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容翡特地告假半日,带着容殊儿容静儿与明朗上书院,见先生。

对容翡来说, 人生头一回,算是难得的经历了。

经过一夜, 校正不若昨日那般怒火冲天,但仍旧余怒未消, 十分不留情面, 吹胡子瞪眼将几人当着容翡的面好好训了几人一顿。

三人齐齐低头站在校正与先生面前,面带羞赫, 不敢反驳, 聆听教诲。

容翡并不插言, 待校正训的差不多了,方适时开口道:“昨日在家已罚过几人,谅不敢再犯。若有下回,望先生重罚之。”

明朗几人赶紧跟着道:“学生知错,再不敢了。”

几人态度良好, 又有容翡在侧,校正又训了几句, 便道:“回去各写八百字自省书, 后日堂上宣读, 引以为戒。若再有下次, 便不必来书院了。”

三人忙道是。

容翡与校正寒暄几句,起身告辞,三人行了礼,一道出了书院。

来时容翡与明朗同一车,容殊儿容静儿共乘一辆, 容翡还要去上朝,便让明朗搭殊儿静儿的车一同回去。

容翡走时,买了三串糖葫芦,分予她们一人一串,未说什么,三人却都耳朵微微发红,忙叫他快走吧快走吧。

三人目送容翡离开,然后上车,驶回容府。

车厢中,三人默默吃着糖葫芦,一时安静无言。

明朗悄眼看容殊儿容静儿一眼,但见两人也在悄悄看她,面上俱有些不自然,想必自己也是一样的,心里都不计较了,却挺不好意思,不知该如何开口。

容静儿终究大一点,开口道:“那个,朗妹妹,你昨日没伤着吧。”

明朗忙道:“没有没有。你们呐。”

容静儿道:“我没有。”

“……我也没有。”容殊儿干咳了一下,说。

明朗:“哦,那就好。”

“嗯。”

“嗯。”

再度无言……

明朗咬着那糖葫芦,心想,有点难吃。容殊儿与容静儿显然对那糖葫芦也不怎么喜欢,却仍拿在手中,不时咬一口。

明朗咽下口中食物,清清喉咙。

“我……”

“之前……”

“那个……”

却是三人都同时开口。

明朗忙道:“你们说。”

“还是你说吧。”容静儿也忙道。

对容静儿两人而言,大约还从未与谁这般打过架吵过架,对于善后事宜明显不在行,而明朗心中虽早已真不计较,但毕竟与她们还不算太熟,还是怕一个不好,触碰到敏感点,因此也十分小心翼翼,于是三人便陷入胶着状态。

“你们说吧,你们先说,没事。”

“不,不,还是你先说吧。说什么都行。”

“还是你先……”

……

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容殊儿忽然快速道:“昨日之事是我们不对,还有之前对你多有无礼,也请你见谅,不要往心里去。若你不能解气,现在随你打骂,我绝不还手。以后我断不会再犯,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相处吧。”

她给人脸色毫不掩饰,打架时说上手便上手,想不到道歉也是干净利落,语速很快,啪啪啪啪如秋风扫落叶。

明朗一时都未反应过来

容静儿也跟着道:“请你别往心里去,日后我们好好相处。”

明朗忙道:“我也有不对……好的好的,以后好好相处。”

三人彼此对望一眼,又各自移开,然后各自继续吃糖葫芦。虽已说开,然则气氛委实有点严肃,一时间仿佛都不知接下来如何办……明朗脸上挂着点僵硬的微笑,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如此正式的道歉场面,实在是……

所幸不多久终于抵达容府。

“那个,到时去找你玩。”

进府后,几人分道扬镳,各回各院之际,容殊儿略有点别扭的说道。

“嗯嗯,好的。”明朗道,想了想,又跟了句:“欢迎你们,随时来。”

彼此都正经的不能再正经,客气的不能再客气。

不管如何,明朗总算放下一桩心事。虽与容殊儿容静儿发生了这一出,心里却并无甚隔阂,只因这二人对她本人其实并无多少恶意,而且即便之前那般不满,也未曾真的欺辱过她,便是那时打架,也是容姝儿突然的爆发,容姝儿当时亦想阻拦,被推倒,方才出手。相比曾经的明雪明如,实在不值一提。

明朗原以为容姝儿说来找她玩儿只是客套话,谁知,当天下午,人竟真的来了。

那时明朗刚午睡起,人正蒙着,坐在桌前醒神,忽听门外传来绿水诧异的声音:“大姑娘二姑娘?”

绿水反应迅速,忙将人迎进屋:“姑娘们快里面请。朗姑娘,大姑娘二姑娘来了。”

明朗立刻站了起来。

容姝儿与容静儿走进来,两人没带丫头,只二人相携前来。容姝儿手臂上挂着只编织篮,上面覆着一锦缎棉被,遮盖的严实,似乎不轻,容姝儿提的颇为吃力,容静儿在一边小心扶着。

两人进来后,便将篮子放到桌上。

明朗诧异的看看篮子,又看看二人。

这尚是两人头回进侧院,绿水立刻叫上侧院所有人都前来行礼,见过容府两位姑娘。

容姝儿却竖起食指,“嘘,小点声。”

容静儿亦轻声道:“都不必伺候,各自去忙吧,我们来找朗妹妹玩儿的。”

青山便领着几个小厮退下,绿水和溶溶滟滟上好茶水和点心,也退到门外。

明朗十分开心二人来,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不过她们来的太突然,什么招待的也没准备,只有些平常的点心。她挑了几样平日里她最喜欢,觉得味道最好的,让她们吃。

容静儿谦让:“我们吃过方来。”

容姝儿在房中转悠,四下打量房中摆设,目中充满好奇,道:“这侧院还不错嘛。”

明朗笑道:“要到院子里逛逛,看看其他地方吗?”

容姝儿摆摆手。

三人一时又无话,房中一片静谧。

明朗喝了口茶,脑中思索话题,总得讲点什么呀。忽然容姝儿放低声音,冲明朗招招手:“你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明朗便走到桌子另一侧。

只见容姝儿小心揭开那小棉被,露出篮子里的东西,明朗登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竟然是个小婴儿。

此婴儿不是别人,正是二夫人的小女儿,容府三姑娘,容巧儿。

“我的天!”明朗忍不住惊呼。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上次……这便带来,随你玩儿。”容姝儿豪气干云道。

“可,可以吗?”明朗为容姝儿的用词而好笑,又十分紧张。这个“礼物”实在太出乎意料了。曾经容姝儿不让明朗逗弄巧儿,明朗并为介怀,容姝儿自己却显然一直记在心中。

“当然可以!”容姝儿斩钉截铁,道:“这是我妹妹,我说可以便可以。”

巧儿睡的正熟,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睡的胖嘟嘟的脸颊发红。

明朗道:“我是说,可以随便玩儿吗?”

容姝儿肯定的点头:“当然!小孩子就是用来玩的,越玩她越开心呢。等会儿她醒了,你随便玩,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明朗伸出手,捉住巧儿的小手,巧儿无意识的抓住她的手指。

明朗十分感动,想一想,说:“你等等。”

说着走到卧房,将被子里睡的正香的雪团挖起来,递到容姝儿容静儿面前:“也给你们随便玩儿。想怎么玩便怎么玩。”

雪团被扰了清梦,发出不满的瞄声。

明朗举着猫,与容静儿容姝儿三人彼此相望,空气静谧一瞬,忽然不约而同都笑起来。

“噗嗤。”

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好一阵才停下来。

所有的尴尬与微妙气氛,忽而烟消云散,瞬间消融。无人再提之前的事,也无须再开口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笑里。单纯的世界,一笑泯恩仇。

雪团蓝色的眼睛充满困顿与迷惑,从明朗手中跳下,跃进篮中,挨着巧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一闭眼,又睡了。

明朗带容姝儿容静儿去外头院子里逛了逛,带她们看看海棠树,天井,还有东边的小厨房。

“你会做饭?好厉害!什么时候尝尝你的手艺啊。”

“好呀。你们想吃什么?”

“我们想想,到时告诉你。”

“嗯呢!”

容巧儿睡醒,哭声引来绿水等人。几人大吃一惊,随即惊喜不已,尤其安嬷嬷,非常喜欢巧儿,立刻抱到手中,又吩咐其余人等准备水,吃食,玩具等等。

这一下午,侧院热闹极了,逗小孩的逗小孩,逗猫的逗猫,猫和小孩也玩成一团,院中笑声连连。

然而侧院中欢声笑语之时,二夫人院中却一片惊慌失措:三姑娘不见了。

明明在午睡,不过一个转眼,却不见了人影。这么个小婴儿,能去哪里?侍女们将床上床下,整个屋子里翻了个遍,都未找到。

莫不是被贼偷偷抱走了?

虽说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但万一就有狗胆包天,又有几分本事的贼潜进来,将姑娘偷走了呢……之前连世子都曾着道中招,万一这又是蓄谋已久的……

二夫人面色惨白,一屋子仆役们急的团团转,三夫人出动她院中所有人马,务必掘地三尺,也要将三姑娘找到。期间发现容姝儿容静儿不在,她们身边的侍女据她们知道的回道:“姑娘们说去散步,一会儿便回来,没让我们跟着。”便也未再多问。

三夫人让人先在容府内找,找不到便立刻报官。

众人人仰马翻,四下寻找,有人来到小容园,听见里头欢声笑语,似还有婴儿笑声,忙走进来一探究竟……

三夫人扶着二夫人匆匆而来,看到咯咯笑个不停的容巧儿,方大出一口气。

真正虚惊一场,大汗一场。

而直到此时,包括明朗在内,绿水等人方知,容姝儿容静儿竟是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容巧儿偷偷带来……

明朗:……

明朗觉得,这两人今日恐怕必有一罚——躲过了书院先生,恐怕却躲不过自家母亲。

容姝儿道:“娘你听我解释!我原想着就带她出来一会儿便放回去,谁知一时玩忘性了哇。娘,我错了,再不敢了!你别气别气!”

容静儿嗫嚅:“娘……”

二夫人怒道:“你真是,你真是……跟我滚回去!”

三夫人也怒:“静儿你怎么当姐姐的?!不知轻重!”

明朗在一旁看的心惊,莫名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毕竟她们是为了她,方带过来容巧儿,她不安道:“二夫人三夫人请息怒,此事也与我有关……还请夫人们饶她们一回吧。”

绿水与安嬷嬷也忙上前道:“是奴婢们疏忽,忘记仔细问一声,还请夫人们不要太过责罚两位姑娘。”

二夫人看着明朗,心下了然,面色缓和,道:“此事与你无关,若你喜欢巧儿,日后随时可来找她玩儿,想抱来侧院,也无不可,只要提前说一声便好,断不可学这两个丫头!”

二夫人抱着容巧儿,与三夫人一起,将容姝儿容静儿拎走了。

容姝儿被提着后领,努力回头,冲明朗比了个手势,用口型道:“晚上见。”

明朗忍不住笑起来。

今日仿佛过的特别快,转眼便到晚上。华灯初上,明朗与容翡一起吃饭时,便将白日发生的事尽数说给容翡听。

容翡认真听着,见明朗一脸兴奋,道:“很开心?”

明朗的确开心,如她所料,容姝儿与容静儿都十分好相处,容静儿话不多,却温婉文静,容姝儿则爽利坦诚,略有点大大咧咧,却什么话都能接,与明朗意外的非常合拍,仅仅一个下午,便熟稔起来。

这是明朗来上安这么久后,方交到的朋友。

怎能不开心。

却听容翡悠悠道:“唔,以前见了我,总要问子磐哥哥今日累不累,渴不渴……现在有了朋友,便忘了子磐哥哥。”

明朗一怔,旋即咯咯咯咯笑起来。他漫不经心,一本正经说着这种话,那模样委实有趣。哪怕知道他只是玩笑话,明朗亦有种被哄的开心。

明朗倒了杯茶,递到容翡面前,笑吟吟道:“不会忘了子磐哥哥,我最喜欢的还是子磐哥哥呐。永远是子磐哥哥。”

这种感觉与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

一天之中发生的事,所有的喜怒哀乐,明朗都愿意跟容翡说,也只有与容翡说过,分享过,这些事仿佛才更有意义。仿佛一只风筝,飞的再高,因为线牵在那人手中,才能更安心于天际遨游。

容翡听明朗这样说,满意一笑。

晚上,容姝儿与容静儿抱着纸笔过来,与明朗一起,在书房写自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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