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事件乃是‘复仇不成反遭杀害’的典型案例。只不过,因为同时发生了几个偶然与误会,事情才会变得有点复杂——”

这么说完,影山便从头开始解释这次的事件。

“昨天晚间七点半左右,也就是松原久子谎称目击到菅野由美的那个时刻,实际上菅野由美可能已经抵达立川的权藤大楼三楼或四楼吧。当时,被手机简讯叫来的江崎建夫也抵达现场。菅野由美手持刀械想要袭击他,但对方却是力气胜过自己的男性。结果,菅野由美的凶器被夺走,并反遭江崎亲手刺杀。意外铸下杀人大错后,江崎便匆忙离开了现场。”

“凶器和手机都是他带走的吧。那么接下来他做了什么?”

“过了大约十分钟,也就是七点四十分,江崎出现在咖啡厅‘鲁邦’。然后到九点半之前,他在那里喝着咖啡,度过了近两个小时。这点正如江崎本人与大胡子老板所供称的一样。江崎恐怕是在那家店里思考未来该怎么做吧。他刚刚杀害了菅野由美。然而先拔刀相向的人是对方。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可以被视为正当防卫也说不定。只是,即便法律上无罪,他杀了人仍旧是无法抹灭的事实。对于将来想要跟董事的女儿结婚、从此平步青云的江崎来说,这恐怕会是个致命伤。不,甚至连婚事都很有可能就此告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了不要公开事实。不过,光是保持沉默还不够。江崎与菅野由美的关系终将被警方查出。警方一定会怀疑到江崎身上。于是江崎想出一个方法,企图回避这种情况。”

“那就是建立假的不在场证明,对吧。”

“是的。在‘鲁邦’店里的不在场证明并不成问题。问题是来到‘鲁邦’之前,也就是关键的犯案时刻,晚间七点半左右没有不在场证明。于是江崎离开了‘鲁邦’,徒步前往友冈的公寓,向他说明了情况,并提出相当可观的报酬以获取友冈协助。江崎之所以选择友冈做为共犯,主要是因为这位友人就住在‘鲁邦’附近的缘故。两人经过讨论后,捏造了不在场证明。那就是‘下班途中偶遇友冈,随后拜访他家’这种老掉牙的情节。如此一来,从刚走出公司的晚间六点过后,到离开‘鲁邦’的晚间九点半为止,江崎就能提出近乎天衣无缝的不在场证明了。他大概一次又一次地反覆演练这杜撰的内容,将之深深记在脑海里了。”

“万事俱备之后,接下来就只要等待警方上门调查了,对吧。”

“然后到了今天。今天一早菅野由美的尸体被发现,调查正式展开。住在若叶集合公寓的女大学生户田夏希的证词,很快就让江崎建夫的名字被列为重要嫌犯。接着大小姐与风祭警部造访了住在同公寓一楼的大婶,松原久子的住处——问题就出在这个地方。这时,双方产生了奇妙的误解,大小姐您发现了吗?”

“什、什么误解啊?”

“大小姐是这么说的,松原久子‘感觉像是才刚睡醒,就慌慌张张地跑来玄关应门’,而且‘一身酒气’。换言之,她喝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想来应该是因为礼拜六不用打工的关系吧。这时有访客上门了,松原久子急忙来到玄关一看,发现来者是刑警。然后刑警开口说出‘关于菅野由美小姐,我们有些事情想请教你’。她想了一下,理解了整个状况。应该说,她自以为理解了。于是,她在刑警还没开口询问之前,就抢先回答‘昨天晚上也有看到那个女人喔’——”

“啊,原来是这样啊!松原久子搞错了刑警找上门来的目的啊。”

“正是如此。刑警们是来打听‘被某人杀害的被害人’菅野由美的情报。可是松原久子并不是这么想的。她还不知道菅野由美遇害的事情,所以她认定刑警们是来打听‘涉嫌杀害江崎建夫的嫌犯’菅野由美的情报。因此她按照当初约定的计划,说出了足以证明菅野由美清白的、假的不在场证明。”

“既然本人都已经死了,这种假造的不在场证明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是的。然而,松原久子并没有察觉到这点。直到她从风祭警部口中听闻菅野由美已经遇害的事实,她才发现自己误会了。不过一切都为时已晚,她已经供出了假的不在场证明。事到如今,她也不能改口承认自己说谎了。害怕的她,只好强调自己跟菅野由美绝无关联,就这样草草结束了和刑警们的对话。”

“我和警部轻信了她这段假证词,连忙确认从国分寺移动到立川所需的时间,进而推算出犯案时刻为晚间七点四十五分到九点之间。”

“然后舞台换到江崎建夫的公寓。风祭警部向江崎询问昨晚的不在场证明。江崎赶紧说出与友冈弘树一同编造的那段不在场证明。可惜那是多此一举,您明白我的意思吧?是的,假的不在场证明根本派不上用场。只要有江崎昨晚七点四十五分到九点半之间都待在‘鲁邦’这项事实,他的不在场证明就完全成立了。”

“因为我们误以为七点四十五分到九点之间才是犯案时刻。”

“是的。不过,江崎当时可不知道,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因此,他拼命地描述熟记在脑中的虚假不在场证明。他以为假的不在场证明那段时间才是最重要的。拜此所赐,他的证词过度侧重于前半部,导致整体内容欠缺平衡。所以他的策略才会露出那一丁点破绽——就是这么一回事。”

影山的说明告一段落了。丽子叹了口气,然后用高脚杯里的红酒润了润喉。

“正可谓聪明反被聪明误呢。这么说起来,得知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成立时,江崎露出了又开心又困惑的微妙表情呢。那一定是因为不在场证明成立而感到开心,却又因为成立的方式跟自己想像的不同而感到困惑。”

“正是如此。他那时才发现,自己说了一段多余的假的不在场证明,想必内心感到非常后悔吧——话说回来,大小姐。”

“怎么了?”丽子坐在沙发上望向影山。

“看您似乎想悠闲品尝红酒的样子,这样可以吗?”

“是啊。”丽子单手拿着高脚杯,心情非常愉悦。“好不容易事件的谜团也解开了,干脆痛快地开一瓶香槟王来喝吧。你也想喝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影山冷不防地在丽子身旁弯下腰来,并以极为郑重的语气对她说:“恕我失礼,大小姐——您从刚才,就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昂贵的红酒,还露出了一脸大功告成的表情,这样真的可以吗?”

砰!丽子用力将高脚杯搁在桌上,猛然站起身子,像是要展现身为大小姐的威严似地大喊:“影山,你再说一遍看看!”

“您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昂贵的红酒——”

“不用重复第二遍!不,连一遍都不准说!”尽管感到愤怒、困惑、屈辱,以及些许的不安,丽子还是开口追问影山。“你到底想说什么?懒洋洋地喝酒不行吗?事件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不,大小姐。在理论上是解决了,但是在实际上,事件在我们交谈时,还在继续进行当中。您还不明白吗?”

“什、什么嘛,我不懂啦。难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请您仔细想想。”影山用比平常还要严肃的语气说道。“是跟松原久子有关的事情。她知道菅野由美企图杀害江崎建夫,毕竟她是串供不在场证明的共犯。可是,她在今天得知这项计划以失败告终,菅野由美遭到了杀害。那么,菅野由美是被谁杀死的呢?松原久子应该一想就知道了吧,就是菅野由美复仇不成反遭杀害。”

“啊!”的确,影山说得一点也没错。只要站在松原久子的立场一想,这个结论就会自然浮出脑海。不需要特别的推理能力与观察力,也不论身分是刑警或管家。“松原久子知道‘江崎建夫反过来杀死了菅野由美’——”

“接着再请您想一想。风祭警部在调查江崎的不在场证明之际,曾大略提及,住在同一栋公寓的大婶在昨晚七点半目击到生前的菅野由美,江崎应该一瞬间就看穿了这位大婶在说谎。毕竟昨晚七点半菅野由美绝对不在国分寺这一点,亲手在立川杀害她的江崎比谁都要来得更清楚。那么,他究竟会怎么看待这位向警方作伪证的大婶呢?”

“对了!就像影山推理的一样,江崎发现,那位大婶是替菅野由美做假的不在场证明的共犯。也就是说——啊!”

丽子发出短促的悲鸣,然后叫道。

“也就是说,江崎建夫知道——‘那位大婶知道”江崎建夫反过来杀害了菅野由美“’!啊啊,真是有够复杂的!”

“虽然复杂,但这种可能性很高。”

这样一来,对江崎而言,那位大婶就是非常危险的人物了。只要她一句证词,这起复仇不成反遭杀害的案件真相,就会立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丽子不认为江崎会对这种情况默不吭声。

“嗯?可是,江崎又不知道那位大婶就是松原久子……”

不,就算这样也没关系。现在若叶集合公寓里只住了女大学生与大婶,所以江崎绝不可能搞错目标。丽子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我总算明白你说的意思了。的确,现在不是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咕噜咕噜地大口喝着昂贵的红酒,还一脸好像大功告成的时候。”

此时此刻,江崎建夫或许正前往国分寺市,打算封住松原久子的嘴也说不定。丽子立即对随侍在旁的忠仆下令。

“影山,去准备最快的车!法拉利就行了,快点!”

这时,桌上丽子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尽管有种讨厌的预感,丽子还是望向液晶萤幕,来电者是风祭警部。丽子以眼神制止影山,并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筒里传来的是警部不同于以往的急促说话声。

“宝生吗?是我。发生大事了。是跟今天事件有关的事情。”

“是……是……咦,松原久子她……是……受了重伤……在警察医院是吧……这样啊……我马上过去……那么稍后见……”

丽子结束了与警部之间的短暂通话,并阖上了手机。然后,她对一旁待命的影山下达了新的指示。

“不必开法拉利了,把平常的礼车开出来。”

“怎么了吗?”影山露出讶异的表情。“是风祭警部捎来的紧急通知吗?”

“是啊,听说有强盗闯进了松原久子的家。”

“那是江崎建夫吧。那么,松原久子受了重伤、被送到警察医院了吗?”

面对表情阴沉下来的影山,丽子忍着笑,道出了真相。

“不,被送到医院的是江崎建夫。松原久子今晚也喝了酒,她拿起一升酒瓶到处挥舞,打垮了持刀闯进家里的江崎。”

喝醉的大婶是最强的。在一脸难以置信的丽子面前,影山的表情转瞬间变成一抹微笑。

“江崎建夫反而遭到报应了呢——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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