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一段焦躁过後,亦晨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虽然我看得出他越来越无法忍受终日困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情形,可是怕我和小辰担心,他却始终显得很安静,只是傻傻地注视著窗外,眉头紧锁在一起,那种无能为力的固执刺得我狠狠的疼。

“亦晨我陪你出去看看好不好?”我弯腰想把他抱起来。

“不要!外面冷……”言不由衷的摇著头──他知道我不大适应这样寒冷的天气,感冒一直没怎麽好,还发著低烧。

“你不要这麽愁眉苦脸的嘛!感冒药吃了没?快去吃,每天靠我那麽近小心传染给我!”看我愣愣地看著他不说话,他居然眯起眼睛开始逗我。

这个孩子,在平日普通的环境下有小小的坏脾气,不知天高地厚的快乐和优越感,让所有的人都无条件的宠爱著。

可是面对困境,在最初的慌乱之後,他表现出的却是比所有人更多的坚忍和镇定,用微笑去宽慰著周围人的心。

和他在一起这麽久,我一直以为是我在包容著他,为他负担著周围的风雨,我从没有想过在面对命运的波折时,他居然成长得如此迅速,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坚强让我心疼。

“喂!不要死皮赖脸地站在这里拉,这麽大个人了难道还要我哄你?”他做鬼脸,想要翻一下身却力不从心。

“让我来!”我上前把枕头拉高,小心的抱起他的腰让他半靠在床上,然後揉他的头发:“我不要你哄,我要你喂我!”

“真恶心!”他啧啧摇头,还是伸手把药拿到手里,瞪我:“张嘴!”

“太苦了!”药才一含到嘴里,我就叫得惊天动地。

“你妈的耍我啊?又不是中药,会苦个屁!你叫那麽大声干吗??”

“真的很苦啊!”我眯著眼睛把身体往前凑:“要吃点甜的才行!”

“这里有水果糖……”他嘟囔著刚要伸手,我已经朝他的唇上吻了过去。

我不知道现在这样的情况下怎样做才能对他最好的安抚,我只能用以往这种习惯般的玩闹和亲昵方式来告诉他,对我而言,一切都未曾改变。

他的唇显得很紧张,牙齿一直紧紧咬著,身体在我的怀抱里僵硬得毫无回应。

这是他出事以後我们之间第一次的吻,简简单单的四唇相碰,却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我不会容许它失败,我要亦晨明白我一直一直在爱他。我喜欢看他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模样,任何意外都不能带走他半分的骄傲,在他的双腿能够重新站起来以前,我更在意的是他能把所有的自信重新拥有。

“乖,别紧张!”象是我们之间清涩的初吻,我用手指温柔地婆娑著他的嘴唇:“亦晨我想吻你……?”

他轻轻咬住我的手指,依旧满脸的不安。

“把嘴唇张开,亦晨!”我把唇贴在他的嘴唇上,一点一点鼓励著。

他终於犹豫著舔了舔我的唇,把舌头伸了出来。

“好乖!”感觉到他的手也终於从我腰间环过有所回应,我满是感动地吻了过去,把他更紧地揉进了怀里。

长长的缠绵,终於在他急促地喘息之下收工。

漂亮的眼睛漫著水光,意犹未尽的模样。

“是不是还想再来一次?”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哑著嗓子囧囧他。

“我饿了……”妈的,那麽欲求不满的表情原来是肚子饿了,每次都这样破坏气氛,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我吻技下降。

“想吃什麽?我去做!”

“随便吧,反正就你那技术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一个味道,我也不抱什麽希望了!”撇著嘴摇头,看来是不满得很。

“这次让你吃个不一样的!”我挺卖力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偷笑──小辰昨天特意买了亦晨最喜欢水饺放在厨房里还一直没动,现在去热一下包准他吃得眉飞色舞。

亦晨躺在床上哗啦啦的翻杂志,我也好心情的在厨房烧水做饭。

他的情绪恢复得不错,这样对他身体上的恢复也是大大有益的。

等到程老妈妈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我打算带亦晨去日本治疗。前几日我去医院咨询了亦晨的主治医师,他说了,亦晨这种情况是有希望可以治愈的。所需的不过是一个优秀的治疗方案以及病人的配合而已。

我对日本在骨科和神经科方面的医疗水准有绝对的信心,而亦晨目前的状态也让我倍感安慰。

这个冬天发生的不幸,或许就象是一场噩梦,终会过去。

窗外的黑云周围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想著太阳不久就会露脸,我轻笑了出来。

“亦晨,是不是饿坏了?猜猜我给你做了什麽?”听见房间里有不小的动静,猜想是不是这小家夥已经饿得不耐烦要发脾气了,顾不得烫手,我直接就把碗端了小跑出厨房。

接著,我愣在了厨房门口,滚烫的碗从我手中直直摔下,四分五裂。

亦晨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正咬著牙倔强地爬著,要去拿不远处的一只水杯。

他渴了,却骄傲的要坚持自己动手,不肯叫我。

以前走那样的距离对他不过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一种嘲弄。

他的指尖已经搭上了水杯的边缘,却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无法在前进半分。

僵硬的双腿桎梏著他一切的行动,一直在地上摩擦著的手肘已经蹭出了血印。

我肝胆俱裂,只想冲过去把他抱起来。

然後,我听到一个无力的声音虚弱地响起:“亦晨……”

“妈……”最担心的事情终於发生,亦晨整个人重重地爬在了地上,然後小小心地把头扭向大门口。

程老妈妈怔怔地站在那里,背後是一脸泪痕的小辰和手足无措的陆风。

没有心情追究到底是谁把这个最为忌讳的秘密给泄露出去,我看著程老妈妈一步一步地走到亦晨身边,说不出任何话语。

“亦晨,告诉妈,还疼不疼?”她伸手将亦晨搂进怀里,没有预想中的歇斯底里和泪流满面,那样的平静让我心悸。

“伯母……”

“妈……”

我和小辰同时开口叫了一声,程老妈妈却依旧象是什麽也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全心全意地看著亦晨。

“乖孩子,妈抱著你就不疼了是不是?小时侯你发烧,妈就是这样抱著你,你就很乖的不哭了,你还记不记得?”

“妈……我不疼了,你别这样……”

亦晨把身体蜷得小小的,靠在母亲的怀里,拼命地咬著嘴唇,那种样子象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母亲可以为他撑起整个天空的童年。

母子之间血浓於水的亲情抚慰,除了揪心地看著,没有人有可以插手的余地。

“秦朗,我好怕……”当晚程老妈妈在床前看著亦晨几乎整整一夜,直到天色泛白才被小辰勉强劝去休息,亦晨从睡梦中一再惊醒,有莫名的预感一直折磨著他。

我一遍一遍地哄著他重新睡过去,看著他即使在梦中也会忽然哭出声来,我暗自惊心。

有些缘於血缘的感知我无法体会,但我知道亦晨在某些方面有时候敏感得可怕。

终於,凌晨时分从程老妈妈的房间里传出了小辰拼命压抑著的哭声──可是在那样安静的氛围下,每一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太阳和星辰都躲在遥远的地方,那是一天时光交替最为寒冷的时候。

亦晨的眼睛散发著茫然地气息,蜷缩在最角落的地方,喉咙里是浑浊不明的声音,听了好久才听清楚,他是在一遍一遍地叫著:“妈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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