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阮追出去的时候, 只能看到傅知焕笔直的后背。

他步伐平稳, 明明听到了身后人的脚步声, 却没有片刻的停顿,而是继续朝前走去。

“哎哎, 等一下等一下!不是一起回去吗?别走这么快嘛!”

温阮心里早就把谢厌迟反复凌迟了几百遍,一急之下, 没注意到面前还有一格台阶。

她一脚踩空, 整个人往前一趔趄, 膝盖先着地, 手掌处也被擦破了一层薄皮。

虽然只是一层台阶的高度,但是温阮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脚腕处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疼,一阵一阵更加强烈。

她轻“嘶”一声, 皱起眉头撑起身, 侧过头查看了一下自己脚踝处的扭伤,然后又转过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傅知焕。

温阮鼓了鼓腮帮子, 挤出几滴眼泪,故意捏着委屈的语调大声道:“呜呜呜扭到脚了好疼啊!”

听到这声哭诉,傅知焕的步子明显停顿了一下, 将头微偏。

温阮的眸光亮了亮。

心软了!

但傅知焕最终还是没把头转回来,而是在片刻停顿之后, 视线平视前方,径直朝前走去。

温阮的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 她耷拉下眼皮, 平时都是亮晶晶的眼瞳此刻却黯淡无光。

她低落地抬手, 查看着自己手掌上擦破皮的那一处伤,轻轻吹了几口气,吹落上面的灰尘石子。

扭伤处的疼痛和被谢厌迟骗了二十万的难过,以及被傅知焕抛下的失落糅杂在一起,让温阮情绪一下子跌到冰点。

温阮低下头委屈地看了眼自己脚腕处鼓起的大包,抽了抽鼻子。

傅知焕这个小气鬼。

莫名其妙甩脸走人!

一点也不体贴!

我还为了他损失二十万呢!

再也不要喜欢他了,明天就搬走!

而就在温阮在心里嘟囔着发泄自己小脾气的时候,突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有一道黑影笼在自己头上。

温阮愣了下,抬起头。

她与傅知焕的视线相撞,周围的蝉鸣和微风宛若在这一刻被静止,仿佛每一秒钟都被拖得无比漫长。

傅知焕眉头稍皱着,他薄唇紧抿,漆黑的眼眸中全是不悦。

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许久之后,温阮才深吸一口气,叉起腰气鼓鼓地准备开口质问:“你刚才……”

而下一秒,她所有的问话便全被面前那人的动作打断。

傅知焕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胳膊上,然后横打将温阮抱起。他眉峰微压,但动作流畅而又带着些不容分说的干脆。

温阮一怔,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之后,自己刚才想说的话早就忘了个干净。

今天晚上刚下过一场雨,虽然现在已经停了,但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些湿漉漉的冷气。

温阮穿得少,原本刚出来的时候,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被风吹得发寒。

但是此刻,却好似被一股热流环绕住一般,就连双颊都烧得发红。

她留意到,傅知焕在抱起自己的时候,还特意用外套垫在了胳膊上,避免肢体之间暧昧部分的直接接触。

…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这么犯规啊。

温阮咬了咬下唇,偏过头不去看傅知焕的脸,一句话都没说。

那就,给他一次机会。

撤回刚才“再也不要喜欢他”那句话。

稍微再喜欢他一点点吧。

傅知焕将温阮轻轻放下在车后座上,然后再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一路上,安静无声。

温阮耷拉下眼皮,手指一下下扣着车垫上的花纹,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虽然想打破这样的僵局,但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直到她心烦意乱地想要看看窗外风景的换一下心情的时候,才发现傅知焕开得这条路,好像并不是回公寓的方向。

“哎。”

温阮下意识直起身板,轻声问道:“不回公寓吗?”

傅知焕:“去诊所。”

“这样啊。”

温阮会过意,她又将身子靠在了车椅上,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傅知焕好像是在关心自己吧?

这个发现好像突然拨动了她脑海里的某根弦。

四舍五入是不是说明,傅知焕也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了呢?

加上刚才他对谢厌迟产生了那么大的抵触,该不会——

是吃醋吧?

绝对是吃醋吧!

温阮刚才一直低落的情绪突然因为自己这么点小发现而雀跃起来。

终于,她按捺不住地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什么突然生气啊?”

此时恰逢一个红灯。

傅知焕将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听到温阮的问题,却沉默了许久,没有回答。

温阮抬眼,悄悄从后视镜里偷瞄着傅知焕的脸,试图读出什么内容。

但结果显而易见的,一无所获。

许久后,温阮才听到那道不带感情的男声响起——

“我不喜欢插手别人感情的事,仅此而已。”

或许是傅知焕的语气太过寡漠,听上去好像他所有的情绪以及不满,真的是因为“仅此而已”一样。

温阮方才那点小期待在一瞬间有些,她轻“哦”了声,然后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她没办法分辨出,傅知焕说得到底是真话,还是强装镇定的撒谎。

互相暧昧的情绪是最磨人的。

每一天都要心惊胆战的猜测喜欢的人是不是同样的喜欢自己,然后因为一点回应而失落或者兴高采烈。

距离最近的诊所很快就到了。

地方虽然不大,但是看上去却十分整洁明亮。

这个点,只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医生在值班,看见温阮来之后,简单问了下情况,便起身去药房拿药,顺带吩咐了句:“把鞋子脱了,伤口的位置露出来。”

温阮听话照做,她俯身脱掉了鞋,然后将小腿搭在了面前的板凳上,接着弯腰,伸出手轻轻地掀起自己的裙边,一寸寸往上。

她的小腿曲线分明,纤细而又富有骨感,在白炽光的照射下愈显白皙。

傅知焕皱了下眉,然后默不作声地偏过头,转身掀起门帘,离开诊室,一路走到门口处才停下。

微风夹杂着丝丝凉意掠过他的发梢,心头那股没来由的火才淡了又淡。

傅知焕觉得自己嗓子有些莫名发痒,他咳嗽一声,然后心烦意乱地拧眉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其中一只。

从刚才开始一直躁动的一颗心,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开始回忆起温阮那个问题。

其实那个答案,也不全算是说谎,他的确是个不喜欢插手别人感情上矛盾的人。

但却不是仅此而已。

傅知焕的情绪的确是被“前男友”这三个字点燃。

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对待温阮,并不仅仅是“关注更多”这四个字这么简单的情绪。

那是一种更为异常且偏执的情绪——

占有欲。

但,他有什么立场呢?

*

温阮百无聊赖地在诊室里发了会儿呆,见没等到傅知焕进来,才歪着脑袋开始刷着手机。

今天下午被爆出来的东阳湖溺水案,一直到现在都还没褪去热度,反而传播范围越来越广,甚至不少博主都在长篇大论的进行案情分析。

死者的照片和微博也被人扒了出来。

多数网友在知晓事件来龙去脉后,都呈现出了不同立场。

有一部分认为任何罪恶的人都应该由法律来制裁,而也有小部分人觉得大快人心。

温阮到现在为止,虽然了解事情的经过,但还没见过死者的样子。

于是她随手点开一张照片,看了一眼——

等等。

温阮的瞳孔蓦地一缩。

这个人自己见过。

就是在不久前,傅知焕醉酒的那个晚上,被自己教训了一顿的黄毛身边那个锡纸烫。

她皱起眉,翻找着一些博主整理出来的“知情人士”言论。

果然,有一些陆柯陈曾经的同学也曾出来发过贴——

“当年班上其实有一个以顾晨程和另外一个叫徐斌锐的人组成的小团体,专门带一伙小混混去雷肥欺负别的同学。陆柯陈和秦宛都被整得很惨,当年那件案子其实我就觉得,陆柯陈八成是个替罪羊,他真的挺可怜。”

温阮攥紧拳头,然后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去找傅知焕。

但还没站起来,那位老医生就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快坐下,受伤了乱动什么。”

温阮:“可是……”

“可是什么?”

老医生皱了下眉,不由分说地坐在了温阮面前,开始拆着棉签:“我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喜欢看医生,但是身体是自己的,虽然只是扭伤,但也不能拖着啊。有什么事等我给你包好伤口再说!”

而就在这时,傅知焕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怎么了?”

“傅知焕,陆柯陈那件事我有新线索可以提供。”温阮的语气里带着些焦急。

直觉告诉她,如果凶手真的是陆柯陈,那么他的目标应该不仅仅只是一个人。

温阮觉得陆柯陈肯定会第二次动手,但这个时间却说不准,可能很久之后,也可能就是今天。

傅知焕蹲下身,淡淡道:“我知道,他会有第二个目标,但是警方没有确切证据,就不会抓人。”

“所以现在,先处理你的伤。”

温阮闻言微愣,将方才的情绪压了压,然后应了一声,转过头。

“忍着点。”

老医生将碘酒涂抹在她伤口处。

但温阮却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许久后才突然问了句:“你说陆柯陈会迷途知返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这对于他来说不算是迷途。”傅知焕平静道:“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温阮垂眼。

她留意到了傅知焕的态度。

非常冷静的态度。

但却不仅仅是因为预料到陆柯陈计划的那种了然的冷静。

他在评价陆柯陈的行为时,不带任何其他的情绪。

作为群众角度的惋惜,作为检察官角度的斥责,这些都没有。

他太平静了。

平静到好像是就算陆柯陈再杀死第二人,与他而言也完全不重要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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