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也许是因为顾盼觉得自己害得钟砚被踹下河,想到他本来身体就不太好,她内心愧疚的不行,这几天几乎是对他百依百顺,被逼着练字也没有什么埋怨的话可说。

钟砚待人接物如沐春风,顾盼发现他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没有任何架子,随和且轻易就能接近,说话温柔也不会落人面子,处处周到。

但却给人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可是这几日钟砚对她却稍显严格,顾盼有时实在是不想写复杂繁琐的篆体字,刚把毛笔放下来,就能听见他略显严厉的嗓音,“就这么点苦吃不了?”

顾盼已经快写的神志不清,头昏眼花,想回嘴但又硬是忍了下来,“手酸。”

钟砚静默,然后按住她的手,“我再带你写一遍,练字这种事不可懈怠,要不然前功尽弃。”许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语气太过冷硬,他缓了缓后说:“祖父本就不太喜欢你,我实在不想你不认字的事被拿去做文章,借此来罚你。”

听起来像是为了她好?

顾盼心里那点不愉快消了点,乖乖被他按着手,一笔一划跟着又写满了整张纸,这回写的总算是像模像样,她盯着纸张看了好久,发现上面一大半的字她还是没记住什么意思。

钟砚松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他与神俱来的威严压迫感忽然之间退却消散。

方才两人靠的太近,背贴着胸口,气息相近,氛围暧昧。

顾盼的脸蛋红扑扑的,她自作多情将窗子打开,任由冷风把脸上的燥意吹去,趴在窗边支着脑袋看外边的雪景。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哪哪儿都是银装素裹的一片地,毫无鲜亮之色。

钟砚扫了她一眼,“关窗。”

顾盼以为是他怕冷,赶忙将窗子关上了。

两人独处多数时无话可说,各做各事。

顾盼是个很能给自己找乐子的人,轻手轻脚退到外间,随便叫了两个丫鬟进来陪她打双陆,坐姿不端,仪态也不文雅,没有半点正经夫人的模样。

她自以为声音压的很低,奈何轻笑声还是传到了钟砚的耳朵里。

男人心情烦躁,白日压下的火气被她低忍着的笑声给挑了起来,越烧越燥。

京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哪一个不是仪态端方,内敛懂事,可顾盼身上看不见一丁点世家女的样子,也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张扬的有些过分了。

顾盼玩了两局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收了棋盘正打算睡觉时,恰巧有人来找。

是钟砚外祖父家的二舅母。

来人打扮珠光宝气,蜀锦绸缎上花团锦簇,整张脸仿佛就写着“华丽”两个大字,头戴的配饰一瞧就知道价格不菲,腕上套了个白玉镯子,一身富贵打扮却生了张刻薄的脸。

岑夫人刚进屋便熟络牵过顾盼的手,精明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嗓调出乎意外的不那么刺耳,“哎呀,两个月没见,盼盼还是这么好看。”

顾盼对钟砚的舅母没什么印象,书里没怎么写这个人,只知道男主的亲戚就没几个安了好心思的,势利的墙头草罢了。

她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就是长得好看啊?有问题吗?

岑夫人被她的话一噎,脸变了变又笑脸相迎,“我方才同你母亲聊了半个时辰,正要回府的时候,才想起来有件重要的事没告诉你。”

顾盼冷淡将手指抽了出来,“什么事情您直接说吧,不必拐弯抹角。”

原主对谁都是这幅没耐心的样子,说话不留情面,也不懂讨好长辈,岑夫人心里头十分厌恶这两口子,但又不得不要过来找她说话。

“那舅母就直说了,我姐姐的未婚夫是李家李都济。”

“没错。”

“是这样的,李家办了宴,给岑婵也发了帖子,你知道婵儿今年才刚刚十四,年纪还小,我怕她第一次去赴宴便闹出笑话,所以特意来请你那天能不能赏个脸陪她一起过去?”

岑婵乃是岑夫人最疼爱的小女儿,之前见了李都济一面,一见倾心回家后哭闹着非他不嫁,把岑夫人气的半死,敲打了无数遍那人已有婚约。

岑婵是个不听劝的人,大言不惭放话道:“又不是不能解了婚约?!”

岑夫人头疼之际,解决的法子便送上门来。

她打的如意算盘,让顾盼跟着一起过去,收买了人给顾盼和李都济使绊子,到时候丑闻传出,这两人名声就都毁了。

传出去是顾盼和他人苟且,钟砚也会从此都在京城抬不起头来。

染指他人妻子,李都济的名声也会跟着废了,婵儿必然死心。

一箭三雕,阴损毒辣。

顾盼笑的有点嚣张,“您也说了,她都十四岁的人又何须我陪着?”

她故作惋惜,“实不相瞒,我和李都济相看两厌,逢面必吵,万一连累婵儿了怎么办?”

岑夫人决计是不会被她的三言两语就打消计划,她陪着笑脸,“婵儿性格腼腆,好歹也是你的一个妹妹,你照顾一二又能如何?再说,你若是讨厌那个李都济,不理他就是了。”

顾盼沉吟,没有回话。

岑夫人软硬兼施,“方才你母亲已经代替你答应了我这件事。”

很好,拿博平郡主压她。

岑夫人继续说:“左丞相家的宴会去的可都是达官贵人,你不是最喜欢结交贵客吗?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能放过,说来说去,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就不能松口呢?”

顾盼思考片刻,说:“你说的有理,既然如此,到时我便陪婵儿一同前往。”

岑夫人大为满意,“太好了。”

计谋得逞,岑夫人没有多留,识趣离开。

顾盼看了眼凌乱的棋盘,转了身钻到里屋去,钟砚站在案桌前精心练字,肤白胜雪,五官精致,漂亮的像误落凡尘的仙子。

她蹬蹬蹬的跑上前,七扭八歪的坐在他对面,看着他说:“你听没听见刚才我们都在外边说了什么?”

钟砚蹙眉,似是忍受不了她这幅随意散漫的样子,“听见了。”

顾盼开始旁敲侧击,问:“你和岑夫人关系如何?”

钟砚将刚抄好的佛经好好折了起来放在一旁,冷漠道:“不如何。”

顾盼明白了,看来这关系是真的不怎么样啊?而且刚才岑夫人看她的眼神也很不耐,若非有事相求,她觉得岑夫人可能要当面给她翻白眼。

“那她今天怎么找上我了?他们岑家难道就没有别人能陪岑婵一起去?”

钟砚扯了下嘴角,然后又摆着张冷冰冰的脸,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岑夫人已经开始设计顾盼了,让她傻乎乎当靶子去找死。

钟砚知道岑夫人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也能把她的阴谋脉络猜的清清楚楚。

但是他却并不打算提醒顾盼,总归要让她吃点教训,挨了打才知道什么叫疼。

“婵儿性子不好,也只有你能压住她了。”

顾盼竟被说服,觉得他说的过于有理,原来岑夫人是想让她以恶制恶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你已经答应了。”钟砚言下之意是她没法反悔,他朝她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突然说:“你一向喜欢热闹,这种场合你从前没少去。”

次次奔着攀高枝找下家的路子去,却也次次都撞的头破血流,一无所获。

顾盼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笑眯眯想把话绕开,“我手忽然就不酸了,我觉得我还能连十张字帖。”

钟砚眼角含笑,“好啊。”葱白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指,漫不经心道:“诺,刚好把这篇佛经抄一遍吧。”

顾盼:......

屋子燃了香,有点像檀木的味道,能使人静心。

窗幔被风吹起摇摆,吊坠下的铃铛叮铃叮铃,响声空灵飘远。

钟砚将她按在椅子上,亲自把佛经展开心经章回,“抄吧,也不多,刚好就是你口中的十页纸。”

顾盼拿着笔的手微微颤抖,哭丧着脸想求饶。

钟砚揉揉她的小脸,“不用难过,我在边上陪着你。”

钟砚病态欣赏着她这幅可怜模样,阴翳的内心前所未有得到满足,后知后觉原来把她欺负的可怜兮兮,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他现在仅仅还是把她当成独属于自己的玩具,破了坏了还可以补一补。

顾盼抄了两页纸就开始头昏脑涨,就差不省人事了,手酸的抬不起来,她停下笔,偷偷往边上捧着书的男人看过去。

钟砚垂着眸,安安静静恍若隔离世外,手指轻挑着纸张,侧脸对着她,乖巧动人。

他忽然抬起头,四目相对,把正在偷看的她抓了个正着,“抄完了?”

顾盼苦着脸摇头,声音软软的,“没有,我不想再抄了。”

钟砚合起手中书本,点头松口,“好,那就歇一会儿。”

顿了顿,他又说:“对了,忘了告诉你,李家的宴会我也去。”

钟砚的话外之音,是她可以歇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别找他的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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