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十一时四十分,警视厅的刑警一行八人赶往阿佐谷尾山正宏的住宅。

四人在住宅周围警戒,其余四人走向大门。主任警部补按门铃。门里应该听到铃声,但无人出来开门。

刑警们面面相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每个人脸上都显露出不安的神色。主任警部补使了一个眼色,三个刑警绕到旁边,敲敲面向庭园的玻璃门。另一个刑警从庭园跳到回廊上,透过玻璃窗往里看。他发现里边出了事。

他一招手,三人撬开玻璃门,直向客厅冲去。一个女人躺在铺在榻塌米上的被窝上,另一个男人站立在一旁。女人已断气,男人两眼发呆,处于虚脱状态。

刑警抱起女人的尸体,不由地喊道;“自杀了。”她那美丽的脸庞还浮现出温柔的表情,双颊呈玫瑰色。

“喝了氰彩酸钾!”刑警叫了一声。

进来这许多刑警,尾山正宏却象没有意识的人那样呆立在那儿。

“你是尾山先生吗?”

尾山不回答,眼睛依然朝上,张着嘴,脸色苍白。

“你被捕了!”

主任将逮捕令展现在他面前。但尾山正宏并不想看,他的头发披散在那聪敏的前额上。

“我知道了!”过了一会,他才答应了一声,声音很低,近乎嗫嚅?

一位刑警快手快脚的搜他的身,怕他藏着毒药。没有搜到氰酸钾,却掏出一封很厚的信,主任打开一看,原来是遗书。

“一切都写在上面了。”尾山又嗫嚅了一声,“妻子自杀了。惭愧得很,我晚了一步,没死。我愿受制裁。”

警部补点点头,给他铐上手铐。其他刑警都朝电话机走去,立刻同鉴识科取得了联系。

警部补把“遗书”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一个刑警兴奋地打电话。

“当我跨进大藏省的大门,我以为我蔷薇色的人生开始了。

我确信我的前程已经定局。人们都叫我‘才子’,当上官后,周围的人对我抱着很大的希望。人们都认为我不久就要当局长,我自己也深信不疑。

自从我娶了大藏省次官岩村的女儿后,事情就更加明确了。

我懂得官僚的发迹,除了实力以外,更重耍的是依靠裙带势力。

岩村将女儿许配给我,不仅对我个人抱有期望,也考虑到他将来投身于政界后,可以加强他在大藏省的发言权,事先将我安插在大藏剩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只要我能够飞黄腾达就行。

我在大藏省供职二年。不是我自夸,工作上我比同期进省的伙伴们强得多。为了发迹,谁都得到地方税务署去工作一段。我自告奋勇地出任R税务署署长,熟悉一下基层单位的业务。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竟会在这里彻底毁灭了自己。

我到R税务署赴任后,发现署员的贪污行为比比皆是。

他们对此的不以为然,更使我受到震惊。他们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夸耀业主们对他们的‘供应’。其中最恶劣的是我赴任后一年从P税务署调来的崎山亮久和野吉欣平。崎山在P税务署时,同某金融公司的逃税案有牵连,为了冲淡影响才调来R署的,野吉是崎山的手下,也一起跟了来。

开初,崎山还比较老实。时隔不久,他便开始发挥他的‘本领’。他毫不接受教训,竟然公开受贿。我深感不安。如果我对他放任不管,将来必定会受到揭发,影响我的前程。于是我请求上司赶紧将我调回大藏剩但因我就任署长刚够一年,无法实现。我也拜托过岳父岩村,他说至今尚无这样的先例,耍我再忍耐一时,不久,我的靠山岳父离开了人间。

我发现自己这个署长不过是个傀儡。我身为署长,但一张普通的税单,不经部下的手,我自己都无法处理。再说,我对实际业务是个外行。假如我采取高压手段,命令他们停止贪污,那么他们肯定会同我故意作对,执拗而阴险地欺侮我。科长,股长几乎全是科班出身,业务非常熟练,只有我是所谓‘学士’出身,大少爷署长,对业务一窍不通。

一天,一天,我如履薄冰,度日如年。倘若发生贪污案件,我这个署长将被追究责任,我出人头地从此无望。同期生本来就妒忌我,肯定会有人出来嘲笑我;活该!不,我耳边似乎已经听到这样的嘲笑声。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早日调回大藏剩糟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一天,崎山来我家,小声地告诉我说,他在P税务署工作时有一个名叫沼田嘉太郎的人。此人因上面提到过的金融公司的逃税事件被解雇,便怀恨在心,正千方百计地调查本署的贪污事实,伺机报复。如果对他放任不管,那后果不堪设想。请署长出面劝慰他,而我们都对付不了他。假如署长能对他讲明道理,说服他,最为上策。我对实情一无所知,便答应了,谁知这是崎山的圈套。崎山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才出此毒计。他实在是个狡猾的狐狸。

当时说定他把沼田带到我家来。这一天,我在阿佐谷住宅里等他们。后来来的正是崎山和沼田。

谈话开始后,沼田的态度非常强硬。他在P署工作时上了崎山的当,余怒未消,情绪很激动。当然,他对我这样一个年轻人的话,根本听不进去。不但如此,而且更因我是“学士”出身,他打心眼里憎根我。沼田嘉太郎是多年供职于税务署的科班出身的署员,把我视为‘特权阶级’,狠之入骨。不但是沼田,所有科班出身的都怀有这种感情。他们的自卑感、自然而然的会对‘学士派’产生妒忌、轻蔑和憎恶。

最后,沼田出言不逊,说我和崎山是同党,我顿时火了。总怪我自己太年轻,再加上崎山在一旁狞笑,我当场就发作了。此刻想来,这一切都是崎山预谋好了的,引导我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我会一点儿柔道。平时我没有机会施展自己的故技,当我看到在一旁撒野的沼田,顿时怒火难平,扑到他身上,沼田象一株枯树似地猝然倒下。他的后脑勺正好撞在放在客厅角落里的同身长相等的布袋石像的头部上。这座布袋石像是岳父赠给我的。我一直珍藏留作纪念。

沼田嘉太郎停止了呼吸。我着慌了。我无法去请一般的医生来诊治,只得请都南医院院长我哥哥前来商量。哥哥告诉我沼田已死亡。此时我的妻子正好外出有事,等她到家里,一看此情景,放声大哭。接着,哥哥、妻子、崎山和我四人一起商量。崎山另当别论,只是哥哥和妻子惊叹不已,认为这样一来,我将来的前途简真不堪设想,决定要尽一切努力摆脱困境。当时首先要把沼田的尸体处理掉,于是用哥哥的汽车将尸体运到武藏境似北二公里的田野中埋掉。这地点是由崎山想出来的。

为了不让人们了解被害者的身份,我们将尸首上的大衣、上衣剥掉,由哥哥处理,后来我问哥哥,他说衣物已放进医院中的锅炉里烧掉了。

我懊恼方分,但并来放弃在上爬的思想。不仅我自己,就连哥哥和妻子也为我操尽心血。只有崎山抓住了我的把柄,暗自欢喜。

从此以后,崎山突然成了我幕后的暴君。在衙门里,他装作听命于我的样子,而事实上我是他的仆从。崎山旁若无人地干起他那干惯了的勾当来。甚至我最害怕的事他也大坦地去干。在他眼里简直没有我这个署长。

我迫切地希望早日调回大藏剩,我再次到处托人,又因期限未满,未调成。我焦急万分,害怕自己的罪行被揭露,暗暗祈祷崎山一伙的贪污行为千万不要败露。

这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横井贞章。此人以前办过税务署的内部刊物,对税务署的情况了如指掌,不知怎么的他发现我杀害了沼田。

有一天,他来我家找我。我发现他对案情进行了相当的调查,这使我惊恐万分。他在调查中抓住了我的把柄。这一天分手后,约定第二天星期六晚上见面。

横井的调查之所以使我害怕,问题就出在那座布袋石像上。

沼田死后不久,我把石像的头部清洗了一番,卖给了过去早想买石像的附近的旧货店。因为我的妻子不愿意将这件倒霉的东西放在家里。横井这个人真可怕。他在寻找我家之际,发现那座布袋石像出现左附近的旧货店里。如今,与身长同等高的石像是很罕见的,至少是大正时代的遗物。横井认识我岳父,在办税务署内部刊物时,访问过当时大藏省主税局长岳父的住宅,他记得这座石像放在客厅里。此刻他发现这座石像来自我家。沼田嘉太郎验尸时,肯定他的致命伤是后脑勺受到钝器的撞击,而布袋石像的头部恰好是呈圆形的钝器——这是鉴识科员鉴定过的。

当时我只考虑到把这件倒霉的石像送出去拉倒,没想其他的事情。我后悔不该将石像卖给附近的旧货店,尽管他死乞白赖地求过我,我该把它扔进海里,以消除后患。可是此刻一切部已晚了。横井贞章的锐眼已发现杀害沼田嘉太郎的‘钝器’就是这座石像。

我害怕极了。为了使自己的杀人罪行不致败露,我不得不第二次杀人,起先,我试图收买横井,但未成功。第二天早晨,横井应约单独来我家。这一次也是哥哥和妻子帮的忙,我用手掐死横井贞章,我哥哥用车把尸首运到平和岛。我第二次犯了杀人罪。事后,我找了借口硬把那座石像从旧货店买回来,马上装上车把它运到晴海码头,扔进海里。这样,我总算放心了。

现在只有崎山一人知道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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