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泽还不知道老侯爷打算再练个小号。

也不知道纪老爷已经被目前的情况弄得猝不及防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搞完了这些琐碎的事,他开始处理自己的事业了。

当然了,作为一个十三岁的小少年,还是一个本来应该只上学的小少年,纪长泽不该有什么事业的。

但架不住他大哥有钱!

纪长衍本来就很会生财,他这些年虽然病着,但早就看清了侯府是什么状况。

纪老爷,那就是个糊涂蛋,你要他人好吧,他又蠢又坏,你要说他真心坏到了根子上吧,那也不是。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周三娘陷入泥沼里这么久都难以脱身。

老侯爷就更别提了,年轻的时候还好,作为臣子来说十分不错。

但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又溺爱,等着儿子废了,又开始后悔,偏偏,正事那是没怎么做过。

就好比纪长泽引老侯爷去救场。

他可是府中的主人,若是真想知道底下儿孙们的苦楚,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事情没到眼前,便懒得管罢了。

老太太那就更是个瞎折腾的。

继室,无子,便一门心思的想着折腾周三娘这个名义上的儿媳妇,一边看不上纪老爷,一边又想要笼络他的儿子。

结果现在好,仨人一起傻眼了。

宅斗斗来斗去这么多年,斗了个寂寞,直接被纪长衍纪长泽来了个釜底抽薪。

在没有出现纪长泽这个变数的时候,纪长衍就已经把未来想的差不离了。

他会早死,母亲会失去生活的希望。

侯府呢,大厦将倾,撑不住几年,纪老爷不顶事,老侯爷惯性装死,老太太沉迷宅斗无法自拔。

他能留给母亲的后路,就是他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和外面的那些瞒着侯府打下的基业了。

虽然看上去不多,但凑在一起,也足够让周三娘平平安安富贵的生活一辈子。

然后,纪长泽点亮了医术技能。

那么现在情况就非常不一样了。

纪长衍手里的这些钱不再是最后的底钱,而是一大笔启动资金。

于是,纪长泽一要,他就麻利的给了弟弟一间不错的铺子。

当然了,这样的待遇其他弟弟们是没有的。

救他们出水火的代价就是他们要为他这个做大哥的当工具人,既然要做工具人,当然要有做工具的能力。

二十个弟弟,最小的也都五岁了,全都关起来给他学。

说话唯唯诺诺,那就练。

大字不识,那就从头学起。

甚至仪态,骑射,全都是照着最高标准来教。

一群弟弟们是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学海无涯这个词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他们都被灌输了一个概念。

能这样学,那还是他们运气好。

若是不然,只瞧着他们同龄的庶子,谁家能像是他们这样,有名师教导,还有大哥亲自指导功课,规划时间。

许多庶子一辈子也就认字罢了,就这么平庸度过一生。

他们能有这样的机会,那该感恩戴德才对。

一众弟弟们被这十分真实的话洗脑,一个个看向纪长衍的视线俱都充斥满了儒慕。

对于纪长泽这个大哥最喜欢也是最自由的弟弟,也是又想亲近又胆怯。

据纪长衍观察,那位五岁的弟弟,瞧着都快要把他大哥当成亲爹了。

不过虽然那些话都是纪长泽说出来洗脑他们的,但放在京城人家眼中,纪长衍这个做法可是实打实的大度又有担当。

亲爹都未必能做到像他这样,为弟弟们请来无数名师,教导他们各种礼仪,培养风范。

更何况这些弟弟还只是庶子。

这大哥当的可实在是太称职了。

于是大家聊天的时候就又有了新话题。

“当年那位侯府的大公子可是了不得,一路考上了殿试,若不是后来突发疾病,如今怕是早已位极人臣了。”

“可不是吗?不过可别再说什么侯府的大公子了,他不是都脱离侯府了吗?可别往侯府脸上贴金了。”

说起这个,一众女眷便又笑了起来。

她们大多不是很喜欢纪老爷那样的浪荡子,如今知晓他翻车,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十分幸灾乐祸的。

这个世道都让女子要孝顺公婆相夫教子,却不去管制男人,如今周家三娘给纪老爷那样大的一个亏吃,可是让她们心里乐翻了天。

“那位纪长衍可是个了不得的,他是嫡子,又是长子,若是不离开侯府,爵位日后必定是他的,他却如此轻易的就放弃了爵位,当真是好男儿。”

“还未成婚吧?也不知晓以后要便宜哪家的女儿。”

“如此疼惜母亲,若是成婚,必定也是个性子妥帖的,夫妻和睦。”

“说起来,我听闻纪长衍去宗祠记名字时,只将一个庶弟记在了他们这一脉嫡系,其余人还是按照庶子论,不知是什么缘由?”

有与周家亲近的人家便回道:“那是他家的九郎君,从小就是养在周三娘身边的,听闻纪长衍很看重他这个弟弟呢,和离后一概事,都是这兄弟俩去跑的。”

“那也是个不错的孩子,以前也是被他亲爹耽误了,那个纪家的浪荡子,自己个是个不怎么样的,便嫉妒自己的孩子有才华肯上进,竟逼着那孩子不上进,若是在学院里考得好了,还要挨打。”

纪老爷嫉妒自己孩子这档子事,京城也是传过的,只是当时大家也就是随便一传,没怎么在意那个孩子是谁。

如今听了,都纷纷露出惊讶神情。

“原来就是那个孩子啊,我就说,他从前名声也不大好,怎么周三娘与纪长衍如此疼爱,原来是另有隐情。”

“可不是么,我瞧着,那纪家的真是个混账,居然对着孩子出气,那孩子今年也才十三岁,想来三娘与他和离,也是忍无可忍了。”

旁人俱都十分赞同。

就连男客那边,说起纪老爷来也是对他一起批判。

以前这种事他们可不是这个态度。

但这不是,实在是太特殊了吗?

若是纪老爷家里贫穷,他们说不定还能揪住这一点去批判周三娘嫌贫爱富。

要是周三娘不带走那些庶子,他们也要批判一下对方这是嫉妒心太重。

要是只带走那些妾侍,那就是这些女人不安于室。

结果现在的情况是,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找不出批评点。

妾侍还可以说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那庶子们呢。

若不是纪老爷人品太差,他们怎么可能愿意离开侯府,自成一脉。

反正怎么看,这事纪老爷都没得洗。

那还能怎么办?

只能喷他了呗。

若是不去批判这个恶人,就怕别人以为他们也是这种人品差到妻儿都不想要的。

自然的,也有是如此的众人独醉我独醒。

这种人最常见的特性就是,非要在所有人中表达出自己独有的观点。

发言的这位是个文人,功名也就是个举人,京城本地人,没入官场,平日里和官员们没什么来往,但在本地的文人墨客中十分有存在感。

这日在大家都嘲讽纪老爷时,他便十分清醒的发言。

“即使男方不对,那周家三娘也不该如此将夫家的脸面往地上踩,如此做,哪里是什么大度仁善,我瞧着,她也不过是个小肚鸡肠的女人罢了。”

他还觉得自己很好心的,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既是个大度贤良的,就不该和离,男人哪里有不爱花的,如此行径,真是让人不齿。”

旁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性子。

这位能在京城出名,靠的可不是才华,而是怼天怼地,怼出来的名声。

人家靠这个写稿子挣钱呢,还有个笔名,叫清客,意思是他看事情最清晰,绝对不会像是那些污浊的凡人一样,随波逐流。

这位清客也不是真的见到谁都要喷谁,他那是知晓周家是书香门第,做不出套麻袋的事。

而周三娘呢,又脱离了侯府,如今虽然满京城都夸赞她乃是当世奇女子,但不可否认。

一个和离没有回娘家的女子,在旁人眼里就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她虽然带着妾侍和庶子,但一群女人跟一些孩子加起来也没什么能力。

至少清客是这么想的。

纪长泽知道这件事后,就明白自己的新铺子要做什么生意了。

对付那些嘴碎的人很简单,捏住他们的生死就行了。

他开了一家药铺。

当然了,纪长泽虽然医术不错,但也没打算真的一直当个大夫,对外他的人设是做药丸不错。

如今也有不少药丸。

有的是什么补药,有的是对症下药。

纪长泽的就非常不一般了,他的铺子也没做宣传,只做了一块写了药铺的牌匾。

然后每个柜子里都是保存好的药丸,上面贴了标签。

学院放了假后,每天,在他的那群兄弟们□□沉浸学海无法自拔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的药铺里慢悠悠的画画,练字,一副提前进入养生状态的样子。

因为是个新铺子,而且当家的还是这么个小年轻,路过的人也没敢进去实验,药铺的生意就不怎么样。

纪长泽的第一笔生意还是同学身上得来的。

他的同窗周饶令同学据说生了病,满脸疹子,痒得不得了,他忍不住抓挠,结果一抓不得了,疹子生的更多了。

这位周饶令同学七绕八绕的,也算是与周家有那么一点点的亲戚关系,虽然这个亲戚关系绕的太厉害,连两家人都分不清他们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但一个姓的,又是同在朝为官,两家偶尔也会走动一下,属于君子之交淡如水的类型。

周饶令这病着实让他母亲急得不行,这个儿子是她的小儿子,自生下来就疼的如珠如宝,大夫倒是说这病可以诊治,但就是要很长时间。

可周饶令每天晚上都要被痒的死去活来,哭叫着痒,他母亲如何忍心,每天也跟着愁云满面,在去参加宴会时,便打听起了在场夫人们是否认识什么厉害的大夫。

周夫人当时正好在场,听了便心思一动,但她也怕纪长泽不愿意。

毕竟虽说大夫是救人性命的,但到底行医还是比不上当大少爷风光好听的。

她回去后跟纪长泽提了一嘴,谁料到这个侄儿一口应下,还将药铺的地址给了她,只是也叮嘱了她,只告诉对方这家药铺可以治,旁的不要提。

周饶令母亲也是担心儿子心切,听说这个铺子没什么人去,虽然有些忧虑,但到底还是托人去请大夫。

结果药铺那边说,不得行,要看病就让病人亲自来,大夫不上门。

周饶令如今床都下不了,不绑着根本控制不住去抓挠,如何能去药铺。

想到周夫人信誓旦旦说绝对有用,周饶令的母亲一咬牙,决定亲自去药铺请人。

纪长泽的药铺开的位置十分不错,但牌匾看着实在是太简单,附近又有别的药铺,还都是百年老字号,它夹杂在其中,可怪不得没生意。

周母下了马车看到这副景象本还有些犹豫,但想着周夫人也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到底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去,就瞧见一小少年正捧着一本书躺在躺椅上看,听见人进来也不迎接,视线还落在书上,懒洋洋回道:

“是病人就去里屋,不是病人就把病人喊过来。”

“我们药铺不上门,若是想要大夫上门诊治的,隔壁左转走两步有一家仁济堂。”

这态度称得上是十分大爷了。

周母病急乱投医,为了儿子也没去计较这十分赶客的态度,只礼貌道:“小童,你家大夫在哪?我想亲自与他谈谈。”

“我儿子实在是出不得门,能不能让我见大夫一面?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报酬好说,开价多少我们都愿意。”

纪长泽直接转了个身:“又来了又来了,说了不上门看诊就是不上门看诊,你就算是给我搬来金山银山,我都不去。”

这态度十分冷硬,但越是如此,周母越是充满期待。

若不是没个真本事,送上门来的生意,这小童如何能推掉。

她不死心的走到纪长泽脸那边:“我儿子真的出不得门,不是不想按照你们的规矩来,只要大夫能治好,他必定亲自登门道谢的。”

躺在躺椅上的小少年仿佛十分不耐烦,放下手里的书,一副要骂人的架势。

结果书一放下来,与周母的视线对上,他神情一顿,几乎是立刻起身,对着周母行了个晚辈礼。

“原来是周家伯母,真是对不住,晚辈还以为是旁人。”

周母愣住。

她仔细看了看纪长泽的脸,实在是认不出这是谁:“你是?”

“伯母贵人多忘事,晚辈是饶令同窗,纪长泽,饶令与我关系不错的,从前伯母来接他时,我也拜见过您。”

周母想起来了。

是,她不久前是去接过小儿子,当时一堆小少年凑在一起,饶令看到她过来时,他的这些同窗们也的确是给她见过礼。

是认识的人,那就好办了。

周母脸色一喜:“长泽,既然你是饶令同窗,可否帮我说说情?饶令如今病的厉害,根本出不得门,实在是不能上门来诊治啊。”

“饶令病了??”

纪长泽脸色一变,眼中顿时充满了担忧。

回身走到台后,拿出一个药箱出来,快速往里面放了一堆药材后,才转身:“伯母,那我们快些走吧。”

周母:“……大夫,大夫不一起吗?”

纪长泽指指自己:“伯母您既然找到这里来,就是有自己的路子,怎么不知晓,晚辈便是这药铺唯一的大夫呢。”

唯一的??

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三四岁还在上学的孩子???

周母一下子就懵了。

偏纪长泽还在那说:“知晓这个铺子的人十分少,也是个清净,伯母您能找到这,怕是通了不少路子。”

“本来我是不出门看诊的,就算是王公贵族,我也不上门,但饶令是我好友,这便为他破一会规矩,您带路吧。”

周母被他的话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这铺子本来没什么人一副破败相。

但让纪长泽这么一说,就变成了不是没人来看诊,而是知晓这个药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而且不光少,知道的人还都十分有权势,要不然怎么说周母得通路子才能找到这里呢。

而那句就算是王公贵族都不能请得动他上门,便又是无形的提高了一下他的地位。

周母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她从来没听说过京城还有一间这样的药铺。

但看纪长泽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没听过肯定不是因为这个药铺太小没什么人知道。

而是只在最顶尖的权贵人家之间流传,就好像是珍贵的破玉也只在世家权贵们手中珍藏,一些二流世家连听都没听说过一样。

这家药铺不是人少。

而是被权贵们藏在了自己的宝库。

这么一来,纪长泽本来没认出她来时,那副拽上天的态度就非常合理了。

只是周母很迷茫。

在她的认知里,大夫的地位不说低下,但也绝对高不到哪里去。

怎么到了纪长泽这里,他明明只说了几句话,可莫名的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尊敬对方。

毕竟,那些“权贵人家”可也是捧着这位的。

能在这个阶级生存良好的大家夫人,自然不是那等眼皮子浅没弄清楚情况就得罪人的性子。

即使纪长泽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能治好病的大夫,在对方的自信言语无形中透露出的“王公贵族也要按照他的规则来”等信息后,周母还是十分尊重的将纪长泽请上了早就备好的马车。

因为急着回去治自家少爷,车夫硬是把马车跑出了火车的架势,一路快马加鞭,以最快速度到了府中。

纪长泽背着药箱下车,有个小厮见状赶忙想要殷勤的帮他背,被他快速避过去。

“不必,这里面的东西很重要,不是大夫还是不要碰的好。”

于是乎,现在周家人不光对纪长泽十分尊敬,连带着对他背着的药箱都小心翼翼了。

一路快步走到了周饶令房中,还未进门,就听到他嘶哑的喊叫。

“痒!!!好痒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一行人推门进去,入目可见,就是满脸都是抓痕长满痘痘的周饶令。

“我的儿啊!!!”

周母见儿子惨状,眼泪一下子就落了满面,跑上去就要抱住对方。

“别过去。”

纪长泽严肃呵住,沉着脸后退到门口,慢慢打开药箱。

周饶令痒的神志不清,根本没注意面前是自己的同窗同学,还在不停地挣扎试图挠痒。

周母包括所有下人都被纪长泽的严肃给镇住了,谁也不敢动,满屋子都安静下来。

只看着纪长泽从药箱里拿出一张手帕,系在自己脸上,接着又拿出另外一张手帕和一卷丝线,递给离自己最近的小厮。

“你去把这个盖在他手腕上,然后用丝线系住他手腕,把另一端丝线递给我。”

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丝诊??

太医可都做不到如此。

那小厮也意识到大夫不肯进去还在脸上蒙着布是这病会传染,顿时吓得双.腿打哆嗦。

偏偏又不敢不听话,只能这么战战兢兢的上前,先将手帕盖在上面,再在周饶令手腕上系上丝线。

纪长泽拿到了丝线的另一头,慢慢闭上眼。

丝诊在这个世界是没有的,是他在别的地方学来的手艺。

严格来说,学会丝诊后,和普通诊脉也没什么区别,但是,它可以装逼啊!

静静闭眼一分钟后,纪长泽睁开眼。

哦豁!

果然是他想的那个病。

本来以为只是个过敏或者疹子来着,没想到周饶令运气真是爆棚,一得病就得个棘手的。

纪长泽一边想,一边快速把丝线丢在地上,然后拎着自己的药箱就往外跑。

一路在周家人懵逼的视线下跑到院子中间,才扬声下了诊断:

“伯母放心,饶令没什么大碍。”

所有人:“……”

没什么大碍你跑那么远干什么。

周母急急走出来:“那饶令这病可以快点治好吗?”

纪长泽:“治好问题不大,但是伯母,我觉得您先要把您府关闭。”

“饶令这病,是天元病。”

刷——

周母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

天元病,乃是一百多年前天元帝在时的一种奇病。

因为是天元年,这病便又被称之为天元病。

发病的人刚开始会奇痒难耐,抓挠全身,浑身都起小疙瘩,随后会全身虚弱,无力,之后腹中脏器俱都失去功效。

这病是慢性,刚开始可能会被误认为其他症状,因此也难以发现,就算是发现得早,也没法子可以治。

染病后,不死也要瘫一辈子。

最可怕的是,这个病是传染病,而且传染率十分高。

当年天元纪年这病一发,京城死了几万人,全国死了十几万。

这病最后消失不是因为大夫能治,而是因为当时的天元帝直接进行了最简单的方式,所有病人全都关到一个地方。

所有尸体一律烧死。

这也是一直以来处置瘟疫办法,只要没有病人,就不会再有人被传染。

天元帝是个狠人,他发布这条命令后,自己也染上了病,身为帝王,他也没给自己特权,将皇位传给儿子后,亲自走进了那座城。

这病被称为天元病,也有纪念天元帝的意思。

这件事虽然过去了百年,但当初死伤无数,损失惨淡,但凡是稍微大点的家族在他们小时候都会说起这段历史,周母自然也学过。

她当年只看那段书上的内容就觉得惊心动魄。

结果她最疼爱的周饶令得的居然是天元病。

“儿啊!!我的饶令!!!!你还这么小,还这么年轻啊!!”

眼看周母心态大崩,纪长泽冷不丁来了一句:

“伯母现在哭还太早了一些,天元病又不是不能治。”

周母啜泣:“是,我知晓,这病不能……什么??”

她猛地抬头,望向面前的小少年:“你说什么?这病可以治??这可是天元病啊!”

纪长泽十分肯定的点头:“可以治。”

眼见周母激动地朝自己走了好几步,纪长泽利索的往后一推。

“伯母您先离我远点。”

周母眼泪一下子就又下来了。

“你、你不是说能治吗?你都怕染上了,这病果然还是不能治。”

纪长泽的确是怕染病。

“伯母,这病发病起来初期就是奇痒难忍,若是不出意外,晚辈是唯一一个能治此病的,若是我也发病,到时候浑身发痒,我还如何去救饶令。”

这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在恐怖的天元病面前,就有点让人怀疑其真假了。

周母如今脑子里乱成一片,也没心思去辨别真假。

倒是周饶令身边的书童有些茫然,他认识纪长泽,知道这是自家公子的同窗,对方虽然以大夫身份前来,但他从前没少去书院等着周饶令。

对纪长泽,也还是停留在一个普通的侯府庶出公子的印象上。

此刻见他信誓旦旦,便忍不住问:“纪公子,我家少爷发病已经有三日了,我从来都是与少爷形影不离,他病着的时候,也是我伺候的,若是真的是天元病,小的为何没事?”

纪长泽也不在意他的质疑,只说:“你撸起袖子看看自己的胳膊。”

那小厮这些天为了照顾周饶令一直也没时间去洗漱,听到这话直接撸起胳膊。

只见胳膊上,已经布满了大片的红痕。

——哗!!

他周围的人立刻面露惊悚,离着他远了一点。

天元病潜伏期的时候,就是这样浑身都是红痕,初期很少,让人会觉得只是不小心哪里剐蹭到,等着红痕转变为红疹,最后是痘痘,那便晚了。

纪长泽又从药箱里掏出一个丝巾,继续盖在下半张脸往脑后系。

“这病治起来倒是不碍事,但若是传染开了,到时候病人太多,总还是要有伤亡的,伯母您还是闭府吧。”

“等着我将饶令唤醒,还要问问他发病前都去过哪里,他每日至少洗一次澡,若不是接触过有病症的人,这天元病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生。”

说着,他又从药箱里掏出自己的自制手套和能把人浑身罩住的单薄防护服,对着周家人一笑:

“放心,问题不大。”

亲眼见证他就差没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的周家人:“……”

这幅样子说这句话,让人还真挺有点不敢相信的。

但不敢相信也要相信了。

天元病一百年前就没人能治,如今若是不信纪长泽的话,周饶令就只能等死了。

周家的当家主母下令,周家各个门立刻闭府,任何人不能出入。

刚下朝的周父下了马车,看着紧闭的自家大门:“?”

他派人去敲门,小厮隔着门喊。

“我们夫人说了,府中闭门,任何人不得进出。”

周父身边的人:“我们不是别人,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那小厮很严肃:“夫人说,老爷也不能进。”

周父:“……”

出了趟门不让回家了,这就很离谱。

他与周母感情深,倒是没多想,只询问发生了什么。

周母听说他回来了,赶忙过来到了门前。

——隔着门跟他说。

就是上了一次朝,回来就得知自家儿子得了凶险可怕的天元病,这些天一直守在儿子床边的夫人也可能得了病,现在为了不让病症再扩散,夫人只能闭府。

周父整个人都懵了。

下班回来,全家都要玩完这个消息还是太刺激,他差点没倒过去。

“夫人,你别哭,我也看过饶令,我也可能染病,有什么事,我与你一道抗。”

周母背靠着门,不肯让他进来。

“你公务繁忙,也只看过他几次,如何能染病,老爷,你别进来,就算我们有个什么好歹,你也要好好的。”

“夫人!”

“老爷!!”

“你我夫妻,二十年的感情,我如何能放置你不管!要死我们一起死!”

“不行,老爷你好好的替我与饶令活下去便好,下辈子,我们再做夫妻。”

“为什么!!为什么此等事要落在你我夫妻身上,夫人若是去了,为夫也不独活,你我二人,下辈子便化作比翼鸟。”

“我飞到哪,老爷便飞到哪。”

“若不然,变作鸳鸯。”

“相携一生,你为我梳毛,我为你抓鱼。”

“夫人啊!!!!”

“老爷啊!!!!”

夫妻二人隔着门,痛哭出声。

场面一时相当煽情。

正哭的厉害,一个小厮连蹦带跳的跑了过来:“夫人,夫人!小少爷好了!!脸上的红疹消退了许多,人也清醒了!!”

“夫人这病果然如纪少爷说的,可以治啊夫人!!”

百年前的天元病也不是没有痊愈的病例,虽然少的可怜。

但红疹消退,就是痊愈的迹象了。

还在痛哭的周母周父:“……”

他们立刻止住哭声,擦了擦脸上眼泪,端正身姿,又恢复了原来的端庄从容。

周父干咳几声:“咳,既是可以治的,夫人把门打开吧。”

周母掏出手帕擦擦眼泪,下令开门。

门打开了,夫妻二人走在一起,态度十分自然的朝着小儿子院子里而去。

“倒是未曾想,饶令还有这一场祸端。”

“好在逢凶化吉,日后必定平平安安。”

“嗯,夫人所言甚是,为父不在时,夫人一知此事便当机立断闭府,倒是有大将风范。”

“老爷客气了,也是与你学的。”

若是忽略两人哭红的眼和鼻子,倒真的一对处事不乱,稳重大气的夫妻。

***

周饶令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迷迷糊糊的回想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病了。

身上没了那股折磨人的痒,他松了口气。

看来这个病是治好了。

刚睁开眼,便对上了眼眶还泛红的父母,周饶令顿时心中一暖,未曾想到父母如此爱他,就连一向正经严肃的父亲都为他哭了。

“父亲,母亲……”

“你先别起来,这次大病一场,还是要好好休养的。”

周母安抚住儿子,忍不住道:“说来还是要感谢你好友长泽,若不是他听闻你有事赶来,怕是,怕是你出个什么事,我们也救不回来。”

除了纪长泽,这个世界上怕是无人再能诊治天元病了。

“长泽?”

纪长泽?

周饶令十分茫然,他虽然和纪长泽熟悉了一点,但也称不上是好友啊。

“我与他,并不算是好友。”

“怎么会不是呢,你可不知晓,长泽十分有本事,就算是王公贵族都请不来家中诊治,本来我也是请不到他的,谁知晓,他一听说是你,便立刻跟来了,你们这交情非同小可啊。”

纪长泽和他??

周饶令整个人都陷入到了懵逼状态中。

“可是我们不怎么……”熟啊。

“无事的伯母,饶令这是刚刚病好,脑子还有点不清楚,喝一些药就好了。”

纪长泽熟悉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穿着严严实实的同窗端着药过来。

不等周饶令反应,先喂了他一勺。

周饶令:“……苦……”

纪长泽笑眯眯的:“良药苦口,喝了这个药,你就想起来我们是好友了。”

说完,又是一勺。

周饶令:“……但是我们真的没有……”

又是一勺。

“你是不是记错……”

再来一勺。

七次下来,周饶令苦的说不出话来。

眼见纪长泽还要喂,他赶忙开口:

“是!!是!!我想起来了!!”

“我们是好友!!”

纪长泽这才满意放下勺子,转身对着周父周母风轻云淡道:“伯父伯母瞧,我说他是病糊涂了吧,看,喝了我这药就想起来了,不是晚辈吹嘘。”

“我这药,那是药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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