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嬷嬷甚至都不敢去验证自己这个猜想, 若是老爷知晓乐平小姐存在的话,那这些年的种种,便有些细思极恐了。

可……不应该啊。

哪有男人愿意亲眼见着自己的骨肉在外面的, 何况乐平小姐虽被刘大人刘夫人护的严严实实, 在刘家的日子却也的确是没有那么享福。

至少刘家那个老太太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老爷若是知晓,为什么还要任由乐平小姐在刘家生活。

徐嬷嬷想不通, 便就这么怀揣着内心的各种揣测,拿着纪长泽给的几万辆银票,套车追在了李梓茜车后面。

刘夫人本正在查看自己院子里的账簿, 听到李梓茜来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也还是强撑着将人迎来。

等着人进屋,门一关, 便也撑不住了,哭腔再也盖不住, 她拉着李梓茜的手, 哽咽了一句:“你来了。”

刘夫人在刘老太太手底下这么些年早就历练出来了,虽有一时的脆弱,却也很快恢复了过来。

只骂着:“那屋子里的人全都等着看我们家笑话, 平日里想要依靠我家老爷的官职, 扣着我们不让分家,现下老爷一出事, 立刻便想着要把我们的家产弄过去再分家。”

“我呸!我偏不如他们的愿!”

“一个个鼠目寸光, 生怕我们老爷不获罪,成日里在外面说嘴,恨不得把什么腌H事都扣在我们家身上, 赶忙让陛下降罪老爷他们也好占了我家家产才好,也不想想, 一笔写不出个刘来,若是我家老爷真的获罪,他们又能讨得什么好处。”

她骂了个痛快,李梓茜便在一旁陪着她,时不时拍拍她的手安抚。

“你娘家派人来没?怎么说的?”

刘夫人眼泪忍不住了,刷的落了下来。

“我娘家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晓,爹娘早就走了,过继过去的兄弟也和我不亲,知道了这件事,那边倒是派人来了,却句句都在说让我等生彦有个什么好歹后带着嫁妆回家,说是他们养着我,我呸,我有钱有庄子有铺子,还要他们养?”

“最可恶的是,竟只字不提家中一双儿女,接我回家,只带钱,不带孩子,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打量着,他们是靠不住了,若是真出了事,我就想法子带着乐平他们出去单过去,虽艰难了些,但总比在这些虎狼窝里好。”

刘夫人的处境是十分艰难的,左边为狼,右边为虎,偏偏她还是个女子,世道是默认女子丈夫出事不是依靠娘家便是依靠婆家的,于是她便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要把她弄过来,好正大光明侵占他们家的家产。

刘生彦那边还没消息传过来呢,那些人竟是默认他必死无疑了,着急忙慌的便来见刘夫人。

刘夫人气的不轻,却也无计可施,毕竟世道就是这般,女子没了夫君依靠,便只能依附他人了。

李梓茜见她如此,也只能轻声安慰:“莫要理那些人,为他们气坏身子不值当。”

“我知晓,你放心,我与我家老爷青梅竹马,一道长大,知晓他是个什么脾性,就算他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也是为了百姓为了文朝,无论别人怎么说,他在我心中都是个英雄。”

刘夫人骂着骂着就把自己的情绪骂好了。

倒是李梓茜,听了她的话,便莫名的想到了纪长泽。

青梅竹马,一道长大。

她与纪长泽也是这般。

她也自以为知晓纪长泽是个什么脾性,认为他是个光明磊落的皎皎君子。

在知晓父亲遇到指控时,她人还在老家照顾纪长泽的母亲,当时虽然紧急的从老家往京城赶,但李梓茜一路上都认为纪长泽会帮着照看好她父亲。

可后来,在路上就接到了父亲在殿上不堪受辱撞柱而死,而纪长泽,则在父亲死后,踩着他的尸身诬陷,讨好当今。

同样都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李梓茜回过神,不再想这些陈年旧事,只拉着刘夫人将自己的猜想说出了口:“我想着,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刘夫人原本只以为自己最多要面临丈夫的噩耗,听了李梓茜说的对于皇帝反应的猜测,脸跟着白了。

“你的意思是,乐平他们也可能……?”

李梓茜不忍的点点头:“所以,还是早做打算吧,我带来了一些银两,都是这些年的积蓄,若是真有个什么不好,你也别想着顾及他人了……”

“我才不会顾及他们。”

刘夫人冷笑:“一个是佛口蛇心,一个是平日里万事不占,出了事就来找便宜,他们这些人,被连累了才好。”

她拉着李梓茜的手:“好妹妹,若是我家老爷真有个什么,我们一道走吧,你熬了这么多年,何苦还要再苦熬下去,纪长泽那般心狠手辣的人物,你在他身边呆着该有多艰难。”

李梓茜自然也是想走的。

不提她也不想面对纪长泽,只说走了后,能光明正大的日日见亲生女儿,便足以让她心动了。

没来刘家前,李梓茜是想着要一道走的,来了后,她便冷静下来了。

她不敢走。

若只是刘夫人走了,也未必有什么,到时只管找一些尸体来,换上他们的衣服,装作是他们便好。

可若是她。

以纪长泽的心机,如何会这样草草相信。

到时,不光人逃不了,还连累好友。

而且她也不是刘夫人这般孤身一人,她还有个母亲,母亲性子刚烈,自从十几年前父亲含冤而死后,便也是闭门不出,念经拜佛,发誓父亲一日不平冤她一日不出。

但李梓茜知晓,母亲这是怕连累了她。

毕竟纪长泽是诬陷了父亲的主力人员,而她是纪长泽的夫人,若是母亲真的露面,难保纪长泽不会看着碍眼。

到时,李梓茜可能要吃不少苦头。

自然,这是李老夫人的想法了,李梓茜这些年是从未吃过苦头的,纪长泽也许要拿她刷一个爱妻的名声,也许是想要通过对她好来作证他没有诬陷岳父兼师父。

总之无论是什么原因,就连李梓茜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她在纪府从未受过一点罪,光从外表上来看,纪长泽也是时不时来看,再三叮嘱府中奴仆照顾好她。

可那又如何。

当日诬陷死了她父亲,今日再做这副深情模样给谁看呢。

李梓茜笑笑:“我便算了,你也知晓,我身子弱,出去了也是拖累,光每个月吃药便要许多钱,我们这些积蓄也养不起,再加上我母亲也还在,还不如我就在京中,也方便遇到事告知你们。”

刘夫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李老夫人。

她愤愤道:“伯母这些年闭门不出,李家运转都是纪长泽派人弄得,每个月还要挑个十几天去看望伯母,弄得京城不少人都夸他,说他虽然大义灭亲,但对着你娘家倒是仁义。”

“仁义个鬼,我瞧着他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来洗自己名声。”

李梓茜默不作声,她也觉得很讽刺。

纪长泽作为被父亲一手带起来的学生,受了父亲多少恩惠啊,又是她的丈夫,于情于理,他哪怕不倾力相助,也该要尽力而为的。

可当年,这个父亲最看好的学生,她以为感情甚好的丈夫在她父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不光没有施以援手,甚至还上去踩了几脚,坐实了那些泼在父亲身上的脏水。

父亲一生清名,便这么毁于一旦。

而在做了这些后,他居然还有脸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出来,照顾岳母,照顾妻子,好一副深情模样,竟与没出事之前一模一样。

李梓茜有时想起来便遍体生寒。

因为那说明,若是现在的模样是装出来的,那么从前李家没出事时,纪长泽的那副模样也是装出来的。

同床共枕的人,竟是这样一副面上温柔心中冰冷的人,如何不让人寒毛直竖呢。

李梓茜正想着,外面有丫头通报,说是李梓茜身边的徐嬷嬷来了。

“徐嬷嬷?”

李梓茜有些疑惑,她不是将徐嬷嬷留下,让她看纪长泽的动静吗?

徐嬷嬷进来了,行过礼:“夫人,刘夫人。”

“你怎么来了?”

李梓茜赶忙拉着她过来,紧张问:“可是纪长泽发现什么了?”

徐嬷嬷神情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想要说出自己的推测,可看着犹如惊弓之鸟的夫人与刘夫人,又觉得是她自己猜错了呢?

若是贸然说出,两人还不知晓该多么惊慌。

于是她便只掏出那个盒子递给李梓茜。

“老爷知晓夫人来了刘夫人家,将这个交给了奴婢让奴婢带来,说是夫人与刘夫人乃是好友,刘家出事,夫人合该帮着照应照应的,就在刘家小住几天,帮衬帮衬。”

李梓茜与刘夫人对视一眼,眼底都有诧异。

纪长泽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不,也不对,他好像一直都很好说话。

只不过从前李梓茜不想见他,也不愿提出要求罢了。

李梓茜打开盒子,见到里面的几万两银票,又是一惊。

“这是他给你的?”

“是,老爷让老奴带给夫人的,老奴想着,许是老爷觉得刘夫人这边需要钱打点吧。”

几万两,哪怕是纪长泽,要拿出来都十分费力。

可他却直接这样给了她。

李梓茜拿着盒子,一时都不知晓纪长泽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她始终认为经历过当年的事后,她足够了解纪长泽,可现在看来,竟是还猜不透这个人。

想来想去,想不通便不想了。

她将盒子递给刘夫人,笑道:“这下是正好了,方才还在说银钱不够,你好好收起来,日后大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如何能收这么多钱,你快拿回去。”

“这哪里是我的钱,这是纪长泽的,你当初不是说恨不得打他一顿吗?这钱只当是从他身上搜刮来的,收好吧。”

李梓茜将盒子强行塞到刘夫人手里,轻声道:“乐平……还是要你照管的,这钱你拿着,我知晓你们在外面没吃苦,心里也安心。”

说起刘乐平,刘夫人便也没话推拒了。

她接了钱:“你安心,我必定让这钱花在刀刃上,亏待不了你家乐平。”

“诶,只是可惜,乐平年纪也到了,近日正在给她议亲,本挑的差不多了,谁知道来了这么一出,只能等到安顿下来再说了。”

“议亲?可选好人家了?”

说起这个,李梓茜顿时来了精神,唯一女儿的亲事,她自然希望能找个品行不错又能照顾好乐平的如意郎君。

“还在看着呢,若是我有看中的,还能不告诉你吗?之前看了几个,也都带着乐平去参加了几次相亲,你别看我们乐平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倒是不少儿郎都喜欢她。”

文朝也有相亲宴,当然了,明面上肯定不会这么说,而是都是打着赏花之类的旗号,由举办宴会的人下请帖,邀请年轻的小公子小姐们来玩。

长辈们带着他们来,再找个由头玩集体游戏,到时这些父亲都是在朝为官的权二代们便能互相悄悄打量,一般女孩子脸皮薄,看中了谁也不说,男方那边大多都是自家孩子看中了哪家姑娘的话,长辈便去找那姑娘的长辈随意说说话,再将话题带一带。

一般,提个两句,姑娘的长辈就懂了,到时只看有没有意向,若是双方都有意向,那这门亲事就可以谈了。

刘夫人道:“何家你也知道,何大人官职三品,虽是武官,但他家大公子是个念书不错的,听闻教导他的夫子没少夸耀,与乐平也应当有些话说,何况又是他们家巴巴来求,我本是中意他们家的。”

“何家……”

李梓茜十几年来这还是第一次出门,乍一听,对这户人家完全没印象。

刘夫人道:“就是何兴武,你还记得吗?年岁与我们差不多大的,那何家大公子便是他的嫡长子。”

何兴武……

李梓茜在脑海里找了找,只找出个年轻时仿佛在聚会上见过的印象,别的就没了。

“他们家可靠吗?”

“还不错,何兴武这个年纪能坐到三品,虽然是有他父亲相助,但也十分不错了,他家大公子又欢喜乐平,我瞧着,文文雅雅的一个人,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若是此次能平安度过,你找个机会,我带你去看看他,若是不能,那也只能罢了。”

“除了他,还有人吗?”

“倒是还有几家,都不怎么成,其他一家,方方面面都好,只是……诶,他们家门户太高。”

李梓茜:“门户太高?”

刘夫人悄声对她说:“就是忠勇侯家的世子。”

忠勇侯家的世子……

李梓茜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诧异道:“他今年不是十四吗?”

刘夫人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笑:“可不是,还没长大呢,性子也跟个娃娃一样,那天他也去了,好像是被个知了飞到脸上吓到了,又摘在头上下不来,当时那些孩子都笑话他,他气得不轻,一个人躲起来哭,被乐平撞见了,就帮他弄了下来。”

“这不,就瞧中乐平了,嚷嚷着要娶呢。”

李梓茜也笑了:“忠勇侯夫妇感情好,这又是老来子,多疼着也是应该的。”

只是男孩养成这个脾性的,还真不多见。

“第二天忠勇侯夫人便拉着我说起,言语间很有要结亲的意思,只是我们家你也知道,不提这些乱糟糟的事,只说我家老爷也只是个小官,三品对我们来说都是高攀,更何况是侯府。

想着到时乐平受了委屈娘家都不好管,再加上那孩子年纪比我们乐平还小了两岁呢,性子都没定性,如今喜欢,日后长大了还不知要如何,我便婉拒了。”

李梓茜认同点头:“是啊,是该如此,小孩心性未定,还是太小了。”

两人一同又说了说其他人选。

刘夫人很是嫌弃其他求上门来的人,直言都是一些歪瓜裂枣,年纪轻轻房中就有了庶子,还好意思来求乐平。

还有那种为自家庶子求亲的,自己都把庶子养成了个什么废样自己还不知晓吗?还好意思来祸害人家的姑娘。

更有那种官职比他们家只高出半截的,明明是他们来求娶姑娘,态度却十分的高高在上,仿佛他们家提出娶刘乐平,刘家就该惊喜若狂,赶紧打包将姑娘嫁出去一般。

“最讨厌这种人,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模样,当他家是皇室不成,不过是高了一点罢了,我家老爷在实权,他们家只是个虚衔,真论起来还不如我们家,也真是好意思。”

“看看人家忠勇侯夫人,侯府世子来求娶,态度都十分好,和言细语的,一个劲的夸我们乐平,再看看那户人家,明明是来求娶乐平的,言语里却是将她一通贬低,说她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但是他们家便是这般包容,也能容忍云云,我真是恨不得将他们用棍子打出去。”

李梓茜听着也气不过,哪有这样贬低人家姑娘的,你若是看不上,何苦要来求娶,不过是又想要让别人家的姑娘嫁过来,又想着要在媳妇进门前压一头罢了。

也不想想,但凡是疼女儿的人家,谁会将女儿嫁给这般还未进门便贬低自家女儿的人家。

两人亲亲热热聊了一下午的子女成婚问题,等到黄昏点灯时才意犹未尽。

心中都有些怅然。

她们虽然极力装作无事发生,很正常的讨论着刘乐平的婚事,可心中都清楚,若是刘生彦真的出事,以后这样的太平日子怕是就再也没有了。

刘乐平作为刘生彦的女儿,也不可能再嫁给方才说的那些人家了。

刘夫人突然说:“要不,你们就把这个孩子认回去吧,跟着我们也是吃苦受罪。”

“她跟在你们身边这么多年,享福的时候你们带着她,吃苦受罪的时候我若是把她接走,那成什么人了,你快别说了,乐平跟着你,我也放心。”

“她到底是个女孩,颠沛流离的日子,她过不得的。”

李梓茜用手帕帮刘夫人擦掉眼泪,轻声说:“你也是个女孩啊。”

刘夫人哭笑不得:“我都多大年纪了,还女孩呢,你还真以为我是当初那个小姑娘呢?”

“乐平快要到议亲的年纪了,若是受了他爹连累,又与我一道走了,那怕是再找不到京城里这样的好亲事了,对于女子来说,成婚便如投胎,这般大事,如何能耽误,还不如你们将孩子认回去,二品官的嫡长女,总能找到好的。”

“我们家你也不是不知晓,当年纪长泽做出那种时,我如何敢让乐平待在他身边,他若是知晓我当年将乐平交给你,还不知心情如何,说不定便要发怒。”

徐嬷嬷站在李梓茜身后听着她这般说,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晓该如何说。

她只能劝道:“夫人别多想,到底是亲骨肉,夫人当初送走乐平小姐不是因为担心老爷翻脸,日后后宅里日子不好过连累了乐平小姐么,可这么多年来,老爷也未曾纳妾过……一子半女都无,若是乐平小姐能回府,到底是唯一的血脉啊。”

李梓茜知晓徐嬷嬷说的是真的。

当初她之所以将孩子托付出去,除了担忧他心狠外,便是清楚知道,作为她靠山的爹爹已经没了,纪长泽面前没了桎梏。

翻脸无情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不外乎就是纳妾,宠妾灭妻,嫡生子女过得还不如庶子庶女。

李梓茜从小到大见的太多了,纪长泽当时能直接将把他一手带大,可以说给予了他一切的师父踩到谷底,那又如何不会这般对待自己的孩子。

可这十几年来,纪长泽也的确是没纳妾过,也从未听说过在外面有什么孩子。

徐嬷嬷见李梓茜怔怔想着什么,小心问:“夫人?”

李梓茜回过神:“还是不了。”

她始终忘不掉十几年前纪长泽做的一切,乐平跟着刘家,也许只是吃一点苦头,但若是认了父亲,鬼晓得纪长泽会不会将这个孩子也当做往上爬的踏板。

毕竟是女子,嫡长女用来联姻,可是再好不过了。

等着到了晚上,李梓茜才问徐嬷嬷:“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给这么多钱,为何又让我住在刘家,可是府上有什么变故?”

徐嬷嬷总算是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夫人,今日老爷好像是知晓您要去刘家一样,车都是老爷早早吩咐人准备好的,您走的时候,老奴才发现,老爷一直站在门边看着。”

“老爷他……好像知道些什么。”

李梓茜浑身一僵,脑子一片空白,血液都冰凉下来。

“他……知道?”

不,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

十几年来,她不是隐瞒的很好吗??

徐嬷嬷见她仿佛连呼吸都忘了,赶忙说:“老奴也只是猜测,也许,也许老爷只是猜到夫人和刘夫人感情好,这才准备好了马车呢。”

李梓茜这才稍微缓过来一点。

“对,他不可能知道,当初我生产的时候,知晓这件事的只有你们和稳婆,那稳婆我给了一笔钱,她回乡去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来京城,而且,而且后来你不是打听到,她前些年病逝了吗?”

“府中除了我,只有你知晓,他怎么可能知道……他查不出来的,当年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到了现在,再怎么手眼通天也是查不出来的。”

李梓茜抓着徐嬷嬷的手不自觉用了力,一双眼里满是惊慌,死死的盯着徐嬷嬷:“嬷嬷,嬷嬷你说是吧,他不可能知道的。”

“是,是,老爷不可能知晓的,夫人安心,安心。”

徐嬷嬷赶忙的安抚她。

李梓茜慢慢放松下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不能让他知道,当年父亲尸骨未寒,他便踩着他的尸身往上爬,若是让他知道乐平的存在,他这般全心全意只为了权势的人,必定会也将乐平当做筹码的。”

她实在是怕了纪长泽了。

平日里的温柔,尊敬,口口声声将她的父亲当做自己的父亲一般。

为何那般好的人,能在一夕之间便变成了另一个人呢。

李梓茜吓怕了。

她根本分不清枕边人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能做的,也只有保护住女儿了。

她自己经历这些也就罢了,可乐平,那么小的年纪,本该是被父母宠爱着长大的,如何能让她面对一个平日里温柔可亲,关键时刻却将她抛出去当做踏板的父亲。

李梓茜稳住心神,缓缓闭上眼:“嬷嬷,你也觉得我该将乐平认回来吗?”

徐嬷嬷本是与自家夫人一般坚决的立场,可最近,她总觉得老爷貌似也没有那么不在乎夫人。

甚至,他好像还知道些什么。

她犹豫着小心劝道:“老爷膝下没有子女,兴许对乐平小姐便不一样呢?”

“若是乐平回来,他定然会对乐平好的。”

李梓茜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着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他会宠爱乐平,将这孩子捧在手心里,让所有同龄女孩都羡慕乐平有这样好的父亲。”

“可若是遇到危险,他需要旁人牺牲来成就自己的时候,也会毫不犹豫将乐平丢出去。”

“在他心中,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也没有他的一根头发重要,他永远都不会像是我一样真的爱乐平,你信不信,若是遇到危险,有箭雨射来,他第一反应都会是扯过乐平,挡在自己面前做盾。”

徐嬷嬷听的有些不忍:“夫人,不至于吧?到底是亲生骨肉啊。”

“对于纪长泽来说,我父亲犹如他父亲一般,亦师亦父,将他从懵懂小童一路带到成人,两人之间说是情同父子都有些浅显,他还不是照样踩着我父亲上位。”

李梓茜闭着眼不睁开,只淡淡道:“在我眼中,纪长泽此人,无事发生时,他便可以始终温柔,但若是一旦有什么变故,他会抛下身边所有人,只为保全自身,我从前未曾求过他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但也没想过他会为了上位落井下石。”

“这样一个随时将自己的权势放在亲人性命之前的人,我死也不愿乐平认他。”

“所以,嬷嬷以后不要再提了。”

徐嬷嬷叹口气,为李梓茜盖上被子:“小姐,睡吧,奴婢陪着你。”

李梓茜再也没说过话,至于她是不是睡着了,这便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半夜里,她被从被窝里叫起来。

“夫人,快起来,快起来。”

见李梓茜睁开眼,徐嬷嬷赶忙道:

“福泉悄悄传来消息,说是老爷被传入宫,回来便说陛下要降罪刘大人了,刘家亲眷怕是也要遭难。”

“快起来,咱们要去告知刘夫人才好。”

“对了,对了,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找来了,说可以悄悄把老夫人带出府,夫人,我们要走吗?”

李梓茜刚醒就被信息量这么大的消息砸了一脸,她迟疑几秒。

之前不愿意走,除了顾忌纪长泽,便是担心母亲了。

但若是母亲也能走,再加上纪长泽给的几万两银票,而且,以后她就可以陪在女儿身边了。

李梓茜咬牙:“我们有多少人?”

徐嬷嬷赶忙道:“我们院里的十几个小子都带来了,还有五个丫头,都是从小买来的,一直培养着,忠心的很,那些小子也十分能打,一路护得住我们。”

“好,立刻吩咐下去,带上轻便的东西,太过笨重的就不带了,我们明日白天悄悄的走。”

现在晚上有宵禁,肯定是走不了了,降罪旨意没那么快,明天清晨就走应当也来得及。

这一晚对于刘家小院子来说是兵荒马乱的,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主意,甚至都不能电灯,只能小心摸着黑收拾。

等到第二天清晨,便都以陪着纪夫人去礼佛的借口,纷纷坐上了马车。

刘乐平坐在车内,安抚的拍拍母亲的手:“母亲别担心,有什么难处我们一道抗,一家人在一起,总能平安度过的。”

外面跟车的丫头突然喊道:“小姐,你看外面。”

她掀开帘子看向外面,大早上的,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个人站着看向这边,见到她看过来,那人脸上露出纠结犹豫迟疑等神色,却始终没上前来。

刘乐平神情不动,放下帘子。

刘夫人问她:“外面怎么了?”

“何家大公子来了,应当是听闻了父亲的事,过来看看。”

刘夫人正想说那这孩子还算不错,竟然也不避嫌,见到女儿脸上神色,这话便咽了下去,掀开帘子看了看,眉皱在了一起。

这何公子脸上的表情,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排斥。

你若是怕,便不要来,你若是不怕,也别来了做出这副生怕沾上他们的神情动作。

又要来看人,又一副怕他们黏上去的模样,又当又立,是来恶心谁呢。

刘夫人放下帘子。

“行了,别管他了,走吧。”

到底也只是他们来求过亲,而她还没答应下来的关系罢了,也没必要去强求人家不避嫌。

马车一路平安走到了西郊,远处就是军营了,正打算绕过军营,马蹄声突然从远处响起,一路朝着这边而来。

本以为是军营的兵出去操练回来,他们躲在车内便好,没想到正在行驶的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刘乐平正监督弟弟背书,马车突然停下差点没往前倒,赶忙稳住身子掀开帘子,这一看,便是吸了口凉气。

外面许多兵坐在马上,刚好将他们围拢了个严严实实。

这便是东窗事发,来抓人了。

瞧见母亲与纪夫人都下了马车,刘乐平吩咐弟弟好好呆在车上,自己也下了车。

刚下去,便听到纪夫人呵斥道:“我与友人去礼佛,大人为何要拦住我们。”

“纪夫人多虑,本官并非拦住纪夫人,只是要拦住刘大人的家眷罢了。”

那坐在马上的大人显然认识纪夫人,先见过礼,才解释道:“刘生彦犯下大罪,他的家眷自然也要跟着被牵连。”

“如今一大清早的,刘夫人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是想要逃跑么?”

纪夫人还是挡在最前面:“无凭无据,你张口说说,我为何要信,圣旨在哪?”

“处理几个小官家眷而已,哪里需要圣旨,陛下降罪刘生彦,谁不知道,说起来,若不是何家公子来说,我还不知晓,你们竟动作这么快便要逃了。”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谁也没想到,通风报信的竟然是何家公子,那个之前还说喜欢刘乐平想要求娶的人。

他竟如此。

本以为他是碰巧撞见,没想到居然是来看刘家人有没有逃走的。

纪夫人不愿意让开路,她知道,若是她让开了,刘家就保不住了。

可她不让开也没什么用,很快便有人下来。

“来人,请走纪夫人。”

那位大人坐在马上,脸上露出了恶意的笑,直勾勾的看着刘乐平,冲着她弯弓。

“陛下有命,叛逃者,格杀勿论!”

在在场人猛然变色的神情下,他冷笑道:

“刘夫人,便请带着刘小姐刘公子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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