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恒虞锦——

第二章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世子要纳罗姑娘为妾之事,终是传得满城风雨,曾经江言恒同虞锦那段美好的感情,瞬间又让人咋舌唏嘘。

虞姑娘找到江言恒时,江言恒正立在书案前,握着墨石自己在研磨。

江言恒抬头瞧了一眼虞锦,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眸子垂下的那一瞬,只轻轻地说了声,“你来了。”

虞锦走到他跟前,安静地看着他研磨,看着他头也不抬地写了满满两大篇字帖,跟前敞开的大门内吹进来,虞锦的裙摆蹭在了他的袍子上,初秋的风不凉,虞锦的手脚却是一片冰凉。

没能先等来那份解释,虞锦深吸了一口长气,终究是先开了口,“你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江言恒半晌才抬头,短短半月不见,还是那张脸,那眼睛里的光彩突地就暗沉了下来,虞锦从里头再也没有瞧出往日熟悉的神色来。

虞锦紧紧地看着他,身子因害怕而紧绷。

紧张的神色很明显,虞锦无法掩饰,走了这一路,心中最害怕的东西,即将要得到印证时,她已无法隐藏住内心的惶恐。

她甚至还没未弄明白为何。

秋风卷落叶,簌簌声从耳畔而过,江言恒的目光停在她脸上一瞬,只淡淡地略过,语气甚是平静,“没有。”

虞锦的心陡然沉下,又突地悬吊了起来,轻飘飘地问,“那我呢?”

江言恒将一块方正的黑石压在了那字画上,才终是转过身,抬起眸子正面瞧着她,“你想如何?”语气一如往常的温和,话语却如同一把钝刀子,杀人不见血。

虞锦怔住。

撑开的杏目轻轻一眨,似是在怀疑跟前站着的人,到底是真是假,良久虞锦才艰难地吞咽了喉咙,豆粒大的泪珠字无声地落在脸庞上,“你说过,你回来就会娶我......”

“那话仍作数,若你还愿意,我便娶你,我会对你好,若你介意,这桩婚约,你也可以取消,无论如何抉择,都由你说了算。”

江言恒看着她,面色依旧温柔。

虞锦才知,世上最伤人的话,莫过于最心爱的人,用着最温柔地语气,对你说着诀别,江言恒说的虽并非诀别,却是比诀别更让虞锦绝望。

虞锦所有的体面和理智都在这一刻尽数倾覆,双手紧紧地抓住江言恒的衣袖哭着问他,“为什么。”

江言恒掏出了绢帕替给了她,“你先冷静。”

虞锦没接,抬起头满脸泪痕地问他,“你心里还有我吗?”江言恒没答,抬起手替她擦了脸上的泪痕,良久才轻轻地回答,“有。”

“那她呢?你喜欢她吗?你若是想报了她的救命之恩,我们想想其他法子不行吗,她不愿意赎身,咱就将那青楼买下来,钱不够,我还有我的嫁妆.......”

“我喜欢她。”

江言恒平淡的一声,虞锦便哑了喉。

心中刚生出来的那丝侥幸,和为了麻痹自己而寻来的理由,一瞬间被搅得粉粹,她说再多,也抵不过他说一句,“我喜欢她。”

虞锦看着他,呜咽声霎时止住,只余了那空洞的眼睛还流着清泪,“我原以为我是个被上天眷顾的幸运之人,却终究还是我想错了。”虞锦看着江言恒,笑了笑,沾满泪痕的脸苍白如雪,那笑容如同雪地里绽放的一株雪莲,凄凉而美艳,“除了那救命之恩,她到底有何吸引人的本事,是我满足不了你的?”

江言恒不说话。

“你非要纳了她?”虞锦又问他。

江言恒没应,但那神色已经很明白了,虞锦的眸子猛地移开,不敢再去看他的脸,身子退后一步,周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光,虚虚地抵在那桌案上,良久才听江言恒说道,“我会好好待你。”

虞锦凄凉一笑,“你也会好好待她。”

江言恒又是沉默。

虞锦到底是承受不了,内心崩溃的瞬间,突地踮起了脚尖,唇瓣碰到江言恒的唇,猛地去扯自己身上的衣衫,“她给了你什么,你告诉我,我也能给你......”

“虞锦!”江言恒稳稳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开,看着虞锦那双泪流满面的脸,眸子颤了颤,说道,“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话有多诛心,虞锦体会到了,虞锦深深地看着他,似要将他瞧个对穿来,看看他那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江言恒,你没有心。”虞锦立在那,由着江言恒替她重新披好衣裳,说完又否决了说道,“不,你有心,不过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虞锦轻轻地拨开了江言恒的手,退后两步,缓缓地走到了门边,跨过门槛后,脚步顿了顿,又回头笑着对江言恒说道,“当年我曾许下的誓言,依然作数,你忘了,我没忘。”

两人订婚的那日,一同坐在游船上,齐齐许下了誓言,“两情相悦,永不变心。”

江言恒却先食了言。

虞锦再也没有来找过江言恒,然江家和虞家的亲事依旧还在,眼瞧着婚期就在眼前,罗姑娘那头又出了事,等到消息传回来,虞锦一滴眼泪也没再流。

有些事情,你不想的时候,它从来不曾存在,然当你开始去慢慢地想了,不停地告诉自己应该那般做了,日子一久,便也真能在心头留下了印记,江言恒对罗姑娘的感情就是如此。

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假。

在那乐楼里,张二爷几人轻浮罗姑娘,江言恒出手杀人时,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为了报救命之恩,还是心疼那个人。

后来陈温和江沼都曾问过他,“悔吗。”江言恒均是回答,“不知。”只记得那日张二爷当着众人的面出言侮辱罗姑娘时,他没有半丝犹豫,便要了那张二爷的命,没有计较后果,没有去想他这般做了对江家影响如何,又或是虞锦会如何想。

张二爷笑着对众人说,“本以为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贱人,却没想到拿钱买来了个赔本货,也不知道被多少人骑|过,就是一破鞋,你们稀罕你们拿去玩就好......”

在那一刻,江言恒只想杀人。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为了救他而失了身子的救命恩人,他一心想要拯救的人,他费尽了心思要将她从那深渊里提出来,他不断地劝说她,让她勇敢地面对这个世界,然待她一走出那座青楼,便被世人毁得支离破碎。

杀人时江言恒是混乱的,分不清到底是同情,还是报恩,还是爱,然罗姑娘一死,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江言恒的心就稳了下来。

他喜欢罗姑娘,必须喜欢。

事情出来后,江家的大夫人找上门来,问虞锦愿不愿嫁,虞锦点了头,后来虞锦身边的丫鬟问她,为何非要嫁,虞锦说,“我这辈子除了他从未想过嫁给旁人,守了十几年的愿望,临到头了,怎么也得圆了这梦,他想放的干脆,想去履行他的救命之恩,而我也一样,为了娘为了虞家我必须得嫁一回,咱们这般也算公平了,至少在这桩婚姻上彼此都生了杂念,他想一人独善其中,徒留我一人伤怀,我又岂能给他留一条宽敞的路来,容他轻轻松松的脱身,要难受,两人就一块儿难受着吧。”

那丫鬟红着眼,又说,“等姑娘进了江府,世子再在姑娘跟前认个错,姑娘便同他好好过吧。”

虞锦却笑了笑,眸子里的光犹如照进了一汪冷月,轻轻地说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认错。”

认了错,那罗姑娘的死又算什么?

罗姑娘救了他两回,最后一回还送了命,他想报恩,恐怕这辈子都报不完了,人死了,他又如何去还,而唯一能对罗姑娘报恩的东西,如今却只有她才能给他。

多讽刺。

那之后,虞锦很少再听到江言恒的消息,直到江家的二姑娘办酒席,虞家人去吃了喜酒回来,虞夫人才同她说起,说江言恒回来了,且将她那庶出的弟弟在酒席上是如何为难江言恒的都说给了虞锦听,虞锦没什么反应,虞夫人又问她,“当真还要嫁吗?”

虞锦说,“我若不嫁,岂不就合了姨娘那窝子人的意?”

虞锦打算好了,这辈子同江言恒耗死,她才十六,花一样的年纪,然于她而言,她这辈子却已经到了头,那心头的爱如同一朵花儿开了一个长长的春季,用尽了全力美艳绽放了十几栽,一旦死了却再也没有第二个春季。

后来虞夫人遇上了江府的四姑娘,江沼。

虞夫人将江沼的话带给了她,虞锦也没料到太子妃会给她许下这么大的一个愿,太子妃同太子的那场退婚之事闹得很轰动,她也听说了些,虽不知那过程如何,却也知道必定经历了一番苦难才走到了今日,然虞锦知道,她和江言恒,不会有那一日。

她不会退婚,她会嫁给他,这辈子便各取所需吧。

成亲前江言恒来找过她,“若你不愿嫁,我之前说过的话依然作数,这辈子我都会护着你。”江言恒看着她,顿了顿,低声说道,“是我负了你。”

虞锦即便已经麻木,然那一瞬心头还是被刺到了,抬起头说道,“你是负了我,可你给我的补偿,就如同罗姑娘当初没有要你的救命之恩一样,我也不要,你不过是想同我退婚,想看着我嫁给旁人,幸福地活过完这一生,你便能心安了,但旁人我瞧不上,我只想做江家的正牌夫人,你想要赎罪,这辈子你就慢慢地来赎。”

**

江言恒和虞锦新婚那日,一切都很顺遂,鲜红的嫁衣,鲜红的盖头,从头盖下,四处皆是一片喜庆,虞锦出府时没让虞府的人背她,自己在脚上套了一块红布,让虞夫人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出了府门,交到了江言恒的手里。

虞锦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江言恒的手心,江言恒也很自然地捏住了她的五根手指头。

然虞锦的手心,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成亲那日的人很多,虞锦被江言恒接进了江府,从撵轿上下来,两人牵着大红的绸缎一同跨过了江府的门槛,进门的那一瞬,虞锦头上的盖头突地被风掀起。

虞锦的眼睛一眨,并没有去护,黑漆漆的一双眸子透着冰凉,空洞得没有半点神采,抬眸望过去时,那眸子里倒影出了一张面孔,虞锦却似是没有瞧见任何人一般,眸子飘渺而木讷,之后那盖头便被身旁的江言恒给搭了下来。

拜过堂入了洞房,两人并肩坐在那喜床上,均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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