利的兆头我给你加工资。”方灯推门出去,三两下走到那辆斯巴鲁前,敲了敲车窗,然后朝一侧的泊车指示牌指了指,那牌子上写着“客户专用停车位”。

车里的人还算识趣,会意地打了个致歉的手势,缓缓将车开走。但是依照方灯这段时间总结出来的经验,他在周围绕几圈,最后还是会停到这附近。

方灯觉得有趣,脸上挂着笑容。她需要这些让她缓口气的乐子,就连桔年冷得让人发颤的笑话都能将她逗乐,她愿意相信,当她开怀时,心中的那些阴霾也会淡去不少,哪怕是自欺欺人。

阿照应该和那个女孩断了联系,在这件事上,他不敢不听话。傅七前几天从吉隆坡回国,他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方灯只能寄望于贾明子和阿照一样年轻贪玩,但也仅限于玩玩而已,分别后就将上一个男伴视作过眼云烟。日后即使她真的成了傅七的另一半,与阿照再度遇见,聪明的话两人装作不认识,打死不承认,这件事或许还有圆过去的可能。当然,若她和傅七未如双方家长所愿那样成了好事,事情就更简单了,这曾是方灯心中暗自所愿的,但现在她都不愿意多想,因为她希望简单的事,没一件真正变得简单。

方灯刻意选择了自己很少光顾的一家餐厅,就是为了避免和陆一再遇上。这段时间,陆一给她打过几通电话,两人还在住处的楼下遇见过一次,都是草草几句话就结束了。方灯不怕陆一纠缠,他不是那种人,她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傅七会做些什么。她曾提醒过陆一,万事小心一点。然而当陆一追问,他该小心什么?她却答不上来。方灯有时会觉得,自己这次应该听傅七的,离陆一远一点,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那点可怜兮兮的歉疚并不能给事情带来任何的转机,她怕与陆一的接触再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

方灯给自己点了份简餐,味道寡淡,她以前鲜少来这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正打算让伙计准备好给桔年的外卖,忽然听到桌前有人问:“不介意我坐下吧?”

她先是环顾四周,餐厅里并未坐满,明明好几张桌子都空着,再抬头看了一眼来人,心下顿时明白了几分。

对方的询问显然也仅止于口头上的礼貌,在方灯点头之前,她已经施施然坐定,还招呼服务员上了一杯温水。

“我见过你。”方灯说。这当然不是一场偶遇,对方有备而来,她避不过,就只能见招拆招。

坐在她对面的人微笑着说:“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方小姐好记性。”

“江源的向远是有名的女中豪杰,闲杂人等难得一见,我又怎么可能忘记!”方灯不冷不热地说道。

向远脸上的笑意更盛,“真巧,我对方小姐也是印象深刻。”

方灯自嘲地笑笑,玩着自己那边的一角桌布,“你既然都找到了这里,有事就直说吧,我还要回去看店。”

“方小姐果然要比傅先生爽快多了,我喜欢爽快的人。”向远的笑容观之可亲。

方灯冷笑,“和傅镜殊比起来,你当然要更喜欢我一点,你都恨不得嚼了他的骨头吧。”

向远和傅七的梁子恐怕还不只是源于那块地皮之争。傅七外表和谈吐都无比温和,但下手一向狠而准,那天他既然能让向远在关键时刻缺席,势必“问候”的是对方极为看重的人。

“如果我没弄错,方小姐和傅先生是多年的老相识了,想必对他知之甚深。”向远也不再兜圈子。

方灯挑眉,“那又怎么样?”

向远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一句话,让一棵大树枯死,只需要把它的根暴露在阳光下。想来,对待一个人也是如此。”

方灯惊讶到极致反而笑出声来,她好奇地往前一些,好靠得离向远更近,“我真想知道,你凭哪一点认定我会是你的那把铲子,或者是撬棍呢?”

向远却说了句看似无关的话,“愿我如灯君如镜,夜夜流光相皎洁。方小姐和傅先生感情一定非常深厚。”

“你继续说。”方灯倒要看她究竟有什么花招。

“我想不出除了到极致的爱,还有什么可以驱使一个女人甘愿为一个男人付出一切,包括自己。”向远给自己的那杯水加了两块方糖,搅拌均匀后喝了一大口。

方灯露出个了然的表情,不出所料,对方果然打探过她和傅七的底细,只是不知道她了解到何种程度,只有一点她能够确定,假如向远手上握有可制衡傅七的确凿把柄,现在也不会坐在她的面前。

“如果我像你说的一样爱他,你又何必来我这里白费口舌?”

“因为我也是个女人,我能理解这种感情。”向远仿佛觉得还不够,继续往她的水里加糖,“可惜这世上的爱往往是不对等的,当你发现,有人以爱的名义剥夺了你的一切,却连那双剥夺的手都要收回,到头来你还剩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说的话。”方灯漠然道。

向远的笑容依旧让人无法抗拒,“太深的感情反噬起来才最要命。你是聪明人,当然会懂。怎么不问问我能给你什么?”

方灯看上去颇感兴趣,“你这么有把握,不如把条件说来听听,让我看看值不值得让我反咬他一口。”

向远从包里掏出一个纸袋,推到方灯面前,“这只是份小小的见面礼,还请笑纳。只要你愿意,我们都可以谈。”

方灯取出纸袋里的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感慨道:“你和傅七都一样,你们做惯了商人,而且很成功,就以为什么都可以买卖,什么都有条件可谈。一寸光阴一寸金,你给我一寸金,我卖你一寸光阴,价格合适,一生都可以卖给你们,是这样吗?”

“我也知道这些远远不够,这只不过是想给方小姐提个醒,你对他掏心掏肺,他能回报你同等,哪怕是一半的感情吗?他对你的信任有几分?”向远看着方灯站起来招呼服务员买单,也不着急,仍在搅着她那杯水,说道:“我当然是个生意人,但是说不定有一天方小姐会觉得,谈生意远比谈感情有意义。假如你要换个买主,不如先考虑考虑我。我可以保证,我开的价码永远比别家要更……有用。”

傅镜殊打开酒店的房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是方灯,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来了?我以为你还生着气。”他侧身让她入内,对着她的背影笑着道,“那天我情绪不好,算我的错,我说对不起。”

傅七这个人,平日待人接物面子上一贯和颜悦色,给人如春风细雨之感,但骨子里其实极清高要强,他认定的事鲜少动摇,也难得低头,即使在方灯的面前他也没认过几次错。这次如此服软,一来看她主动肯来找他,心中高兴,再则也不愿与她继续僵持下去了。

他给方灯倒了杯水,恰是她最喜欢的热度,正想递过去,两人好如往常争吵那样一笑释心结,方灯却在这时忽然转身,将一叠东西扔到了他的面前。

“这就是你能使出来的伎俩?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扔过来的气力不小,傅镜殊手里的水险些泼出,他抓住那个纸袋,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收起僵住的笑容。

“你别急,先喝口水,要不就凉了。”

他缓缓地将纸袋里的东西倒在酒店的茶几上,又拿起其中一个小东西饶有兴味地放到眼前细看。

“你有什么好说的?”方灯冷冷地说道。

傅镜殊也不争辩,“你想听我说什么?”

“窃听器,复制的SIM卡……该拆的邮件你们也拆了,陆一家上次失窃也不是一般的小贼干的吧。也难怪你留着崔敏行,这样下作的事你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傅镜殊淡淡地说完,将东西重新放回了纸袋里,“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要管。”

方灯眼里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你想让我别管,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把事情交给崔敏行去办?要是你没有把我扯进来,我也没有亲手从陆一手里拿到你想要的东西,那么你怎么做都行。可是现在你东西到手了,连经手的人也不肯放过,傅七,做事要留余地!”

“你是介意我做事的方式,还是在乎那个人?”傅镜殊说,“我做错了什么?陆一和别的人又有什么不同,他对你就这么重要?”

“我说过很多遍,东西我已经交给你了,他已经完全和这件事没有关系。你不肯放过,是不是要他死你才放心?”

傅镜殊抓着方灯的手,试图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好好说话,却被方灯用力地挥开。在两人的动作下,茶几动了动,上面的杯子被打翻,水流淌了一地。

傅镜殊听着水滴没入地毯上的细微声响,面无表情地说道:“假如我真要那么做,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方灯气极,声音都哽咽了,“好,你什么都做得到。你别忘了,我才是对你的身世最了解的人,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你第一个不能放过的人应该是我!”

“你拿自己和他比?”

“我们都是人,有什么不同,人活着就不会可靠。”

“我连你都不肯放过。在你心里,我已经成这样一个人了?”

方灯深呼吸了几口气,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这样好吗?我让陆一离开,我也和他一块走,去到一个远离你,、让你觉得安全的地方,再也不回来。我用下半辈子保证他不会对你造成一丝一毫的危险,这样你放心了吧。”

“你跟他走?”傅镜殊仿佛从来没有想过方灯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答,良久才骇然地笑道,“就为了那个姓陆的?他值得你这样?”

方灯又哭又笑,“有什么不值得,我难道又值得更好的?最起码他是个好人,他在乎我,这对我来说就够了。”

“他当然是个好人。”傅镜殊脸上写满讽刺,“我只是很好奇,要是有一天这个好人知道他父亲为什么会收养你,又为什么丢了性命的时候,他还会不会那么在乎你,觉得什么都值得?”

方灯脸色瞬间煞白,眼泪半干在腮边,她慢慢坐到他的身边,轻声说:“我也很想知道,当郑太太准备放心把整个傅家交给你之前,忽然发现她的好孙子原来不是傅家的种,她脸上该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你拿这个要挟我?”傅镜殊怒极反笑,“方灯,你不要逼我。”

方灯也挤出了一个笑容,“你也是一样。”

他们沉默了许久,寂静中仿佛只听到对方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们曾经以为自己和对方的心跳都是一样的。

方灯有些失神,“真没有想到,我们的十几年,就换来了今天?”

傅镜殊却冷冷地接过话,“其实我早该想到了,就从你见向远的那一刻起。”

方灯一惊,很快这惊讶就变作苦笑。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向远是那样成竹在胸,即使从方灯这里什么都没得到,向远还是会赢下这一局,因为她了解她的对手,傅七行事谨慎,却十分多疑。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她都不信了?

“你对他掏心掏肺,他对你的信任又有几分?”方灯想起了向远最后说的话。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眼光打量着身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她都快不认得他了,他眼里倒映出的她也同样面目全非。

方灯怔怔地说:“傅七,我们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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