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大哥,这次多谢谢你了!”顾福一袭素服,披着头,对着聂瑄深深的下拜。

聂瑄连忙侧身避开,“思成兄,千万不要这么多礼。”他仔细打量着顾福,除了精神有萎靡之外,气色都还不错,看起来没受什么苦。毕竟他有功名在身,牢头也不敢怠慢他。不由松了一口气,苦笑的道:“思成兄,你实在太鲁莽了,时政也是你能随意抨击的?”

顾福脸一红,低头道:“我以后不会了。”在大牢的那十天,他看着牢里那些关了十几年甚是几十年的同僚,就深深后悔自己的莽撞,他原以为自己也会跟他们一样,一关就关到老死,却不想他十天就放了出来。想起他走出去之时,那些人看着他的目光,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誓自己以后绝对不会在入这个鬼地方了!

聂瑄笑着轻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已经替你请了半年的予告,回家好好歇上一段日子,等过年之后,风声差不多过去了,就替你找个地方,去做外官吧。”

顾福黯然的头,聂瑄道:“不在翰林院也好,做外官也有做外官的好处,你到了任上就知道了,唔,只是要找个好师爷,这个不急,可以慢慢来。”

这时陈君玉匆匆的从远处跑过来,一见顾福毫无伤,不由大喜,对着聂瑄下拜道:“多谢致远大哥出手相救。”

聂瑄早就侧身避开道:“敬之不必多礼,只是我该做的。”他含糊的道。

“该做的?”陈君玉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对顾福道:“你怎么这么莽撞,连——”

聂瑄笑着打断的道:“好了,思成兄既然已经出来了,我们就好好去庆祝一下吧。”

陈君玉头道:“好,对了老二带着茗书过来了。婶婶和嫂子听到你被关起来,都晕了过去呢!”

顾福闪过一丝羞愧,道:“是我太不孝了。”他抬头道:“对了,快派人回家告诉爹爹姆妈,我没事了。”

聂瑄道:“我已经让人去传话了。走吧,别站在这大狱门口了,太晦气了!”他话音一落,三人同时哈哈一笑,笑着离开了这个让顾福一辈子都避之不及的地方。

那女人走后,顾家陷入了一片可怕的沉默,顾氏父子沉着脸走了出来,顾四牛吩咐门房道:“以后这个女人再来,就给我赶走!我们顾家还么有落魄到靠卖女儿来活下去。”

南瓜呆了半晌,神色转换不定,最后终于坚定的开口道:“要是让福倌儿知道这件事情,他也不会答应的!”

“猫儿——”月娘轻轻的喊了一声,看着从屏风后转出的猫儿,王氏一把抱住女儿,喃喃的道:“猫儿,不怕,我们不会让他得逞的!”

猫儿被王氏抱在怀里,脸色很平静,过了一会,她纳闷的问道:“二嫂,这个霍家是什么身份?”

“霍家是跟柳家同样的苏州世家,柳家有武英殿大学士,霍家有吏部尚书,家中皆有好几名进士,大大的官不少。”顾全开口解释道,“霍三爷同霍大人都是正室嫡子,他本身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只是没有走仕途,一直留在家里。”

“唔,来头挺大的。”猫儿喃喃的低语。

顾全缓缓的道:“是来头挺大的。只是几个问题我想不通。先,我们并不清楚大哥是什么罪名,犯了什么事?如果至少霍老三写封信去京城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柳家会避之不及呢?就算救不了大哥,告诉我们真实的情况总不过分吧?”

顾全的话一出来,众人连连头,顾全继续道:“大哥出事的消息,我们也是下午才知道的,他们居然晚上就过来提亲了,这时间也算得太巧了,苏州府城里我们村还是有距离的,我估计就算是那周山长和周夫人,也是差不多现在这才会知道大哥出事。霍家这么快就上门,是不是代表他比我们要更早知道消息?大哥不过只是的七品编修,凭什么让霍家如此重视大哥的消息?”

他瞄了一眼猫儿道:“第三,也是我最好奇的一,依照霍三爷的为人,他应该不会现在过来提亲,要知道我们现在肯定不会答应。如果我是霍三爷,肯定会在我们打听清楚大哥的事情,一家人走投无路,绝望的时候,才会过来提亲,这样不定还有可能。”

他话音一落,就被父兄瞪视,他摸着鼻子道:“我不是要把猫儿送给霍三去做妾的意思,我只是分析霍三爷的想法。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太古怪了,一都不像霍三平时的为人处事,除非——”

“除非什么?”顾四牛问道,第一次现儿子已经长大了。

顾全道:“除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众人皆知,霍三夫人身体虚弱,常年卧病在床,别是外人了,就是霍家人也少见。所以她根本不可能见过猫儿,见过猫儿的只有可能是霍三。我想若不是碍着大哥的身份,霍三应该很早就上门提亲了,不会拖到现在。”他皱眉看了猫儿道:“你单独出去过?”

猫儿无辜的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单独出去过。”

“霍?霍?”王氏思忖了半天,突然恍然道:“不是红菱嫁的男人不是姓霍吗?猫儿还在红菱成亲前还去过莫家,难道是那一次?”完她瞪着怀里的女儿道:“你看你,我让你别去的,现在闹出事情来了吧?”

猫儿委屈道:“可是我真没见过那个霍三老爷啊!”

顾全道:“霍三不像那种不守男女之防的人。”他低头想了想,也十分不解,他到底哪里见过猫儿的?

“你是,大哥出事,是霍三做出来的?”顾寿疑惑的问道。

顾全摇头道:“不大可能,大哥毕竟是翰林院修编,就算是霍大人是吏部尚书,也不可能让他关就关,大哥的事情,应该是另有原因。但是霍三应该比我们早知道这件事情,所以才会这么快上门提亲。只是——”

“只是他提亲的提的很仓促,哥得对,如果他等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前来提亲,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在现在这个时候?”猫儿皱皱鼻子道:“这里面的确有古怪?”

顾全道:“我猜测,大哥的事情可能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其实大哥犯的事不大,应该很快就能解决,根本不需要霍家出手,他不过只是想趁火打劫。一种就是大哥犯事犯的很大,霍家没能力解决,他上门不过只是想把猫儿骗到手而已。”

顾全的第二种猜测让大家白了脸,南瓜又开始摇摇欲坠了,猫儿道:“哥你别吓人了,我是什么人?如果大哥犯事连霍家、柳家都不想插手,能值得霍三不惜霍家的名声,纳一个犯官之妾为妾?还答应用花轿来迎娶我?他早就避之不及了!”

顾贵道:“可为什么玉哥会这么急着送信过来?为什么连他也打听不到大哥关在哪里?还有柳家为什么要把茗书赶出去呢?”

顾全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我倒是觉得霍三这么急巴巴的过来提亲,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定事情会有转机。”

顾寿挠挠脑袋道:“难道还有人上门给猫儿提亲?”

众人顿时都怒瞪着他,顾寿呐呐的解释道:“我也是顺着五的意思猜一猜嘛。”

猫儿往王氏怀里蹭了蹭,闷声道:“姆妈,如果大哥真的出什么事情,只要霍家肯出手相救,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的。”

王氏搂着猫儿的手紧了紧道:“别胡!”

顾四牛也皱眉望着猫儿:“猫儿,别胡,如果你大哥真出什么事情,你一个丫头片子能抵得上什么用?我猜他应该只是趁火打劫而已。”

猫儿轻笑的道:“爹爹、姆妈,我是真的,如果让我去做霍三的妾,就能把大哥救下,我愿意。我是顾家的女儿,有了顾家才有我,没有了顾家,我什么都不是!”

众人动容的望着猫儿,王氏抱着女儿,放声大哭:“乖囡,我的乖囡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南瓜等人也在一旁抹眼泪,猫儿的婚事也太波折了!

顾四牛粗声粗气的道:“哭什么?哭丧呢!我还没死呢!以前老大不当官的时候,我们家不也是这么过来了?”

猫儿抱着王氏道:“是啊,姆妈,爹爹的对,我算什么命苦?我有你们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顾四牛伸手揉揉女儿的脑袋道:“阿囡,你别胡思乱想了,就算是你大哥,他也不会允许你有这个想法的,五不是了吗?事情不定有转机呢!”

猫儿头道:“爹爹我知道,我只是随便想想,做最坏的打算而已。”

顾四牛道:“想想也不许!”

顾全低头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这么多大男人解决不了的事情,你一个丫头还能解决?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天无绝人之路!”

猫儿嘟着嘴,拍掉了哥的手,心里感动不已。

顾四牛道:“好了,大家回去睡觉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大家头,便各自散去了。

猫儿回到了自己的回房,躺在床上,静静的考虑着,她刚刚愿意去给霍三做妾,不是笑的,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她自认不是圣母,但也不是冷血无情之人,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从呵护自己长大的亲大哥落难而冷眼旁观,更无法容忍这个家四分五裂!大哥现在是顾家的梁柱,他垮了,顾家就垮了一大半。二哥、三哥、四哥的前途基本上已经定了,这辈子混口饭吃吃喝喝还行,想要让顾家东山再起,那是不可能的。

哥年纪还,脑子灵活,遇事冷静,他这些年在柳家家学算是锻炼出来了,顾家想要东山再起,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哥了。但他现在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就算从明年春天开始考试,跟大哥一样一帆风顺,也起码要四五年以后才能功成名就。其他人或许有时间等哥东山再起,可她已经没时间了!如果她现在不是十四岁,而是四岁或者是十岁,或许她有时间等,可是她现在已经十四岁了!现在霍三碍着大哥的身份,愿意堂堂正正的迎娶,等大哥真的垮了,他还愿意吗?不定就明抢了。

顾家之前因为大哥,已经被大家捧得太高了!现在一旦大哥出事,顾家一定会摔得很惨,而前来落井下石的人,一定会非常多!身为顾家唯一的女儿,又是在适婚期的她,将来的命运如何,实在很难讲。没有了大哥官位的顾家,根本保不住她!与其让自己将来的命运落入未知数,还不如直接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上。难不成她还是奢求着柳家、玉哥来保护她?别开玩笑了!

如果霍三真能跟那个女人吹嘘的一样,这么有本事,能把大哥救出来,那么她可以去做他的妾,但前提必须是大哥要完好无损。看霍家来人有恃无恐的样子,和霍三愿意用花轿迎娶的态度,似乎他们能恢复大哥的官位?只要大哥还是官,哥将来的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而柳家和玉哥也会同顾家一如以前那般的亲密。有了这么多势力撑腰,她又是霍三堂堂正正用花轿请进门的,在霍家怎么也比一般的妾有地位。只要她行事心一些,在霍家求个自保,过个安逸日子应该没问题。

就算霍家不能恢复大哥的官位,只要大哥能平安回来,她又成为了霍家的妾,至少顾家暂时不会因为大哥失去官职,而沦落到任人欺压的地步。现在的莫家不是也靠着红菱在霍家做妾,而东山镇上占了一席之地吗?她至少不会比红菱做的更差。只要一家人还在一起,她相信哥有着大哥的教导,将来成就不会比大哥的差的!而大哥在官场混过了一圈,回到了的东山镇,总有他挥的地方。猫儿早就认清了,古代女人在自己的儿子没有成才之前,只有娘家兴旺了,她在婆家的日子才好过。而她这种压根没准备生孩子的人,更只有依靠娘家才能在婆家安稳的待下去了。

猫儿思度了半晌,将心底的一丝酸涩压了下去,理智的安排了下自己的未来。人总要面对现实的,她既不可能穿回现代,也不可能现在自杀,那么就只能面对现实!反正自从穿越到古代之后,她所求也不过只是舒舒适适的活下去而已,反正嫁谁不是嫁,她现在所求不过只是将自己婚姻能得到的利益最大化而已。她还记得现代有个朋友对她过,男人嘛,灯关了之后,其实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大家皆早早的起身,猫儿见大家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就知道昨晚谁也没有睡好。王氏送走了几个儿子、媳妇和孙子之后,看着空落落的家,眼睛一酸,差又哭了出来。

南瓜扶着王氏道:“姆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氏头,拍拍自己的大媳妇的手道:“我就知道我当初没看错你!”

南瓜眼眶一红,憨憨的笑了笑,扶着王氏回了房间。猫儿端着一盏白粥进来道:“姆妈,我看你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再喝碗粥吧?”

王氏头道:“好。”她也不想让女儿太过担心,便接过了粥,勉强喝了半瓯。此时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村里人也渐渐的都起身了,不时有人对着顾家指指。而顾家的三位伯伯也上门,找顾四牛问情况。

猫儿、王氏和南瓜拿着针线活,相顾无语的默默的做着,做着做着,王氏轻轻的哭了起来,南瓜也跟着抹眼泪,猫儿低头一针针的用力的纳着鞋底,沉默不语。

“娘,门外有人求见。”门房走进来道。

“谁啊?”王氏问道,抹干净了眼泪,“就我们不见客。”

“那人,他们家主人姓聂。”门房道。

“聂?难道是聂公子?”王氏蓦然一震,欣喜的道:“对啊!聂公子他一定能够救我们!他是来救老大的吧?”

猫儿抬头道:“聂公子跟我们非亲非故的,许是上门有什么事情吧?”

王氏道:“聂公子又不缺什么,能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的。”着忙收拾了衣服,兴冲冲的走了出去。

大厅里站着零零散散站了一厅的人,见了王氏和南瓜来了,连忙先给两人请安。王氏让大家起身之后,急切的问道:“你们是聂公子派来的人?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

为的几名中年女子互视,笑的道:“我们正是二老爷派来的人,我们这次来,是为二老爷提亲来的。”

“提亲?!”王氏脸色微微一变,“是聂瑄聂公子来提亲?他给谁提亲?”

“老夫人笑了,贵府上似乎只有一个六姑娘吧?当然是来找六姑娘提亲的。”那妇人笑着道。

一旁的看王氏脸色不对,突然想起她们来的时候,玉板对她们的嘱咐,对了似乎顾家还不知道他们家大老爷被二老爷救出来的事情呢!难怪没心思谈顾姑娘的婚事,她立即赔笑的道:“老夫人您莫急,我们二老爷了,贵府上大老爷……”

王氏尖声道:“是不是聂公子要去救我们家老大?然后他还要来娶我们家阿囡?”

“是啊!不过——”来人刚想顾大人已经被二爷救出来了!可王氏跳了起来,四处看了一圈,没有见到顺手的东西,随手拎起一张脚踏朝众人丢了过去,“滚!都给我!”她尖声道,“你们这些杀千刀混蛋!都给我滚出去!”

这时南瓜已经找到了两条棒槌,递了一条给王氏,然后举起棒椎对着那群妇人挥去:“滚!滚!你们这群挨千刀的王八蛋!我们顾家人还没有死绝呢!轮不到你们过来欺负我家姑娘!”

王氏和南瓜都是做惯农活的人,虽这几年养尊处优了,可力气之大也不是那群妇人能比的,那些妇人各个被打得鸡飞狗跳,心急慌忙的忙了出去。最后南瓜挥舞着大棒槌,在门口骂道:“你们下次再敢过来,来一次我打一次!”

那些妇人心有余悸的跑了出来,心慌的道:“余嬷嬷,这顾家莫不是着疯魔了?怎么会这样?刚刚还好端端的,一会就杀气腾腾的了。”

那余嬷嬷便是之前话的人,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之一,她低头想了想道:“听刚才顾老夫人的话,似乎是有人趁着顾大人落难,做了什么事情,估计也是同顾姑娘婚事有关,不然顾老夫人不会这么生气的。我们先回去,让玉板去打听清楚,然后等二爷到了再,反正二爷还有一天就到了。”

众人听了,皆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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