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再次前进。不知是因为下雨还是天色暗的缘故,路面―片漆黑。我踩下油门,车轮驶进积水。雨刮“刷”地一摆,就像是魔术师在观众面前演示机关的那一瞬间。

“你叫什么名字?”森冈弯起膝盖将脚搁在仪表盘上。

“千叶。”我自报家门。

“几岁?”

“30岁。”这次的我是一个30岁的公司职员。身材中等,穿着藏青色的西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啊,是吗。”森冈瞥了我―眼,“比我大10岁。那么我有问题要问你了。”

“什么问题?”

“你在这10年里做过什么有意义的事情没有?”

我不明所以地皱起了眉头。

“我如果再活10年,不就到你这样的年纪了吗?你有没有碰到过什么好事?”

“没什么特别的。”我大致能想象出人类在10年里能有多少体验,“最多就是多了很多赘肉。”

“说的也是。”森冈像是放心了,“那么,也差不了多少吧?”

“差不了多少?”

“就算我的人生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我大吃一惊。难道他己经预感到死亡的降临?

“被逮捕以后不就玩完了吗?就了结了。不过,就算能再多活10年,人生也不会变得有意义吧?”

“人活着的大部分时间都算不上在生活,不过是虚度光阴而己。”

“什么意思?”

“很久以前我在工作时认识的一个男人这么说过。”那是距今大约二千年前的―个思想家。

“真有趣。”森冈第一次咧开嘴笑了,连连点头“说得没错啊。被我捅了的那个家伙,也没怎么好好生活。他那也不算是人生,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拿刀捅他?”前面的货车向左拐弯了,我踩下油门,拉近了与再向前一辆车之间的距离。车的左右两侧,是一片片的水田。森冈看都不看我一眼,反而扭头望向窗外:“我不知道。”

“你们怎么总是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什么叫‘你们’?是想说最近的年轻人吗?少自以为是了。”

“不,我是在说你们人类。”

森冈叹了口气,估计他已经在后悔怎么会上了一个这么讨人嫌的家伙的贼车。

“你们是在街上吵的架?”我说出自己的猜测。

“是因为刺伤了我老娘。”

“你是说对方?”我推测森冈是为了向对方寻仇。

“不是,是我刺伤了我老娘。”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隔了一年回家,老娘正在打电话。然后我就头脑发热,把我老娘给刺伤了。”

“等等,你刺中的不是那个年轻人吗?”我指指收音机。我记得当时报的应该是“在闹市街上杀人”。

“那是后来了。”森冈更多的像是在帮他自己整理思绪,“我刺伤了老娘以后脑子一片混乱,就跑出了家门。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涩谷。有个家伙笑得跟个白痴一样的,我看了很不顺眼,就上去揍了他。”

“因为看不顺眼就揍人,揍的时候就顺手拿刀捅过去了?”

“因为刚捅了老娘,脑子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是亢奋还是焦躁,总之就是非常生气、火冒三丈,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捅过去了。”

“那人就因为这种理由被刺死,还真是无妄之灾。”话虽如此,但归根结底,那个年轻人的死还是要追究到我们头上。毕竟,人类的意外事故或事故事件都跟我们死神有关。

相信这一定也是因为我某个同事在调查之后,递交的报告结论为“可”的缘故。

“不过,照你刚才所说的,我终结的并不是那家伙的人生,而只是终结了他无所事事的光阴吧?那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真能顺水推舟啊。”我说,他沉默了。“那么,你母亲没事吧?”

“烦人!”

“就因为你母亲打电话,所以你就拿刀捅她?你讨厌电话?”

“因为电话的内容很过分啊!”森冈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我甚至好像听到了“嚓”的一声。渐渐地,车流顺畅起来,看见了“宫城县”的路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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