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别提!我是摔到水洼里了!”小弟弟说。

他们走了。

一切都太快了,我扭回头来,看看跳进来时扒着的那根树枝,还晃呢,正有一片树叶从上面掉下来。

三兄弟有一个星期没露面。

后来,他们终于出来了,比以前玩得还热闹,见我在树上,就说:

“来玩吧!”

我们坐在仓库里的雪橇上,谈了许久。

“你们挨打了吗?”我问。

“挨了。”

他们也和我一样,会挨打。

“你干吗捉鸟?”小弟弟问。

“它们会叫,叫得还特别好听。”

“别捉了,应该让它们飞……”

“好吧,不捉了。”

“不过,你再捉一只送给我吧!”

“你要什么样的?”

“好玩的,能装进笼子里的。”

“那就是黄雀了。”

“猫会吃掉它的,爸爸不让玩……”

二哥说。

“你们有妈妈吗?”

“没有。”

老大说。老二改正说。

“另外有一个,不是亲的,亲的死了。”

“那叫后娘。”

我说,大的点点头。

三兄弟有点神色黯然。

从姥姥讲的童话里,我知道了什么是后娘。所以我非常理解他们突然的沉默。

他们像小鸡似地依偎着,我想起了童话里的后娘怎么狡诈地占据了亲娘的位置,说:

“等着吧,亲娘还会回来了。”

大哥耸了一下肩:

“死了,还能回来?”

怎么不会?人死而复生的事太多了!剁成肉块的人洒点活水就活了!

死了,可不是真死,不是上帝的旨意,而是坏人的魔法!

我兴奋地跟他们讲起了姥姥的童话,大哥笑了笑,说:

“这是童话!”

他的两个弟弟一声不响地听着,脸色严肃。二哥以肘支膝,小弟勾着他的脖子。

天色渐晚,红色的落霞在天空上悠闲地散过步来。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了,他穿着一身神父式的肉色的长衫,戴着皮帽子。

“这是谁?”他指着我。

大哥向我姥爷的房子摆了一下头:

“从那边儿来的。”

“谁让他来的?”

他们默默不作声地回家去了,像三只鹅。

老头儿抓住我的肩,向大门走去。

我吓得几乎哭不出,他迈着大步,在我哭出来之前到了大街上。

他站住,吓唬我:

“不准上这儿来了!”

我很生气:

“我没来找你,老鬼!”

他又拎起了我来,边走边问:

“你姥爷在家吗?”

算我倒霉,姥爷正好在家,他站在那个凶恶的老头面前,慌慌地说:

“唉,他母亲不在家,我又忙,没人管他!

“请原谅,上校!”

上校转身走了。

我被扔到了彼德大伯的马车里。

“为什么挨打啊?”彼德大伯问。

我讲了,他立刻火了:

“你干吗要和他们一块玩?他们可是毒蛇一样的少爷!

“看你,为他们挨了揍,还不去打他们一顿!”

我很太原市恶他的样子。

“没必要打他们,他们是好人!”

他看了我,怒吼道:

“滚,滚下来!”

“你是个混蛋!”

我大喊一声。

他满院子追,一边追一边喊:

“我混蛋?我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我一下子扑到了刚走到院子里的姥姥身上,他向姥姥诉起苦来:

“孩子让我没法活了!”

“我比他大5倍啊,他竟然骂我母亲,骂我是骗子,什么都骂啊……”

我感到震惊极了,他竟当着我的面撒谎!

姥姥强硬地回答他。

“彼德,你在撒谎!他不会骂那些词儿的!”

如果是姥爷,就会相信这个坏蛋了。

从上,我们之间就发生了无言的、恶毒的战争。

他故意碰我、蹭我,把我的鸟儿放走,喂猫,添油加醋地向姥爷告我的状。

我觉得他越象个装成老头儿的孩子。

我偷地拆散他的草鞋,不露痕迹地把草鞋带儿弄松,他穿上以后就会断开。

有一回,我往他帽子里撒了一大把胡椒,使他打了一个小时的喷嚏。

我充分运用了体力和智力来报复他,他则无时不刻地监视着我,抓住我任何一个犯禁的事儿都会立即向姥爷报告。

我仍然和那三个兄弟来往,我们玩得很愉快。

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在两个院子的围墙之间,有很多树,榆树,菩提树和接骨木。

在树下面,我们凿了一个洞,三兄弟在那边儿,我在这边儿,我们悄悄地说着话。

他们之中的一个,总在小心地站着岗,怕上校发现。

他们跟我讲了他们苦闷的生活,我为他们悲伤。

他们说了我为他们捉的小鸟,说了很多童年的事,可从来不提及后母和父亲。

他们经常是让我讲童话,我一丝不苟地把姥姥讲过的童话又讲了一遍。

如果其中有哪儿忘了,我就让他们等一会儿,我跑去问姥姥。

这使姥姥很高兴。

我跟他们讲了很多关于姥姥的事,大哥叹了一口气,说:

“可能姥姥都是很好的,以前,我们也有一个好的姥姥……”

他十分感伤地说起

“从前”、

“过去”、

“曾经”这类词,好像他是个老人,而不是个才11岁的孩子。

我记得,他的手很窄,身体瘦弱,眼睛明亮,像教堂里的长明灯。

两个弟弟也很可爱,让人非常信任他们,经常想替他们做点愉快的事。

当然,我更喜欢他们的大哥。

我们正讲得起劲儿的时候,常常没留心彼德大伯出现在背后,他阴阴沉沉地说:

“又——到一起啦——?”

彼德大伯每天回来时的心情我都能提前知道,一般情况下,他开门是不慌不忙的,门钮慢慢地响;如果他心情不好,开门就会很快,吱扭一声,好像疼了似的。

他的哑巴侄儿到乡下结婚去了,彼德大伯独住,屋子里有一股子臭皮子、烂油,臭汁和烟草的混合味道。

他睡觉不灭灯,姥爷非常不高兴。

“小心烧了我的房子,彼德!”

“放心吧,我把灯放在水盆里了。”

他眼睛看着旁边,回答道。

他现在常这么着,也不参加姥姥的晚会了,也不请人吃果子酱了。

他脸上没了光泽,走路也摇摇晃晃的,像个病人。

这一天,早晨起来,姥爷在院子里扫雪,门咣当一声开了,一个警察破门而入,手指头一勾,让姥爷过去。

姥爷赶紧跑了过去,他们谈了几句。

“在这儿!什么时候?”

他有点可笑地一蹦:

“上帝保佑,真有这么回事吗?”

“别叫唤!”

警察命令他。

姥爷只好打住。一回头,看见了我:

“滚回去!”

那口气,跟那个警察一模一样。

我躲起来,看着他们。

他们向彼德大伯的住处走去,警察说:

“他扔掉了马,自己藏了起来……”

我跟去逝世姥姥。她摇了摇满是面粉的头,一边和着面,一边说:

“许是他偷了东西吧……好啦,去玩吧!”

我又回到院子里。

姥爷仰头向天,画着十字。

看见了我,怒不可遏地叫道:

“滚回去!”

他也回来了。

“过来,老婆子!”他吼着。

他们到另一个房间里耳语了半天。

我明白,发生了可怕的事。

“你怎么了?”我问。

“住嘴!”她压低声音回答。

这一整天,他们俩总是时不时地互相望上一眼,三言两语地低声说上几句。

惊恐的气氛笼罩了一切。

“老婆子,所长明灯都点上!”

牛饭吃得很潦草,好像等待着什么似的。

姥爷嘀咕着:

“魔鬼比人有力量!信教的人应该诚实,可你看看!”

姥姥叹了口气。

压抑的空气让人窒息。

傍晚时,来了一个红头发的胖警察。

他坐在厨房的凳子上打盹,姥姥问。

“怎么查出来的?”

“我们什么都查得出来。”

沉闷的空气让人窒息。

门洞里突然响起了彼德萝鞭娜的叫声:

“快去看看吧,后院是什么啊!”

她一看见警察,立刻返身向外跑,警察一把抓住了她的裙子。

“你是什么人?来看什么?”

她惊恐地说:

“我去挤牛奶,看见花园里有个像靴子似的东西。”

姥爷跺着脚大叫:

“胡说八道!围墙那么高,你能看见什么?”

“哎哟,老天爷啊,我胡说!

“我走着走着发现有脚印通到你们的围墙下,那儿的雪地被踩过了,我往里头一看,发现他躺在那儿……”

“谁,谁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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