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翡身后跟着常德与绿水, 绿水曾帮明朗念过明远山的信,她很快察觉宴厅中情形不对,只是以她身份, 恐护不住明朗, 当即与青山一合计,立刻偷偷出去,直奔皇城而去。

却好巧不巧,竟在明府附近不远的一条街上撞见了容翡的马车。

原来容翡今日出宫早,见时辰尚早, 反正无事, 便信步来到这明府所在大街,随意看看, 预备等明朗吃完, 再一同回去。

去明府的路上, 绿水将明府内自己所见所闻简单告之容翡。

容翡一言不发,不待明府下人通报,直闯入内。

所有人呆住,谁也没想到容翡竟会忽然而至。

容翡刚从朝堂上来, 一身绯色朝服,外罩深色大氅, 腰系云纹革带,头戴朝冠, 身材修长笔挺,宛若雪山青松, 凛然而贵气。偏面庞如玉,剑眉星目,俊美无双, 堪比那神仙画儿中的神仙儿郎。

在座之人皆听过京城第一公子的名头,然亲眼见到,如此近距离亲眼见到,尚属第一次,只觉果然名副其实,甚至比传闻更加惊艳才绝,一时间厅内女眷莫不双眼放光,齐齐凝视。尤其那些还未出嫁的闺中女子,一时间芳心乱跳。

然而待看清他面上神色,皆心中一凛。

只见容翡虽不见明显怒容,却面沉如水,不怒自威,眼神犀利,仿若藏着一把利刃,让人见之通身发寒,再不敢靠近半分。

“容大人?!”

明远山反应过来,忙快步走出,上前相迎,明夫人短暂惊愕过后,立刻笑容满面,也跟了上去。

“哎呀,容世子,您怎的来了?”

容翡却谁也不看,理都不理明远山与明夫人,自进来后,他的目光便一直落在明朗身上。容翡迈步,径直从明远山与明夫人二人中间穿过,将二人险些撞个趔趄。

容翡袍角带风,停在明朗面前,长身玉立,微微低头,看着明朗,语气淡淡。

“谁欺负你了?”

明朗坐在凳上,木然的表情被惊愕取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听见容翡的问话,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委屈,顿时站了起来,脱口道:“你怎么才来啊。”

尾音带着一点轻颤。

然而明朗马上意识到这是有许多外人的场合,立刻控制住,眨了眨眼,将眼中的酸涩逼了回去。

容翡看着明朗的眼睛,再次说:“我问你,谁欺负你了。”

被无视了的明远山有些莫名其妙,明夫人勉强维持住笑容,还在思索说些蓬荜生辉之类的话,听见容翡那句,面色登时一变。

明夫人心念电转,忙快步走过去。

“朗儿怕是不舒服吧。刚安嬷嬷说了一嘴,人多我也没顾得上细问。朗儿,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容世子不必着急,可先坐下喝杯茶。”

容翡却像没听见,仍旧看都不看明夫人一眼,只看着明朗。

明夫人笑容渐渐僵硬。

这一下所有人都发现了气氛的异常,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你是我容翡的冲喜娘子,容国公府的救命恩人,若谁欺负你,容府定会十倍奉还。”

容翡面无表情,语气仍旧云淡风轻,然而那话里的森然和冷冽却所有人为之一震。

尤其明夫人,容翡虽自始至终未曾看她,那意味十足的话语却像一把刀刮过她的面颊,让她心头巨震,脸色发白。

明朗静了片刻,终于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有点不舒服。”

她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明白这样的场合,闹开对谁都不好,只会平白增加他人口中谈资而已,明府倒罢了,却不想容国公府与容翡卷入这般的无端是非之中。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此刻只觉恶心,难受,想尽快离开此地。

常德暗暗吁了口气,旁人不知,他却最清楚,自家公子真动了怒,甚至动了杀气,如果这一刻明朗真告了状,保不齐公子会做出什么来。如今多事之秋,最易被人抓住把柄。

好在朗姑娘玲珑有心,竟什么都未说。

要替朗姑娘出头,日后公子有的是办法与手段,断不可此刻意气用事。

虽然公子非意气用事之人,然则此际公子却异于常态,他还从未见过公子除去公务政敌之外,因任何其他人而如此动怒过,难免忐忑。

容翡眸色幽深,深深看明朗一眼,道:“回国公府?”

明朗点头。

容翡这才终于看向明远山,明远山始终有点莫名其妙,不知容翡怎会大驾光临,又用意何在,见他对明朗态度,又隐隐有些诧异。

容翡:“明大人。”

明远山忙道:“容大人。”

容翡:“明朗如今为我容府之人,日后她何时离开,要见何人,唯随她愿,任何人不得强求与打扰。明大人,可行?”

容翡虽言语仍算客气,似在征询,那语气与神色却分明不容置喙。

明远山虽平庸,却并非蠢笨如驴,他听出容翡的怒意,心里猜测也许容翡知道了明朗在明府的处境,他一面心有疑虑,一面忙笑道:“能得容府欢心,是朗儿之福。日后还请容世子多多担待和照顾朗儿了。”

容翡淡淡瞟了明远山一眼,冷峻而讽刺:“放心,断不会让她再受任何委屈。”

容翡侧首,朝明朗伸出手:“走吧,回家。”

明朗牵住容翡的手,容翡从外头进来,手掌带着些许凉意,却干燥而有力,蕴藏一股让人为之安心的力量,明朗跟着他,往外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明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过来,一直站在一旁。

她花枝招展,是厅内最美丽的女孩儿,前一刻众星捧月宛若公主,此刻面颊发红,双眼发亮,紧紧盯着容翡,见他转身走来,便情不自禁向前一步。

是个人,都该能看见她。

容翡却视若无物,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眼风都不曾留下。

明朗走到门口,一时不察,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容翡眼疾手快扶住她,继而看看外面,不知何时天空飘起小雪,路面隐有湿意。

绿水欲前来相扶,容翡却一躬身,直接抱起了明朗。

“哇。”厅内传来几声惊讶而钦羡的惊呼。

今日相请之人,多是明府平日结交,因冲喜娘子之事,俱认为明府攀附上容国公府,日后自不可同日而言,然则今日见了这场面,却不禁纳罕,这分明有些不对啊……众人相互面面相觑,心中犯嘀咕。

明夫人脸色青红交加,明雪则面白如雪,再不负方才春风得意模样,双眼充满嫉恨,死死盯着那修长背影。

容翡双臂轻柔而有力的抱着明朗,一路往外。

明朗双手攀着容翡的脖子,脸庞埋在兜帽里,靠在容翡胸膛。

明朗闷声道:“我没哭。”

容翡嗯了一声

过的片刻,容翡淡声道:“可以哭。

明朗双臂紧了紧,将头埋的更深一点,像只小鸵鸟,没再说话。

明朗之后一直没再说话,直到马车驶离明府,走了很长一段之后。

车内只有容翡与明朗,其余人坐明朗来时的马车,紧随其后。

上车坐定后,容翡试图松开明朗,明朗却收紧双臂,更紧的搂住他。容翡顿了顿,便没再动,任由她安静的抱着。

马车驶过繁华的街道,中午时分,正是热闹。外头的人声,笑声,钻进车内。

“说了今日带你逛逛的。这条街很热闹,要不要下去看看?”

明朗不出声,摇摇头。

“好,改日再带你来。”容翡也不强求。

街上人多,马车不疾不徐的平稳行驶,宽敞的车内只有容翡与明朗二人,淡淡的香气萦绕车中,容翡之后也没有再说话,明朗的脸颊埋在容翡颈项中,额顶与容翡的下巴相触。彼此呼吸可闻。

过的片刻,容翡感觉到颈畔传来湿意,明朗的呼吸渐渐加重,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容翡依旧无言,只伸出一只手,按在明朗背上,不熟练但轻柔的拍打。

明朗揽着他的脖子,呜呜呜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今天下班晚了点,又等了好久的车……稍等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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