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延舟回到宿舍, 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外交礼遇。

他被其余三个人举起来卡大树了。

宿舍里当然没有树,卡的是上床铺用的梯.子,梁肯忿忿质问叶延舟, 为何偷跑成功还悄摸不吭声。

叶延舟大义凛然:“怕你们要求轮流去签到, 耽误我学习。”

“思政课你怎么不怕呢?再说你毛长齐了吗,就不能明年再学?”

“长齐了。”叶延舟义正言辞。

在众人的咒骂声中, 他拿出从图书馆刚借的书,想赶在熄灯前完成沈瞳交办的任务。

梁肯一看那书的封面, 更生气了:“天才, 你是要掌握全世界所有编程语言吗?怎么又学上R了?”

“我爱学习。”叶延舟言简意赅。

临近熄灯, 他终于写完答案, 上交任务,然后静待奖励到来。

【目目:真厉害,你怎么什么都会】

叶延舟抿嘴,开心地收下奖励。

他都能想象出沈瞳的样子, 眼睛稍圆,是真心感叹,嘴巴微嘟,是不大服气。

接下来她会沉默一会儿, 自己把题目吃透,也许还能给出其他不同的几种解答,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答案, 而是方法,她总会习惯性探索事情背后的本质。

他的女孩,特别可爱。

只是,她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他一个从来不怎么用Q的人, 突然全年24小时全天候在线,背后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M:说出来你会生气】

【目目:?】

【M:这个真不会,所以我现学的】

【目目:今晚?】

【M:刚刚,一小时前】

【目目:……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你聊天。】

叶延舟单手握拳,压住了上扬的嘴角。

他们的邦交,终于恢复了正常化,她在他面前又回到了轻松自然的状态。

下次他一定倍加小心,不再贸然行动,不再要求见面,他要耐心等来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她消失的两个月,他差点飞回S市去找她。

懊恼,焦虑,还很心疼。想对她说,只是一次考试罢了,没什么大不了,不至于没脸见人,人生还长着呢。

尤其不用害怕见他,不管她什么样子,在他眼里,她永远最好。

但他不敢说,他怕把人吓跑。

又随意扯了两句,沈瞳与他道别下了线。

叶延舟合上电脑,准备起身去洗漱,刚一转身,被人一掌拍落,直接给“椅咚”了。

“我观察你很久了。”梁肯虎视眈眈。

“每天睡前,你都会聊Q。每次聊Q,你都会傻笑。你的Q上只有一个人,头像是可爱小狗。哥不是存心偷窥,只是视力5.2,过目不忘,逻辑过人。所以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偷偷谈恋爱?”

“对,”叶延舟爽快承认,“纠正一点,我正大光明没偷偷。”

梁肯被他的爽快震惊了。

“说好的今生一起单身狗呢!?你才16岁啊你谈什么恋爱?”

“宝玉这么大的时候,都谈了一整本四大名著了。”

“你哪来的女朋友?”

“不告诉你。”

不告诉也不行,宿舍里有人脱单,是比拿了特等奖学金更重大的事件,少不了一番严刑逼供。

于是这一晚,夜谈的话筒毫无悬念递到了叶延舟手中。

“初中同学,还没表白,多年没见,异地相隔上千公里。”叶延舟简单陈述。

“……大舟,这叫单相思,不叫女朋友。”隔壁床的周凯一阵无语。

“迟早的事。”叶延舟平淡道。

“靠,你们听听,这种bking口吻,长得好看了不起吗?就真的这么自信吗?”梁肯今天非常生气。

叶延舟在床铺上翻了个身。

误会了,自信那是完全没有,执着罢了,他只要她,非她不可,一定要追到。

“弟妹长啥样,有照片吗?看看。”

照片还真有,不过年头有些久了,还是高一那年拍的,他们的最后一张合影。

那次聚会比较匆忙,沈瞳貌似都不记得了。

但他记得很牢。

*

当时他们已经整整一学期没有见过面。

实验中学提倡素质教育,应试方面偏弱,简而言之就是不够鸡血。

该校培养出来的学生,个个多才多艺,开朗自信,充满创造力,但单纯比考分,绝对不如其他的市重点。

所以不少学生在中考时,会选择报考其他学校。

叶延舟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他知道沈瞳的偏好,这所学校是机器人特长,仅此一条就可以把她留住,她不可能做出旁的选择。

少年他年少无知,没料到不是所有家长都像程安然,完全尊重孩子的自主选择。

沈瞳想选什么不重要,瞳妈想让她读最好、最鸡血的高中。

偏偏那段时间,他和沈瞳赌了一点小气——这事也让叶延舟吃到了教训,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跟沈瞳赌气,否则到头来,吃亏的都是他自己。

不就是嘲笑了他两句吗?他竟然两天没有理她,太蠢、太没度量了!

什么心胸?活该他被惩罚!这么大的男孩子,还会被鬼屋吓哭,难道不应该被嘲笑吗?就让她笑两声又有什么关系?他应该想方设法锻炼胆量,早日令她刮目相看,而不是生气不理人!

后来叶延舟从这个事件中,总结出几条重要定律:

定律一、目目总是对的,如果不对,没有这个如果,把如果拖出去枪毙。

定律二、目目嘲笑他是他的荣幸,他应该躺平任嘲,努力改进。

定律三、不吵架,万一吵架也要保持沟通,绝不能搞冷暴力。

上述定律令他受益终身,不过为了获得以上经验,他还是付出了高昂的学费——直到志愿提交完,他才发现沈瞳偷偷放在他抽屉里的纸条,告诉他自己选了市一中……

他一脸晴天霹雳,而她以为他是故意赌气,才没选跟她同一个学校。

总之,阴差阳错,他们分开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只能通过“虫洞”论坛来联系。电子鸿雁往来,总归还是差点意思,如此过了一学期,他有些焦躁地觉得,她对他似乎越来越淡了。

所以高一的那个寒假,听说有人组局老同学一起聚会,他立刻冲了过去。

吃饭、K歌、狼人杀……殷切盼望了三四个小时,她才姗姗来迟。

——似乎瘦了一些,笑容也比以前少,让她有种少女式的朦胧忧愁。

他听到心中翠竹被风潇潇吹过,流雪回风扑面而来,忍不住眯起眼睛想,她真好看。

却忘了追问,忧愁背后的缘由。

当然,估计即使追问,也不可能问出个所以然,何况他也不大敢开口。

那时候他正处于生长发育的尴尬期。唇上有须,额头长痘,嗓音被粗砂纸磨过,再不可能上台扮演白雪公主。

从小当惯了漂亮小孩的叶延舟,难得因为外表出现自卑,招呼也没跟沈瞳打,只默默坐在了她的身后。

她似乎有心事,来得也晚,玩游戏也走神,最后因为抽到了狼人,勉强打起精神玩了一轮,演技还成,但在他看来还是破绽处处,很快就被逼到了墙角。

好在她素有急智,一顿逻辑精妙的狡辩,再次引得大家游移不定。

最后的投票环节,关键一票落在了他的身上,她像往常一样凑近他,琥珀色的猫眼闪动:“我不是,信我。”

他如她愿,投了反对。

她如他愿,笑得开怀。

总算看到她露出两颗俏皮小虎牙,笑得和从前一样甜。

*

叶延舟摁亮手机,指尖拂过屏保上女孩的笑脸:“有照片,很漂亮,不给看。”

梁肯大喊牙倒。

“你为什么不表白?离得这么远,人家又那么美,落袋为安啊兄弟。”

“怕失败。”

“不是吧阿Sir,你怕什么失败,相信我,你将所向披靡,无往而不利!”

叶延舟枕着手臂,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

“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哈?她喜欢哪种类型,成熟大叔吗?”

艺术范儿……文艺腔调吧……叶延舟沉沉叹出一口气。

喜欢摇滚明星,驻唱歌手,钢琴王子……总之,不是他这种五音不全的理工男。

艺术女和理工男不得善终,这是他从自己父母身上学会的道理。

他再努努力吧,实在学不会唱歌弹琴,至少先从外表上靠近。

把人骗到手再说。少年皱着眉,下定了决心。

*

梁肯一番警示,成功在叶延舟心中留下了阴影。

他斟酌许久,还是向沈瞳发起了全新的聊天话题。

以前他俩完全就是学习兴趣小组,现在,他开始润物细无声地加入一些个人情感咨询。

为了避免把她吓跑,他先从自己入了手。

叶延舟向沈瞳如实相告,如今,他是A大告白墙的一枚红人。

【目目:真的吗?男生还是女生?】

【M:……】

【目目:sorry,毕竟你长得那么美……】

暗恋对象夸自己长得美,心情居然完全不雀跃。叶延舟很想给她发张照片,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白雪公主。

看看镜子,到底作罢,不行,没准备好,还没完全修炼成型。

他必须一击而中,彻底颠覆掉她脑海中的刻板印象——谁说青梅竹马好,青梅竹马是个坑。

【M:女生。都是女生。书本放在自习室,经常会被偷塞纸条】

【目目:厉害了,校草弟弟】

【M:你呢,有没有遇到人跟你表白?】

他总算进入了想问的正题。

【目目:你说男生还是女生?】

【M:……】

【目目:哈哈哈,谁会跟我表白啊,唯独比较受流浪狗欢迎】

【M:为什么不会,你很可爱】

这句话用尽了叶延舟的勇气,是他这些年来说过的最接近于表白的话,结果对方回应:

【目目:弟弟长大了,会说好听的了,老怀甚慰】

反正,那天刺探的结果,也不能说达到了叶延舟的目的——她完全没有get到他试图散发出的信息素,还是照旧平常以待之。

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达成任何目的——聊到最后,他成功地把话题拐带到了:本科阶段的学习极其重要,你看我废寝忘食,每天课程排满,争分夺秒学本领,哪有那个时间谈什么无聊的恋爱。

沈瞳深以为然,表示他说得对。

*

几年后,面对每天废寝忘食、日程尽数排满、争分夺秒搞机,觉得约会没啥意思的女朋友,当事人就只有一个感觉。

后悔,非常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弟弟,你没有女朋友,暗恋也不叫“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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