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到达之后造成的骚动,几乎和前一轮相同。名为平冢的年轻刑警集合了事件关系人,并且做出指示等等。唯一的不同只有发现外公尸体的人,由叶流名阿姨变成了我。因此,警察侦讯的顺序,也变成由我开始,最后则是瑠奈姊姊。结束一轮侦讯后,会从最初开始再重复一遍,这种无止尽的侦讯也与前一轮无异。在等待着数不清是第几次的侦讯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我乍然在黑暗中苏醒,喉咙干渴得受不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在顶楼房间的被窝中,一月二日又“重设”了。

依照往例,欲念像藤蔓般纠缠著,不知该是为了喝水而下楼走到厨房,或是该继续昏睡。烦恼的我忽然念头一转:“不晓得现在是几点几分,瑠奈姊姊的耳环是不是已经掉落在楼梯上了呢?”我产生这样的疑问。如前所述,耳环掉落的期间,是在一月一日晚上十一点以后,至一月二日早上八点之间。要是我现在就起床到楼梯上确认,而耳环也已掉落在那里,那么,只要再确认时间,便可缩小掉落时间的范围,并进一步推算出瑠奈姊姊是在晚上几点来到主屋。

脑中的设想总是很完美,无奈身体不听使唤,睡意愈来愈浓,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即使如此,我还是拼命地从被窝里爬起来。接著我离开房间,到楼梯做了确认——至少感觉是如此。可是当我再度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依然蜷缩在暖呼呼的被窝里。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清醒了,其实是在作梦。在睡梦中,我似乎感受到高空坠地的冲击,登时我便清醒过来。每个人多少都有过这种经验吧: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发现自己如果再不快点起床更衣,上学就会迟到了。在感到心焦之际,就在梦里换好了衣服,也将早餐解决了——产生了如此的错觉,误以为这是现实中的事,而放下了心。此时我正好就有这种感觉。高空坠地的冲击逐渐减弱,我又再度被引导至深眠中。

按照“时程”,我真正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又已经是早上八点过后了。若有似无的阳光,从窗户映射进来。我立刻想起耳环,便在下楼时试著寻找,它果然掉落在相同的地方。我手中把玩著耳环,往下走到厨房后,听见外公元气十足的声音。“所以没有红色的色纸罗?这是怎么一回事,不是应该要准备齐全吗?居然只有缺少红色的色纸——”等等。回话的当然是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她们的台词和动作都与第一轮完全相同。虽然我已经很清楚这件事的经过,但是为了等待三人离开厨房,我仍旧忍着听到最后。在三人走远后,我略为估算了时间,然后朝著本馆前去,走到了舞姊姊的房间。

在上上一轮(一月二日的第二轮)杀害外公的人,是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但在上一轮(一月二日的第三轮),却不是他们两人所为,毫无疑问地,必定是舞姊姊下的手。

她的动机不明,远因或许是受到打击。舞姊姊暗恋的富士高哥哥,事实上早已成了瑠奈姊姊爱的俘虏。对于在展览会工作的美女妹妹,平日被旁人拿来比较的自卑感,早已根深蒂固,积累已深的羡慕跟嫉妒,便以今天这方式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接着,舞姊姊为了逃开想多管闲事安慰她的妈妈,因此前往主屋,而在那里碰见独自饮酒作乐的外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也只能用想像的了,说不定外公一不留神,轻率地说出深深刺伤舞姊姊的讽刺言语。真怀疑你和你妹真是同一个妈生的吗之类的话。外公应该只是开开玩笑,并非刻意伤害她。外公应该也没料到,他会因此遭受杀害吧!舞姊姊因为富士高哥哥,精神状况已相当不稳定,要是又对她落井下石,也不能怪她彻底丧失理智了。于是,她抓起几近见底的酒瓶殴击外公的头部——我想,以上就是大致的经过吧!

当然,也是舞姊姊将瑠奈姊姊的耳环丢在外公身旁,企图将杀了外公的罪行,嫁祸给她深恶痛绝的妹妹。而她会拿到耳环,也只是偶然的吧!舞姊姊在餐厅袭击妹妹而跳上餐桌时,顺手拿到手中。因为太激动而忘了要扔掉它,就这样不自觉地紧握在手中。我付度著,她大概是在杀害外公后,想起耳环的事,才将它利用在这种地方。

原本以为,我总算是把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的犯行,尘封在“历史”的黑暗中,却出乎意料遭到“伏兵”的奇袭。我把陪同外公喝酒一事给抽离,打乱了“时程”,反倒形成了更加复杂的因果循环。第一轮并未发生的杀人事件,在第二轮发生了。诡异的是,只要我采取了和第一轮明显不同的行动,杀人事件理应不会发生才是。不过,由到目前为止的经验看来,被打乱的“时程”竟然无法修正,这倒是相当罕见。如前所述,黑洞有某种抑止的力量作用著,因此“反覆现象”原则上必须忠于第一轮。只要我稍作努力(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就是让瑠奈姊姊他们远离主屋),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时程”就应该要回归原貌。

然而,实际上却不是如此,事件又再度发生了。以我的经验而言,这是不应该会发生的事。

当然,截至目前为止,在“反覆现象”中出现杀人事件这种极端异常的现象,我也不曾遭遇过,说起来这算是我的初体验。因此,连我也无法预测由此产生的回异现象,自然也是天经地义。而我所谓“形成了相当复杂的因果循环”,便是此意。但是,对因果循环本身,除了自身头脑不够条理清晰之外,有没有充裕的时间加以分析也是一大问题。总之,除了依照想到的方法去修正外公被杀害时的“不一致”现象外,就别无他法了。也就是说,在不论多么努力,事态还是无法完全修正的情况下,最后用以拯救外公的手段,或许只剩下和外公一起喝酒,老实地照著第一轮的时程进行。不过,我希望这是用在最后一轮的策略。

我敲敲舞姊姊的房门,连敲了好几次都没有应门。她可能已经下楼了。我也走下楼去,前往餐厅。我见到舞姊姊正在加热味嘈汤。即使我走过去了,她也只会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不会与我交谈。一大清早,我就感到她怏怏不乐。舞姊姊虽没上妆,但绝不表示她其貌不扬,反而令人觉得她五官端正清秀,魅力不输瑠奈姊姊,要是个性能再开朗些就很棒了。算了,像我这样的小鬼,若是替她感到惋惜,也只能说是多管闲事,或者是恣意批评罢了!

“舞姊姊,你现在有空吗?”依时程来看,世史夫哥哥马上就要来到餐厅,时间紧迫。“我有话想跟你说,是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她从一开始就断定,我这小子所说的重要事,充其量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内容罢了,于是露出一脸倦容。这个表情让人觉得,她与叶流名阿姨不愧是母女。只要再过个几年,舞姊姊步人中年之后,或许就会变成与阿姨一样,老是露出慵懒却意味深长的笑容,用以欺瞒人心,偷偷借此得到乐趣。

“有那么严重吗?一大清早的,非得现在说吗?”

“你觉得富士高哥哥如何?”我已经没时间以态度暧昧不明的对话刺探对方底细,便马上切人重点。“我总觉得舞姊姊……好像对富士高哥哥有意思。”

舞姊姊此时的表情,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眼睛四周染上一抹绯红,整张脸渐渐晕上粉樱色。虽然只有一瞬间,但平常用以武装自己的冷嘲面具在霎时崩解,露出了毫无防备的害羞表情。对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件事,她并未深加探究,或觉得惊讶错愕,只是自顾自的矫羞不已。她出现如此单纯的反应,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绝对不是随口乱问的。”我慌慌张张补上一句,我可受不了她再度穿上武装自己的盔甲。“我是认真的……所以,请你冷静听我说——”

正想请托的时候,“早——安——”,随著间隔拉长的声音出现,世史夫哥哥步入餐厅。他出现的时间,比我预想的还要早上许多,真是最糟糕的时机。“喂,你、你们两个在做什么?表情那么严肃,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心急如焚的我不小心失言了。“和世史夫哥哥无关啦!”

“咦!什、什么!Q太郎,怎么态度这么冷淡啊!”正要走近桌子的世史夫哥哥,出乎意料地朝我们的方向飞奔过来。糟糕!这真是糟透了!“你对小舞做了什么!难不成……你在跟她搭讪啊?你还是个高中生,要等十年是太久了,可是即使过了两、三年,你都还太嫩吧!”

“才不是在做那种事啦!”

“那不然是什么?是什么?”

“那个……也就是说,那个,有点私密的谈话啦!”

“私密?到底是什么?果真是在搭讪小舞嘛!我想,你大概是这样对她说:‘今晚跟我约会,好吗?虽然我年纪比你小,但是我的热情可以弥补一切。’就、就这样子,要诱发小舞的母性本能,然后强迫人家……唔、唔、唔!”世史夫哥哥自己乱想,自己随便替人烦恼,还真是个麻烦的人。这种人竟然是我的兄长。Q太郎好低级!嗯,你真是个色胚!”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不是那种愉快的事。我们要谈正经事,别进来捣乱啦!”

“正经事,那不是很好吗?也就是说Q太郎要认真告白是吧?绝对不是只以肉体为目标。哦!那这样就不能开玩笑了!Q太郎要告白啦!”

我心想,可不能一直陪著世史夫哥哥开玩笑,所以半强迫地将舞姊姊拉到外头。我本来以为他会追过来,但转身一看,只见世史夫哥哥在餐桌旁窃笑著,看来,我暂且可以安心了。

“要去哪里?”或许是突然从温暖的宅邸里被硬拉出去,舞姊姊对我眼神微愠,说道:“喂!那个……,”我感觉她半信半疑,“你要说的,真的和富士高大哥有关吗?”

“是的。”我们藏身在我监视别馆入口时的灌木丛树荫里。“请仔细看著,然后你就会明白我想要说的话了。但是,请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不管见到什么都不要慌张,请保持冷静。”

瞪视著我,满脸狐疑的舞姊姊,紧接着绷紧了脸。无须多做猜测,这是因为瑠奈姊姊和富士高哥哥正亲昵地并肩行走,两个人一边窥视著周围,一边偷偷摸摸地朝着别馆走去。当两人的身影消失时,舞姊姊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牢记著我先前的叮咛,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请认真听我说。”若是太刺激,让舞姊姊炉火中烧,或许会产生反效果,因此我用字遣词必须谨慎。“如你所见,富士高哥哥和瑠奈姊姊之间关系匪浅。但如果只是因为这样,我可是没兴趣特地做出伤害舞姊姊的举动。”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舞姊姊确实理解了我的话吗?总是有点不放心。她的目光燃烧著憎恶的火焰,似乎已沉浸在激动的情绪中。“那两个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与继承人的问题有关。”无暇陪她深究两人暧昧之情的我,无视于她提出的疑问,继续说明下去。“你知道爷爷还没写遗嘱一事吗?”

“嗯。”对渊上家继承人这件事,平时她都伪装成与自己无关,维持著一贯的矜持。但是,这对舞姊姊来说,其实是个重要的问题。突然间,她的语调和声音都冷静了下来。“我听说爷爷确实还没写。”

“那两个人是打算借此请爷爷改变想法,他们要直接向爷爷求情,让他们俩结婚,直接继承渊上家。如此一来,大庭家与钟之江家就没必要吵吵闹闹,所有的事情都能尽善尽美。他们打算这样说服外公。”

我将瑠奈姊姊现在正在别馆对著富士高哥哥说的话,扼要地向舞姊姊说明。幸运的是,舞姊姊似乎未对我说的话有所怀疑。舞姊姊也许是想著,自己的妹妹原本就不可能放任事态的发展,因而她才接受我所说的话。“当然,如果两人互相喜欢而结婚,那是他们的自由;但要是他们结婚牵扯到继承人的问题,这样就不公平了吧!”是因为什么显得不公平,连我自己也是含糊带过。但我不给她深思的机会,以强硬的态度继续说下去。“舞姊姊暗恋著富士高哥哥,应该会觉得这样像是遭到暗算一样,永远都不会祝福他们吧!”

“这是当然的!”不过,两个人要结婚的事,为何算是暗算呢——有关这件事的理由,不需要我以强硬的态度让她接受,她也没有深入思考,似乎只是被激起嫉恨的心态。“别开玩笑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他们。只会考虑自己的事,只有他们,只有他们两个一帆风顺地得到幸福,真是恬不知耻、太厚脸皮了。一定要教训她!我绝对要向她问罪!粉碎她的美梦!可是……”她瞬间笼罩著意志消沉的表情。“那样的事我做得到吗……就算前去质问,也只会被当成笨蛋吧?和那个女人吵架,我一次也没赢过。从以前就是这样,几乎是屡战屡败。”

原来如此。舞姊姊为何总是散发出敌视妹妹的阴沉气息,我终于了解了。“先下手为强。首先,要让对方以为我们什么都知道了,这样我们才能保持优势。”

“是这样吗?可是要怎么做?”

“瑠奈姊姊会到哥哥的公寓去洗衣服、做饭。顺带一提,哥哥最喜欢瑠奈姊姊煮的马铃薯炖肉。这次的假日,瑠奈姊姊也打

算前去。只有他们独处的场合,瑠奈姊姊才会称哥哥‘小富’。我认为,只要你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即使他们彼此帮腔,也没办法将你的话敷衍过去。”

由于有物证会更有利,所以我把瑠奈姊姊的耳环递给舞姊姊。我提供舞姊姊一个诡计,告诉她,要说是亲眼见到富士高哥哥将耳环弄掉了(自然是谎话连篇),因此打算捡起来还他。这么做必然具有相当的效果,能够让对方百口莫辩。我将手上握著的王牌,一口气全打了出去,舞姊姊对我为何会知道这么多事情,感到十分惊讶,因而露出狐疑的神情。但她也知道,自己手上拿著的东西,是足以作为秘密武器的。她一言不发地瞪视着别馆,等待两个人走出。

“对了……”我借机提出一直以来的疑问。‘“爷爷还没写遗嘱这件事,你是从瑠奈姊姊那里听来的吗?”

“嗯,对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呀?”

“什么时候?”她看起来似乎感到疑惑,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好问的。“昨天吧,或许应该说,是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也就是一月一日的晚上。虽然她这么说,但我却感到有些奇怪。外公在大家的面前宣布,他预定在那一天的新年会之后写遗嘱,结果却没有写。瑠奈姊姊是怎么在那天夜里得知这件事,不但取得了证据,还和世史夫哥哥及舞姊姊有所接触?“瑠奈姊姊有提起她是怎么得知这件事的吗?”

“不知道,她没有详细说明。不过她当时兴奋地说若‘看样子还没有写呢’!我一开始也怀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看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算了,那个女人一直都自信满满的。”

“瑠奈姊姊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在场的除了舞姊姊之外……还有谁?”

“世史夫也在!富士高大哥那时不在。”称呼世史夫哥哥的时候,就不以为意地把敬称省略,但称呼富士高哥哥时,却加上了“大哥”两个字。平常不在场时,别人又是如何称呼我的?我不禁在急起来。“然后还有我妈……对了,加实寿阿姨也在哟!中途槌矢先生也加了进来,就只有这些人。胡留乃阿姨和居子太太不在,友理小姐也不在,当然爷爷也不在。”

“她是在哪里说这件事的啊?”

“大客厅呀!这是一定的呀!那时候大家都在喝酒。”

“大家又喝了啊!”我并不清楚外公是在何时决定不写遗嘱,但我中途离开新年会,躲到主屋里去,是晚上十一点以后的事。在那个时段里,包含外公在内,大部分的人都还在大客厅,所以应该不会早于这个时间。在那之后开始迷惘于不知道该选谁才好,最后决定不写,这个时点,可能应该是在黎明时分吧!“还熬夜了呢!”

“哎呀!是你太早睡了啦!”

我不认为晚上十一点还叫“早”,在还没来得及为此争辩之前,别馆的门就打开了。事情按照著“时程”走著。经过瑠奈姊姊的煽动,认为只需说服外公,就能成为继承人的富士高哥哥,与瑠奈姊姊一齐从入口处出现了。“外公应该是在主屋。”我对舞姊姊说悄悄话。“所以,最要紧的是,不可以让他们靠近主屋。那么,预祝你凯旋归来。”

“等、等一下。”事到临头,舞姊姊探身询问:“小Q不一起来吗?”

“如果我一起去,你会受轻视哟!他们会轻视你。在争夺男人的战场上,还带著‘保镖’来。”我不负责任地持续煽动舞姊姊,虽然有些微的罪恶感,但已经走到这一步,现在也不能走回头路了。“如果真想夺回富士高哥哥,你就要勇敢一点。怎么可以在气魄上先输了呢!舞姊姊,你没问题的,你绝对有能力和他们两人正面对决的。”

我想,这次对‘“时程”的修正策略,用意已经非常明显。对!就是计画让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这对情侣,与舞姊姊互相对峙。如此一来,他们便同时远离主屋。把或许在“存在的过去”里,杀害外公的三名犯人集合起来,让他们动弹不得,杀人事件便不可能发生。

当然,要瑠奈姊姊放弃说服外公,是不太可能的事,但却能让她决定择日再谈。事实上,只要让她在今天放弃就可以了。而这件事是否能顺利进行,关键就全在舞姊姊身上了。舞姊姊对于富士高哥哥的爱慕,究竟能化为怎样的魄力和气势,好重重挫败他们呢?

照我判断,能重挫对方的可能性很大。在见过前一轮舞姊姊跳上桌子,丧失理智袭击瑠奈姊姊的情景,就能得知她对于富士高哥哥的执著,以及对妹妹的敌意。现在让舞姊姊冷不防地展开攻势,实是上上之策。舞姊姊挡住了从别馆走出的两人,立刻拿着耳环,在惊讶的瑠奈姊姊面前晃动著。照著我提供的诡计,说这是她看到耳环从富士高哥哥手上掉下来,打算捡起来还给她。接着将耳环扔到瑠奈姊姊手中,让她吞下先发制人的一拳,之后的局面就完全任由舞姊姊摆布了。从“小富”一词起头,最后到马铃薯炖肉,只要确实使用手里的王牌,对他们造成的震撼必定不小。除了将两人的关系曝光之外,原本应该只有他俩才会知道的事,也将—一披露出来。想必两人只会方寸大乱吧!

“你根本就是不要脸!”让妹妹感到畏惧——舞姊姊沉溺在这有生以来的初体验中,气势十分惊人。“即使你说让你们两个在一起就好,我都不可能答应了!你竟然还厚额无耻地想占据继承人的宝座。说你厚脸皮,还太便宜你了!我绝对不会答应!绝对不会!”

“我……”争吵时总是输家的姊姊,现在却占尽上风,将自己骂得毫无反驳余地,瑠奈姊姊想必会感到相当屈辱吧!她倒竖起柳眉,平常是个美女,现在这样子更是魄力十足。她眼睛往上吊成三角状,和家母格外相似。真要说这与甥女和阿姨的血缘关系有关,我也无话可说。“我从来没想过征求姊姊的许可,我高兴爱上谁,高兴和谁做爱,都是我的自由吧!”因为过于激动,她连言语都变得异常亢奋,将平常没有用代名词就不方便说出口的猥亵言语,连珠炮似地说了出来。她尖声喊道:“就算做了爱,也是我的自由吧!”站在中庭中央,大声揭露她自己的性生活,著实会让听者感到不知所借地捏一了把冷汗;但让她更气愤的是,平常被自己压在下面的姊姊,竟然干涉她的交友关系。“为什么我非要你答应啊?每一件事都得经过你答应,要你这种人的答应?真是愚蠢!笨、笨蛋!你是头壳坏掉了吗?你头壳坏了吧!那是因为你自己没办法做吧!因为男人根本连看都不看你一眼!你的脑浆都溃烂成大便了!你是欲求不满吧!你那里因为太久没用,都长蜘蛛网了吧!哇哈哈哈哈!”

“富士高大哥,你真的与这女人在一起吗?我记得听谁说过,说你讨厌和你老妈同样类型的女人?”真令人讶异,舞姊姊居然冷静地说出我方才所想的事。瑠奈姊姊的声音越是狂野,舞姊姊反而更加镇静,观察对方的眼光,也变得更准确。“请你看看现在的瑠奈。虽然这么说不太礼貌,但你不觉得她跟加实寿阿姨一模一样吗?眼睛上吊、歇斯底里,大声吼叫那种不堪入耳的事。你确定要娶这种女人当妻子吗?”

舞姊姊确实着穿了富士高哥哥的心。他的表情胆怯畏缩,向后退了一大步,注视著姊妹两人的对决。瑠奈姊姊突如其来的下流言语,已经抹煞不少他对她的感情,而在两人关系上出现了微妙的裂痕。

“为了马铃薯炖肉,赔上一生的幸福,这不是很蠢吗?不过是马铃薯炖肉而已,我也会做!我有自信做得比瑠奈好!”

“又、又不是只有马铃薯炖肉。他喜欢我的理由,也不只是料理,还有很多很多。比如说他喜欢的事,那种让他通体舒畅的事,我都会帮他做,很多都是我做喔!姊姊可以吗?你办得到吗?你可以吗?可以吗?”

“又不是顺着男人的要求,就表示是个好女人!”瑠奈姊姊又大刺刺地讲起那些要用代名词才能说的事,舞姊姊对于妹妹的说词,只是冷笑着说:“那不就成了男人的奴隶?根本就是奴隶嘛!我是喜欢富士高大哥,但如果非得穿那种不实用的内衣,非得摆出那种会让肌肉酸痛的姿势,那我可不做,就算当不成他的妻子,我也不介意。你别误解,我是想和他做精神上的交往,而不是被当成玩物,我可不像某人一样。”

这种表现几乎快将对方攻击得体无完肤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舞姊姊取得了压倒性胜利。

瑠奈姊姊哭哭啼啼起来,开始迁怒到富士高哥哥身上。“为什么你放任姊姊说那种话!你不是爱著我吗?不是说要守护心爱的女人吗?光会说一些漂亮的话,像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挺身保护我啊!说你该说的话啊!你说话啊!对著那个女人说!”

原本感到困惑的富士高哥哥,不久就露出不悦的表情,面无表情地耸耸肩,看也不看瑠奈姊姊和舞姊姊,径自朝本馆的方向走去,转眼间便消失无踪。可想而知,富士高哥哥必定认为,不管他站在哪一边,在立场上都只会被当成笑柄吧!如果冒冒失失地袒护瑠奈姊姊,会被说成是个受美色诱惑,让歇斯底里的女人给吃死的软弱男人;如果支持舞姊姊,又会被认为是个轻易移情别恋的差劲男人。不管帮了哪一方,都只会被嘲笑,再度让自己丢脸。因此,他干脆选择两边都不帮,决定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从富士高哥哥的举止看来,与其保护自己的女人,他宁愿选择保护自己的尊严。

虽然这一幕的发生与我的介入有关,但如此令人感到凄凉的结局,却让我胸口十分疼痛。大概是我无法相信,富士高哥哥竟会如此冷淡……不!该说是冷血的行为。在他离开后,瑠奈姊姊如婴孩般抽抽噎噎地哭著。至于舞姊姊,则是沉醉于痛快的感觉中,因为她一雪长年以来的自卑与怨恨,脸上出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她发现了“伤害别人=自己的幸福”这个公式的真实性,沉浸于邪恶的喜悦中,眼神也变得十分危险。

我决定,到了下一轮,就要将这一幕“重设”从大家的记忆中抹去——不过,我并不认为,这件事只在这时候发生,是一件让人谢天谢地的事。而且,我也不愿意到最后一轮以前,都要重复使用这种令人难受的方法,甚至还要代入“决定版”。“如果依这一轮的作法,会产生这种结果,那还是算了。”我毫不犹豫地下了这个决定。虽然我这么做,必须想出别的方式阻止外公被杀,但与其有这样凄凉的结果,还是另觅他法来得好。

瑠奈姊姊哭著进入本馆,照那样子看来,大概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到主屋去。她应该想冷静下来,而打算把自己反锁在房里。我藏身在灌木丛里,观看整个过程,舞姊姊也全然忘了我的存在,头也不回地进入本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难道要放声狂笑之后举杯庆祝吗?”她说。

我是否变成了见死不救的自私鬼?——这道种情况真是让人担心。我不由自主地从灌木丛中站了起来。就在此时,在走廊上行走的人影,映入我的眼帘。那是外公,他正提著一瓶清酒,兴高采烈地朝主屋走去。这样非常好,和先前的时程一模一样。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一外公并非一个人,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与外公一同朝着主屋走去,鬼鬼祟祟地窥视四周的,不正是世史夫哥哥吗?他手上拿着许多下酒菜。从两人的神情看来,他大概是想和外公躲到阁楼房喝酒。两人脸上带著的笑容,很明显地带着共犯意识。

为何会变成这样?我心里一片混乱,却又不能介入他们。既然我已经为了躲避外公灌酒而四处乱跑,他就该是独自喝酒呀!怎么会杀出世史夫哥哥这个程咬金呢?在先前的“时程”里,可没有出现这个设定!

假设在第一轮中,除了外公和我一起喝酒外,还有世史夫哥哥,那么就是三人一起喝酒了。如此一来,事情就很简单了。即使我逃走了,还剩下世史夫哥哥陪外公喝酒,他们还可以一起喝酒,事情就变成了简单的减法。不过事实却非如此。在第一轮中,和外公喝酒的,绝对就只有我一个。另外,在我逃跑的第二轮和第三轮中,我也曾亲眼确认,外公是独自前往主屋的。

话虽如此,我也亲眼目睹了刚才的情况。外公并非独自一人,的确和世史夫哥哥走在一起。这种原本不存在于“时程”里的变数,为何会突然出现?理由大概是一一我做出了与前一轮不同的事,进而形成奇怪的因果关系,才与前一轮的时程不一致吧!

造成变化的契机,就只有我与舞姊姊谈话时,被世史夫哥哥听见了。我曾对他说过,这件事情与他无关,因而拒绝了他的参与,强行将舞姊姊带了出去。他似乎没有尾随在我们后面出来,至少当时看起来是如此。但是,他真的没有尾随前来吗?我不认为好奇心旺盛的世史夫哥哥,在遭到弟弟冷淡的对待后,会如此轻易退缩。或许,他当时打算偷听我们交谈,因此在用完早餐后,没有回到二楼,而是在本馆一楼的窗边窥视我们吧!那里的位子非常靠近走廊。

我与舞姊姊之间的对话,以及舞姊姊与瑠奈姊姊两人的对

决等等,世史夫哥哥究竟听了多少呢?或许他对那种残酷的场面感到厌烦,而中途放弃偷听。当他准备回房间时,碰巧遇见提着清酒的外公经过。即使外公邀他一起喝酒,也不会让人觉得惊讶。毕竟世史夫哥哥很喜欢凑热闹,他或许会说:‘“反正我闲著也是闲著,如果可以,就让我陪您一起喝吧!”,接着便如小狗摇着尾巴似地,爽快地答应陪外公喝酒。

姑且不论细微之处,我想事态的梗概,应该与我的推测所差无几。而且,一定是“时程”里出现了反常的变数。除了这种理由之外,似乎找不到其他合乎逻辑的原因。算了,反正即使能修正时程,我也不会再采取这一轮的策略。如果在一月二日的“决定版”里,运用了这一轮的策略,那么,舞姊姊、瑠奈姊姊与富士高哥哥三人之间的关系,就会产生一道无法弥补的裂痕,而且那还是我亲手造成的。既然都要考虑其他策略了,即使出现与先前对程不一致的现象——原本没和外公喝酒的世史夫哥哥,与外公一同到阁楼喝酒——大概又不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虽然我这么想,但为何仍伫立在寒冷的中庭?我也不清楚理由何在。我心里还是有种不样的预感!口里吐出白色气息的我,不知凝视了走廊多久。

世史夫哥哥竟然又现身了,他慌慌张张地奔跑着,因为视角的关系,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走进本馆,看来是和外公喝完酒了吧!我等待著外公出现,但却完全不见他的踪影。不知不觉间,世史夫哥哥又现身了。

“啊!”看到他的姿态时,我不禁发出低沉而愚蠢的声音。世史夫哥哥手里拿著的花瓶,插满了花瓣如饺子皮般的花——那是插满了蝴蝶兰的花瓶。世史夫哥哥没注意到茫然失措的我,再度进入主屋。

当世史夫哥哥再度由主屋回到本馆后,被吓得全身瘫软的我,也回到本馆去。我想暂且等看看外公会不会出现,却完全不见他的身影。

难道……有如不该发生的宿醉般,我顿时感到头昏。不对!这比宿醉还要严重。难道……难道……世史夫哥哥把外公给……怎么会发生这种蠢事!重点在于,他的动机何在?不,动机一点都不重要,这件事原本就不该发生。在我已经透过策略,阻止了瑠奈姊姊、富士高哥哥与舞姊姊三人的行动之后。如此一来,外公就应该不会被任何人给杀害了呀?我已经把外公被杀害的可能清形,都封印在“历史”之中了!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发生这种事是不对的总之,我必须先确认外公是否安全。由于过于恐惧,我在不知不觉间四肢瘫软。强打起精神后,好不容易走到本馆去,此时,却传来了那个声音……

那是叶流名阿姨的哀嚎,有如野兽咆哮般凄惨。阿姨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会如此惊愕。对于问题的答案,我已无须探查,早已心知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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