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贵近来在为遗体整容时,特别怕遇上年轻女子的遗体。这是由于他对小雪的安全太担心了,面对年轻女子双眼紧闭或大睁的遗容时,他有时会因为走神而陡生恐惧。

世上的事,你越怕遇到的越会出现。这天夜里,他加班做整容的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遗体。他本不想在夜里加班,可秃主任几乎是央求他道:“家属明天要和遗体告别,你就加加班吧。这女孩怪可怜的,因失恋跳了楼,真是可惜呀。他父母今天来找我安排给孩子整容时,两人都哭得变了形。”听秃主任这样说,皮贵只好同意加班。

这次整容非同小可。虽说这女孩一身的血污已被人擦洗干净了,留给皮贵的却是技术活——脸颊修复和颅骨填补。皮贵天黑不久就进入整容室,快到半夜时,才将她的脸颊修复完毕。接下来,还有破碎的颅骨填补,也许还得考虑用假发。

皮贵在停尸台旁边直起腰来,隔着大口罩长出了一口气。他望着这女孩经整理后已很安详的遗容,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他赶紧开门走到外面,取下口罩,仰头对着夜空做了个深呼吸。他心里叫道:“不,小雪不会出这种事的。”

昨天晚上,他和小雪从燕娜家里出来时,他的忧虑就明显加剧了,因为他看见小雪从吃晚饭到向燕娜告辞出来,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留意小雪也感觉到了,走在半明半暗的林荫道上时,小雪问他:“你怎么老是看我?”皮贵说:“我觉得你像受了什么惊吓。燕娜不是说你爸没有留下什么画吗,你应该宽心才是。”小雪说:“不为这事,而是燕娜的那个孩子,躲在阁楼上说有鬼,让人心里有点发冷。”皮贵说:“小孩子的话,别认真。”

这时,林荫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男子,他对皮贵叫道:“哟,皮贵,有女朋友啦?”皮贵便笑着擂了他一拳说:“去去去!”那男子笑着走了。皮贵对小雪解释说:“这人叫邵梁,是这里的物管。你放心,这里没人认识你。”小雪说:“他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皮贵说:“没什么,这样更安全些。上次我去李柱家里,他也认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默认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家伙,挺凶恶的,还有那条大狼狗。可他李柱怕我,那条狗也怕我,见了我躲到墙角连叫也不敢叫。”小雪说:“那狗死了,李柱也不敢逞凶了。”

走出小区大门后,小雪对皮贵讲了惩治李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皮贵惊讶地说:“胡刚可真有办法,他对你为什么这样好呢?”小雪迟疑了一下说:“他爱我,你没看出来吗?他为了我,和他妹妹胡柳绝交,还一直留在这里没出国,他说就是想陪我走过这段艰难时光。”

小雪说这些话时声音轻柔,带着感情。皮贵说:“他真心爱你就好。不过他如果敢骗你,你告诉我,我会收拾他的。”

“怎么会呢。”小雪笑了,望着皮贵说,“皮贵,我很感谢你,我把你当成兄弟一样,真的。”

为小雪的这句话,皮贵昨晚美美地睡了一觉。可是今夜,看着这个女孩的遗容,皮贵又想到了小雪可能遇到的凶险。他站在整容室门外,望着殡仪馆里这条狭长的过道,努力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走回屋里时,皮贵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零点一刻,得赶紧工作才是。他戴上口罩和手套,刚将女孩的头偏向一侧,手机突然响了。皮贵的心里一紧,这时有电话来,他预感到小雪出事了。

皮贵的预感立即应验,果然是小雪打来的电话。她的声音很低但非常紧张,她说她家门外的喘息声又出现了。小雪半夜时分被一阵莫名的响动惊醒,起床走出卧室去屋里各处察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有她爸妈的房间门半开着。保姆魏阿姨已睡熟了。她不便敲门问她,是不是打扫卫生后忘了关紧房门。正在这时,她听见外面楼梯上有脚步声,接着,房门外仿佛有动静,是人的衣服或手套在门上摩擦出的声音。小雪顿感毛骨悚然,但又忍不住走到门后细听,这时她听见人的鼻孔里发出的喘息声,门外那人仿佛很虚弱。

小雪惊恐地后退了两步,冲口对着外面大叫道:“谁?谁在外面?”

没想到,门外的人居然说话了。一个男人嘶哑的声音低声说道:“邹副市长在家吗?”

小雪头脑里“嗡”的一声,对着门外叫了一声“滚”,便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钻进被子里捂着头浑身发抖。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抖抖地拨通了皮贵的手机:“我该怎么办?”说完这事后,她几乎带着哭腔叫道,“半夜三更出这种烦事,究竟是为什么?”

这事让皮贵也震惊不已,他一边下意识地伸手用白被单将那女尸的脸部盖上,一边在电话里对小雪说道:“这事也许还是和那幅画有关系,需不需要报警?”

小雪说:“报警?还是不要吧,警察来了门外又没有人,这大院里会闹翻天的,我受不了。”

“那,你待在屋里千万别开门。”皮贵想了想说道,“你也可以打电话给门卫室,说怀疑屋外有小偷,让保安查一查。”

小雪说:“是的,我先给胡刚打过电话。没想到,你们两人的办法是一样的,你们真聪明,我是完全吓昏头了。胡刚还让我明天下午去他那里,商量商量破解这个谜团的办法。”

皮贵说:“我陪你一起去。”

小雪没有立即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说:“我一个人去好了,你工作太累,不能太耽误你。”

皮贵有些不放心地说:“你一个人去,行吗?”

小雪说怎么不行,皮贵便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有什么情况,随时与他联系。

小雪通完电话后,胆子也大了些。她出了卧室再去房门后听了听,外面已没有任何动静。她想了想,给门卫的电话也不愿打了,她实在不愿这个家再引起大院里的人议论。

第二天下午,小雪去了胡刚那里。她还在路上买了一束鲜花。带这束花去,她不知道是为了表达感激还是另外什么,只是觉得想这样做。刚走到胡刚楼下,皮贵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看见小雪一脸惊讶,皮贵说:“我还是来了,这样心里才踏实。”他看了一眼小雪手中的鲜花又说,“你去吧,我就待在楼下,等你出来后,我再送你回家。”

皮贵的举动有些让人不可思议,小雪叫了声“老天爷”后说:“这怎么行呢?我也许会在胡刚那里待很久,你还是回去吧。”

皮贵背过身去不再看小雪,同时闷声闷气地说道:“你上楼去吧。至于我,愿意待在什么地方是我的自由,与你无关,这样行了吧。”

小雪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那我们一起上楼好了。”

皮贵说:“不用了,你走吧。我在这附近走走,别管我了。”

小雪只好向公寓楼的入口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对皮贵叫道:“你快回去啊。”

小雪进了电梯间。电梯里的金属壁板映出她的身影,似乎是个手捧鲜花的幸福女孩。

很快,她出现在胡刚门前。进屋后她首先闻到的是满屋幽香,胡刚的心思今天和她有些相仿,小雪在屋里看见一大束鲜花,是百合,那幽幽的香气让人舒服极了。

胡刚接过小雪手里的花,一边往花瓶里插一边问道:“这是什么花?”

小雪说:“连蔷薇都不认识吗?我的大博士。”经历了一夜的惊吓,小雪此刻觉得特别放松。

“哦哦,”胡刚说,“蔷薇,漂亮极了,和你一样。”

小雪说:“你别恭维我了。这段时间,我没被吓死就算好的了。”

于是,他们坐下来谈起了昨夜的事。小雪认为还是有人为那幅画的事在捣鬼,先让她寝食不安,然后再想办法逼她交出那幅画。是什么人在捣鬼呢?胡刚分析道,胡柳所在的那家调查公司肯定早已放弃这事了,因为他们的行为已经败露,小雪一旦控告他们的话,他们会吃官司的。那么,还在为这幅画捣鬼的,只能是李柱那边了。李柱的哥哥是小雪爸爸的司机,想来李柱对市委大院也很熟,派人进大院里捣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李柱还有能力张罗这些事吗?胡刚又说,他让人去了解过李柱家里的情况,说李柱都快死了,自从那条凶恶的狼狗死后,鄢脂就彻底出了头,她对李柱又打又骂,还经常不给他饭吃。端饭给他时,鄢脂一定会对着轮椅里的李柱先问,还骂我骚货不?李柱说不敢了。鄢脂说我和那个市长睡觉是你安排的,现在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你还有脸活着?李柱说如果要来那幅画,咱也就不太亏了。鄢脂说要来那画也该归我,算是那死鬼对我的赔偿。

说到这里,胡刚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一拍茶几叫道,对了对了,怎么就没想到鄢脂这个女人呢?既然知道了这幅画,她不可能不想要。为索要这幅画,她也会单独干的。

小雪听得皱起了眉头,这事真是太复杂了。关键是,一幅还不知道是否存在的画,却令她置身于危险之中,真是又冤又怕。

看见她这模样,胡刚说:“别怕,有我呢。凡事就怕蒙在鼓里,只要知道了对手,什么事都好办。”

胡刚一边说,一边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她。小雪伸手接苹果的一瞬间,目光正好和他相遇,这目光让她心跳,让她感到安全。

不知不觉中,客厅里的光线已暗了下来,才下午四点多,可感觉已是傍晚。小雪抬眼向窗外望去,天空中乌云密布,紧接着,还有隆隆的雷声从天边传来。要下暴雨了,小雪突然想到了待在楼下的皮贵。她想打电话催他赶快回去,可又担心胡刚知道这事会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会觉得她不信任他,来他家还在楼下留着保镖。

这时,胡刚站起身,点亮了屋里的灯,然后带着温情对她说:“天气太闷热了,你去洗个澡轻松轻松吧,我还为你备有晚餐呢。”

小雪赶紧摇头说:“不,不需要。”

胡刚说:“我倒是要去冲个澡。你来这里时,我刚做完健身,还没来得及冲澡呢。”

与这客厅隔着一道毛玻璃墙的那边,便是胡刚的健身房,那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器械。高大帅气的胡刚,过的真是一种健康生活。

趁着胡刚去冲凉,小雪假装参观屋子,从饭厅拐进了厨房。她迅速拨通了皮贵的手机,皮贵立即应答了,似乎他将手机一直拿在手上。

小雪说:“要下暴雨了,你快回去吧,我还得在这里玩一阵子,吃了晚饭再回家。”

皮贵说:“下雨怕什么,到时我在附近商店里避避雨就行了。”

皮贵今天不知为何这样固执,小雪看了一眼窗外黑压压的云层,用不高兴的口吻说:“皮贵,你再不回去,我要生气了。你这样做,我待在这里也没心情了。”

小雪这话起了作用,皮贵有点怯怯地说:“你别生气,是我这几天心里老是发慌,感觉你要出什么事。这样吧,我现在就回去,你晚上回家后,一定给我来个电话,行不?”

小雪满口答应。关上手机后,她心里踏实了一些,再望望窗外的天空,雨暂时还未落下来,但愿皮贵能很快叫上出租车,不然会被淋成落汤鸡的。

这时,她才发觉厨房里也有花的香味,走出厨房经过饭厅,仍然是香气盈盈。客厅里那一大束百合的香味不可能传这么远,小雪辨别出来,这是空气清新剂的气味。看来,胡刚为她的到来煞费苦心,小雪不禁会心地笑了笑。

小雪回到客厅坐下,不一会儿,胡刚从楼上下来了。他已换了装,由刚才的T恤、沙滩裤换成了一条白色长裤和一件条纹衬衣,有点儿绅士模样。

来到客厅,他对小雪说:“参观一下我的健身房,怎样?”小雪说:“上次来这里,已看过了嘛。”胡刚说他最近又添了一台练腹肌的器械,很棒的。

小雪便随胡刚来到了健身房,胡刚给小雪介绍这些器械的功能时很兴奋,显然他有些迷恋这些玩意儿。突然,胡刚对小雪说:“你看,你前面有个多美的女孩。”小雪抬头一看,墙上的大镜子正映着自己的身影——这女孩穿着碎花长裙和米白色的齐腰短衫,长发束在脑后,显露出脖颈的优美线条。这时,胡刚走过来紧挨着她站着,镜子里的这对男女宛若一对新人。小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时,胡刚一下子搂住了她,托起她的脸,热烈地吻起来。小雪感到两脚像踩在虚空里一样,身子有飘浮的感觉。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和舌尖的温度,以及在喘息声中说出的“我爱你”,在身子的飘浮和着火之中,她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颈……

重新回到客厅坐下后,小雪感到脸上还在发烫。她低着头不敢看胡刚,想到刚才的一幕就感到羞怯。她下意识地整理着衣衫,肌肤仿佛还留着他手上的余温。

过了一会儿,她抬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胡刚看着她说:“亲爱的,你没脱离危险我怎么能走。认真想想吧,你爸留下的那幅画可能在哪里,我们找到它后事情就好办了

,我可以帮你将那画带到美国去拍卖。这样,你继续在国外深造的资金就无忧了。”

“我不需要那钱。”小雪冲口而出道,“况且,很可能根本就没有那幅画。”

胡刚怔了一下,然后说:“好了,我们不说这事。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晚餐去,我还备了上好的红酒。”

小雪提出去厨房帮忙,胡刚坚持让她歇着。胡刚去厨房后,小雪去了趟洗手间,楼下的洗手间在健身房的角落。从洗手间出来后,小雪又在那面大镜子前照了照自己,在一转头时,她注意到一排衣橱,走过去推开衣橱门,里面挂着的都是健身时穿的服装,有男子的紧身裤、背心,也有女子穿的各式泳装型的健身服。小雪的心里一下子给堵住了,这些服装表明这里常有女子出现。突然,在衣橱的最里侧,她看见了一套绣花的日本和服,他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她想起胡刚以前请她去吃日本餐的情景,那个女服务员就穿着这种和服在包间服务,胡刚当时还问她和服里面是不是什么也没穿,这种很色的话当时就让小雪反感,可胡刚后来解释说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小雪也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现在看来,胡刚后来也许和那女服务员勾搭上了,并让她带了和服在这里穿给他看。

小雪头脑昏沉沉地回到客厅,她想立即离开这里,可胡刚已做了晚餐,自己突然要走怎么也要有个说法啊。正在矛盾之中,胡刚已过来叫她去饭厅了。她无精打采地去了饭厅,胡刚给她斟酒时她坚决拒绝了。“我就喝点饮料,加冰块的。”小雪觉得心里燥热。

胡刚只好给小雪倒了一杯果汁,正要去拿冰块时,客厅里的电话响了,他对小雪说了句“我去接一下电话”,就进客厅去了。小雪起身去厨房拿冰块。胡刚的冰柜很气派,有一人来高,小雪拉开冰柜门,闻见了一股异样的气味,像什么食物放坏了。她拉开的这道冰柜门里面满满地塞着一个黑色塑料袋,难闻的气息就是从塑料袋里发出的。突然,在塑料袋的裂口处,她看见了一团黑色的毛发,像是人的头发。她猛地顺着裂口撕开塑料袋,天哪!是一颗女子的人头!

小雪感到眼前发黑,一下子瘫坐在地。这时,她听见胡刚一边叫着她,一边已经快步走到厨房门外了。她挣扎着想去关上冰柜门,可是浑身像散了架,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胡刚家的客厅。小雪坐在地上,时不时地发出一两声傻笑。她绾在脑后的长发已散落下来,乱糟糟地披在背上和肩上。她的手和脸都沾满了地上的灰土,嘴角还流着口水,让人看了就有些恶心。胡刚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用命令的口气对她叫道:“坐沙发上去!”她像没有听见,只是无意义地用手指不停地抠着地砖间的接缝,然后又将唾液吐在手中,用手掌去擦地砖。

“你真是疯了吗?”胡刚对她吼叫道,看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后,他便转身去了厨房。刚才他来到厨房时,看见小雪把冰柜打开了,而那个包着人头的黑色塑料袋已被撕开。小雪侧倒在地上,处于半昏迷状态。胡刚大惊失色,他俯下身叫了几声小雪,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将她抱到客厅沙发上。这时,小雪睁开了眼睛,对着他“嘿嘿”傻笑了两声。胡刚感到毛骨悚然,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小雪站了起来,对着天花板唱了句什么歌,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掌抹着唾液擦起地砖来。

胡刚再次进到厨房,首先将敞开的冰柜门关上,然后找来封口胶,将冰柜门牢牢封上。做完这事,他站在厨房里想了想,然后打开橱柜倒腾起来,不一会儿,他已捉到了一只蟑螂。他将这蟑螂搞死后,放在一个瓷盘里,然后端着这瓷盘向客厅走去。

“吃饭了。”他对小雪叫道,然后将盛着蟑螂的盘子放在小雪面前的地上。小雪看也不看这盘子,仍然用手掌擦地砖。胡刚蹲下去抓住她的手,同时指着蟑螂说:“吃饭了!听见没有,这是小螃蟹,挺好吃的。”

小雪转脸对着他,两眼发呆,但脸上又挂着傻笑,“吃饭了”,她重复了一句这话,然后伸手抓起蟑螂,又将它撕成两半,将其中的一半一下子就塞进了嘴里。

蹲在旁边的胡刚忍不住发出“哇”的一声,便起身向卫生间跑去。他在卫生间里直吐了好一阵子,再回到客厅时,盘子里的蟑螂已被小雪吃了个干干净净,那空盘子正被她顶在头上玩呢。

胡刚在沙发上坐下来,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平时很少抽烟,但眼前发生的事让他感到十分严峻,这使他抽烟的手有些发抖。当他接着抽第二支烟时,他的手已经很稳定了。他拿起手机先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接着又拨出了另一个电话。“喂,阿柳呀,到我这里来一下吧……当然是现在……别说闲话了,我什么时候不想你……不过,今天还有重要的事,你来了就知道了。”

通完电话后,胡刚去拉上了各处的窗帘,然后又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者抽烟。大约半个时辰后,门铃响了,胡刚去开门,胡柳走了进来。她一眼便看见了坐在地上的小雪,便惊叫道:“老大,这是怎么回事?”

“她疯了。”胡刚对胡柳说,“我请她来这里玩,谈着她爸的事,她突然大哭起来,然后就发呆,接下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小雪,小雪,”胡柳走近对小雪叫道,“知道我是谁吗?”

小雪呆滞的眼睛望了她一眼,然后,嘿嘿一笑,吓得胡柳“啊”地叫了一声。

“别惹她了。”胡刚对胡柳说,“她疯得很严重,我给她死蟑螂她也吃。”

胡柳又叫了一声,然后问胡刚:“这事该怎么办?”

胡刚说:“所以我要你来一起商量嘛。不过先别急,你先休息休息,等一会儿自有办法的。”

胡柳看着胡刚说:“你的意思是,我先洗澡,对不对?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种心思。”

胡刚说:“我们这时玩,才更兴奋。”

胡柳尖叫了一声说:“让小雪看着呀?不!”

“没关系,”胡刚说,“她只是一个木头人了。”

胡柳并没去洗澡,而是转身坐到了沙发上,她“哼”了一声说:“老大,你不是喜欢这小妞吗?你说是执行任务,其实就一直想和她上床。那次在森林山庄,你甚至赶走我去和她开房,气得我差点想勾引她的男朋友来报复你。”

“幸好你没勾引上。”胡刚对胡柳说,“那个皮医生可是给死人整容的呀。”

“你别吓人!”胡柳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绝对真实。”胡刚说,“我已调查清楚了,这个皮贵是殡仪馆的入殓师。他曾是小雪的中学同学,这一点倒是真的。”

胡柳吓得吐了吐舌头,然后说:“古总……”

胡刚打断她的话说:“别叫我古总或者老大,还是叫胡刚吧,我也还叫你胡柳,在小雪面前咱们是兄妹,对不对?”

两人相视大笑起来。胡刚推了胡柳一把说:“快去洗澡,想和你玩了。”

胡柳说:“兄妹能这样吗?”

两人又笑起来。

胡柳上楼洗澡去了,下楼时,她已换上了一身护士装。她走到胡刚面前说:“该我给你检查身体了。”

胡刚说:“今天不玩这个。”说完他便去了健身房,拿出一套绣花和服来。

胡柳问:“哪来的和服?”

胡刚说买的。胡柳用鼻子嗅了嗅衣服说:“别骗人了,这衣服上还有女人气味呢,一定是哪个妹妹带了这衣服来和你玩。”

胡刚说:“你说对了。你知道的,我就是喜欢和多个女孩子玩,你看那些当官的老婆委托我们调查的丈夫,哪一个不是一长串情人?男人嘛,都喜欢这样。不过说实话,要说玩,还是我和你最开心。”

胡柳说:“别甜言蜜语了。”

胡柳抱着和服去毛玻璃后面的健身房换了装,出来时,仿佛一位日本女郎。胡刚蹲下身去用手顺着她的腿摸上去,“你真是懂我,”他仰脸对胡柳说道,“里面什么也没穿,这才叫性感。”

胡刚将胡柳带进了健身房,他让她躺在那台练腹肌的器械上。胡柳问:“你要怎么玩?”胡刚说玩SM。胡柳说:“你可要轻点,上次你用绳子勒住我脖子,差一点让我窒息了。”

客厅里的灯亮着,小雪坐在地上,背靠沙发沿,已经睡着了。胡刚和胡柳玩够了从健身房过来,胡柳凑近去看了小雪一眼,然后转头对胡刚说道:“现在该说正事了,你拿她怎么办?”

“你说呢?”胡刚反问道。

胡柳想了想说:“送她回家,不过别送进家门,在她家路口将她放下,然后咱们开车走人。”

“这样做倒简单,”胡刚说,“但是,咱们以后也没法向她要那幅画了。”

胡柳说:“你一直认为是她收着那幅画,有什么依据?”

“没什么确切依据。”胡刚说,“但她是她爸的独生女儿,按中国的人之常情,这幅画该是留给了她。按常理办事,不会错。她只是对我还不太信任,所以一直不愿承认画在她那儿。”

“那你准备怎么办?”胡柳问道。

“送她去精神病院。”胡刚说,“当治疗到一半,她有模糊意识的时候,准能问出那幅画在哪里。”

胡柳说:“那这事又得找芶董事长出马了。”

“不用了,”胡刚说,“他远在北京,靠电话联系挺费事的。况且,他已经把这家调查公司的股份卖给了我,我现在既是总经理也是董事长,我们要做什么,已经与他无关。”

胡柳惊讶地问:“这事什么时候发生的?”

“一周前。”胡刚说,“我还没来得及向公司员工宣布呢。当然,你作为我的助手,也升级了。”

胡柳说:“幸好你当初没考上公务员,这是天要你成事。”

“别提那事了。”胡刚说,“提起来还让人气愤。多年前我大学毕业考公务员,考了第一名,可还是让那些官二代给挤掉了。我来这家调查公司工作,就是因为既能赚钱,又能弄得那些当官的狼狈不堪,也解我心头之气……”

胡柳看了看时间,打断胡刚的话说:“已是晚上十点多了,怎么送小雪去精神病院?快点想办法吧。如果让她在这里留上一宿,怕生出另外的事来。”

“留上一宿,有何不可?”胡刚懒洋洋地说道。

胡柳大惊:“怎么,你还想留她在这里亲热呀?”

胡刚看了一眼小雪说道:“如果她没疯的话,我倒是非常愿意。可是现在,你看她那模样,我会有兴趣吗?”

“就算你有兴趣,也不可让她留在这里。”胡柳说,“她今晚要是不回家的话,她家里的保姆会报警的,这是第一;第二,她来这里前,也许有另外的人知道她的行踪,时间晚了,会有人寻找她的;第三……”

“好了好了,”胡刚打断她的话说,“看来你的业务能力还不错。我是故意测试测试你的智力,我怎么会愚蠢到留她在这里呢?精神病院我已经联系好了,但我不能出面,由你送她去。我让公司的虎娃开车来接你们。”

“到医院找谁呀?”胡柳说,“是不是芶老板上次托人介绍的那个姓燕的小胖娃?”

胡刚说:“那小子没多大能耐,我已另外找了关键人物。你别问是谁,这是我们的纪律,你懂的。你和虎娃将小雪送去时,就说你们是救助站的,在路边发现了这个流浪的病人,就送过来了。小雪的手提包你们要一并交给医院,包里的手机我已留下了,包里还有她的身份证等东西,医院会直接与她家里联系。”

“这方案好极了。”胡柳说,“虎娃快到了吧,我这就换衣服去。”

穿着和服的胡柳摇摇曳曳地上楼去了,刚到楼梯口,她又转身对胡刚说:“完成了任务,你可要奖励我呀!”

胡刚说:“没问题,年终单独给你分红。”

“还有我那辆破车,”胡柳顿了顿说,“也该换了吧。”

胡刚今晚特别慷慨,他把手一挥说:“换就换吧,你去车城选一辆心爱的就行。”

胡柳满意地上楼换装去了。胡刚转身对着坐在地上的小雪叫道:“小雪,小雪!”

小雪慢慢睁开了眼睛,但呆滞的目光对胡刚的叫唤没有任何反应。

胡柳换了装回到客厅时,正看见胡刚久久地注视着小雪,便打趣道:“你是舍不得她呀,要分别了,对她说说心里话吧。”

胡刚打了胡柳一下说:“别和我逗!”

这时,门铃响了,胡柳去开门,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伙子。胡刚指了指小雪对虎娃说:“就是她,你们快走吧,一切按我的安排行事。”

虎娃便走过来将小雪从地上拉起,架着她的胳膊向外走。胡柳拎着小雪的手提包跟在后面。

汽车就停在楼下,虎娃开车,胡柳和小雪坐在后排。临开车时,虎娃回头问道:“这小妞是什么人?”

胡柳

说:“快开车吧。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说的话不说,你忘了公司的纪律了?”

虎娃知道问错了话,便改口说:“我的意思是,这小妞不疯的话,还是挺俊俏的。”

胡柳对着他后脑勺吼道:“废话!”

汽车启动,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楼上,留在家里的胡刚来到饭厅,看着满桌未动的晚餐独自坐了下来。他给自己的酒杯里斟上红酒,端起杯一饮而尽后,接着又满满斟上。一连喝了好几杯过后,他觉得紧张的身体放松了一些。胡刚对付紧张有两种方式,一是和女孩疯玩;二是喝酒。

这时,他听见从厨房方向传来异样的动静,像是有人轻微走动的声音。他迟疑了一下,站起身向厨房走去,他开亮了走廊的灯、厨房的灯。厨房里没什么异样,只有那台高大的冰柜下面,有一些水迹淌在地砖上。这是小雪打开冰柜后渗出来的水。他拿来抹布,蹲下身去擦这些水,有腥味钻入他的鼻孔。正在这时,他背后响起异样的声音,“扑、扑”,这声音让他心里颤抖了一下,他站起来转身看去,厨房窗外的雨棚上正挂着一件衣服,风吹着这衣服,一阵阵扑打在窗户上。小雪离开这里前,外面曾下过一场暴雨,这是楼上哪家晾晒的衣服被吹下来了。这本是常见的事,但此时此刻,那件扑打着窗户的衣服,像是一个人的魂灵在愤怒攻击一样。胡刚怯怯地往后退,一直退出厨房,然后“砰”的一声将厨房门紧紧关上。

他回到餐桌边继续喝酒。这次,他给另一只杯里也斟上了红酒,他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那杯静止不动的酒杯,然后用对小雪的语气说道:“祝你好运!等你在医院里说出那幅画藏在哪里,我再送你上路,到那时,你就可以和冰箱里的人见面了……”

胡刚醉意朦胧,他的手机在客厅那边响个不停,他竟没有听见。他歪坐在餐椅上,看见玻璃杯里的红酒,像血一样晃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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