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谭睿康第一次去机场,表面很酷,时不时跑洗手间的行为却暴露了他很紧张。

遥远看在眼里十分好笑,说:“你跟着我。”

谭睿康道:“我第一次坐飞机,要准备什么?”

遥远摆手道:“不用准备……来。”

导游姐姐发下机票,带着他们去值机柜台排队,遥远去办了托运,在包上作好记号以免被拿错,两人前去过安检。

排队时遥远发现不远处有人在看他们,便把手肘搭在谭睿康肩上,说:“你看那个洋妞。”

谭睿康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孩跟着父亲母亲过安检,回头朝他们笑了笑。

“嗯。”谭睿康说:“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遥远耸肩,他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觉得那女生蛮好看的,有时候许多女孩子就像风景,不管她长得漂不漂亮,朝那里一站,某个时间某个场合,都有难以言说的意义。

或是背着小包,或是抱着熊公仔的女孩,或是埋头发手机短信,不同的女人都有各自的魅力。

他把这话朝谭睿康说了,谭睿康笑了起来,手指刮了刮遥远的脸,说:“你总是有这么多新奇想法,像电视剧里的少爷仔。”

遥远朝那女孩一扬下巴,说:“这样的你不喜欢?”

谭睿康没看到他的动作,却误以为遥远是在说他自己,点头道:“喜欢,你比我聪明,哥哥很喜欢你的这种性格。”

遥远嘴角微微抽搐,拍了下他的背,不说话了。

谭睿康说:“你太小了,这个时候谈恋爱。”

遥远:“切,你都十七了,也没见你谈恋爱。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谭睿康想了很久,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说:“等以后念大学了,你给我找个吧。你的眼光比我的好。”

遥远哭笑不得,只得停止这个话题,第一次坐飞机的谭睿康觉得什么都很新奇,却不敢乱说乱动,一切小心翼翼,生怕丢人挨骂。

遥远耐心地给他解释飞机上的东西怎么用,吃的都不用钱,可以放心。

清晨起得早,遥远呵欠连天,昨天晚上还玩游戏玩到两点多,起飞后便要了条毯子,倚在谭睿康身上睡了。

谭睿康仍看着飞机外的云海,眼中兴奋之情一览无余。

七月底八月初的北京对遥远来说简直是个噩梦,就连谭睿康都觉得暑假来北京旅游是个错误。多亏出门前赵国刚提醒要报个大团,否则光是坐车就能把他们给热死。

遥远大部分时间都只想呆在车上不下去了,奈何不能白来,逛完一天故宫,两个少年跟着旅行团开饭的时候,遥远连饭也不想吃,开始时还是很有兴趣的——听听讲解,看故宫博物馆,和谭睿康拍照,还买了不少纪念品,但时间一长就有点扛不住了。

“你们是两兄弟?”导游善意地笑道。

遥远被晒得鼻子上现出一条横着的红纹,疲惫点头。

谭睿康去买了水给他,说:“多喝点水,小心中暑。”

遥远有气无力地凑着喝水,餐桌对面一对香港公婆用蹩脚的普通话笑道:“哥哥照顾弟弟。”

遥远脸上发红,十分尴尬。

谭睿康一直担心遥远中暑,搞得遥远很抓狂,他根本不想喝那么多水,要一直上厕所。晚上回来后第一次和谭睿康睡同个房间,本来生怕他的脚臭得要死或者有什么恐怖习惯,幸亏谭睿康不是汗脚,袜子也很吸汗,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反而是遥远自己的t恤内裤,鞋袜全湿得粘粘的,洗完澡后谭睿康会给他洗内裤洗袜子,挂在空调风口下面晾干。

遥远开始时本想自己洗,后来实在没力气了,只得让谭睿康帮洗,心想以后对他好一点,当做报答就行。

这个团是豪华团,几乎是学生们不跟的,就谭睿康与遥远两个少年,同龄人几乎没有,去八达岭也要跟一群阿公阿婆爬长城,更打击人的是,遥远发现自己居然还爬不过六十岁的老人家!

“呼——呼——”

遥远:“我不行了,你跟着他们走吧,我在长城下喝杯茶,待会就上车休息。”

谭睿康坚持道:“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不走?”

“我走不动啊!”遥远惨叫道。

遥远贪图帅气时尚,穿着双新鞋就出来旅游,走了两天脚踝磨出个血泡,谭睿康让他在这里等,东跑跑西看看,要了两块创可贴回来。

“这样就好点了。”谭睿康低头看。

遥远看到隔壁有个穿高跟鞋来爬长城的女人也鬼哭狼嚎,她老公在给她依样画葫芦的贴创可贴,当即快要窘死了。

他们戴着棒球帽,跟着大批的游人在长城上慢慢行走,谭睿康道:“我背你吧。”

“不——!”遥远炸毛了。

谭睿康笑道好好,搭着他的肩膀去拍照,又一天撑下来,炎炎夏日,遥远在一个摊子上吃了份刨冰,谭睿康嫌贵不想吃,遥远就自己吃了。

结果回去后遥远就拉肚子了,第二天还要去颐和园,整个旅途带给他的只有惨痛的回忆。

他出来玩几乎就没有不生病的,然而每次肚子疼牙龈发炎,在病痛的折腾下,汗流浃背,虚脱般的体力消耗中,对沿途的景色却是记得一清二楚。

直到八天后他们坐上返程的飞机,遥远才真正松了口气,然而想到还要回老家起码半个月,又觉得还要再过一次鬼门关。

谭睿康拿着本连城诀在候机室看,随手在遥远身上拍了拍,说:“回家就好了,回老家会舒服点,家里吃的比旅游团的好。”

他们在长沙下飞机,转车颠簸了足足八个小时,坐完汽车又坐摩托,遥远坐中间,谭睿康挤在他后面,旅行袋和在北京买的礼物绑在车后,一路突突突地开过那些土路。

遥远被前面的司机和后面的谭睿康挤得快成一张饼了,心里发誓这辈子再回老家的话,必须让赵国刚开着他的宝马车回来,再也不这么落魄了。

谭睿康还指指点点,告诉他这座山是什么地方,那边有条河,从村子里到隔壁村,再到后面的整座山,都是他的地盘。

“这里是我念书的地方。”谭睿康指了指远处。

摩托车路过县城外的一间破破烂烂的初中,大日头下,一群脏兮兮的少年在满是沙尘的空地上踢足球,每个初中生都像曾经的谭睿康,还有人在外面买五毛钱一支的吹塑包装土饮料,里面全是色素和香精。

遥远看着那景色,想象谭睿康的初中时代,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摩托车司机用湖南话笑着说了几句,谭睿康翻译道:“司机大哥说咱们家那边有人承包了块地,要开发果林了。”

遥远嗯了声,傍晚时终于抵达家门口——和他五岁印象中的地方差不多。

还是那个破破烂烂的大屋,紧锁着门的院子,贴着门神的画。

遥远的脚麻得连路都走不动,一屁股坐在旅行袋上,谭睿康去拍门,拍了很久,又从院墙外翻进去。

老妪颤巍巍拄着拐杖出来,遥远马上扔了烟,喊道:“外婆!”

“小远啊——”遥远的外婆大叫起来,眯着眼道:“小远——”

遥远静了片刻,心底五味杂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一眨眼就是十年了。

“别哭。”谭睿康在一旁紧张地作了个动作,示意遥远笑,生怕刺激到老人家。

遥远勉强笑了笑,外婆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放,摸他的脸,摸他的眉毛。

外婆哽咽道:“苦了你了,那年我还想去看看你妈……”

遥远忙抱着她,小声安慰了几句,他母亲从发病到去世只过了短短八个月,外婆听到女儿去世的消息,丧女之痛想必比自己当年更难受。

外婆抱着遥远大哭,又不住抹泪,谭睿康静静站了一会,帮着遥远安慰他,小远道:“外婆你身体还好吧,怎么一个人住,也没人照顾?”

“不用照顾!”外婆说:“外婆身体好得很呢——”

外婆进房去,遥远四处看了看,松了口气,这院子小时候感觉大得要命,长大后一回来,发现连身子都转不开。

院子边的地下水泵从前不是很大的么?小时候的遥远还坐在摇杆上嘻嘻哈哈的让谭睿康上下摇他,这下都想起来了。院子里养着一窝鸡,咕咕咕地瞪着遥远看。

“我以前还打过它呢。”遥远说。

谭睿康提着旅行袋进去后院放好,出来笑道:“你撵过的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窝是我去上学前养的。”

外婆又拿着个红包出来,说:“小远,来。”

遥远一看就吓着了,怎么能拿外婆的钱?忙道:“不不,外婆,我不能要。”

外婆道:“这是你外公留给你的!拿着!”

她把一个盒子和装着两百块的红包给遥远,老泪纵横,看着遥远大哭,谭睿康示意他收下,又搀扶着老人进去。

遥远红了眼眶,谭睿康搬了把竹椅在院子里放下让他坐,遥远张望道:“外婆没事吧。”

谭睿康道:“没事,先别跟她说话,年纪大了情绪太激动不好。你先坐着。”

遥远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长得像去世的母亲,外婆一见他就想起女儿,先让她平复下情绪。

谭睿康卷起袖子,换了拖鞋,拿水出来给遥远洗脸,忙前忙后,又进去打扫房间,俨然一副主人派头。

遥远在院里打开盒子,里面是外公的一个勋章——东江纵队的。

还有一块祖传的白玉镯,遥远拿出来对着夕阳看了看,晶莹剔透,估计是给他未来的媳妇的。

“小远。”谭睿康说:“来。”

遥远进去另一间里屋,黑漆漆的不透光,谭睿康坐在床边,从衬衣的里袋里取出一个信封,说:“这是你爸给外婆的钱,我昨天从银行取出来的,待会你亲手拿着给外婆。”

遥远最怕这种事,说:“你给她就行了,哎。”

谭睿康坚持道:“你去给。”

遥远道:“咱俩分得这么清楚干嘛啊。”

那话遥远是无心说的,谭睿康却先是一怔,继而笑了笑,说:“也对,咱俩不用分得这么清楚。”

谭睿康去给钱,遥远又在院子里坐着发呆,从前来的时候,这个家很大很干净,现在只觉得又黑又狭隘,还散发着一种腐朽的味道。曾经那段短暂的童年本已忘得一干二净,但当看到门口的路,对面的田野时,一切忽然又全部想起来了。

陌生得像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却又实实在在地铭刻在自己脑子里,挥之不去。

谭睿康收拾了屋子,出来说:“小远。”

遥远正在回忆差点淹死自己的那条小溪,被谭睿康打断了,觉得很不耐烦,说:“干嘛。”

谭睿康:“晚上想吃点什么?奶奶说给你弄点好吃的。”

遥远:“随便吧,我吃不下,别麻烦外婆了,那么老还要做饭。”

谭睿康笑了笑,打了桶水,出来就着搓衣板,放好个木桶,坐在小板凳上洗蚊帐。他卷着袖子与裤腿,穿着人字拖,仿佛回到老家的一瞬间,又恢复了那个黝黑的乡村少年模样。

当天夜里谭睿康去挨家挨户敲门,借鸡蛋买腊肉,邻居早在他们回来时就知道了,这一下登时造成附近的轰动,一下就来了不少人,全是来看遥远的。

谭睿康只去读了一年书,他的同龄伙伴们全去县城打工或者念职高了,余下不少半大的小孩过来看,遥远穿得时尚,又是城里的孩子,登时光芒万丈,被一群人捧着。女人们挤了一院子,纷纷朝遥远说话,赞叹。

遥远挨个打招呼,心里十分不自在,却不得不一一赔笑,土话他听不懂,连听带猜大约明白了一点,听到了许多当年不知道的事。

他的妈妈曾经就是这个小山村里的人,读书读得很好,外公又是个明白人,知道不能耽误女儿学业,放话说凡是这家的人,能考得上,砸锅卖铁也得支持,让孩子们读到大学。

谭晋康的父亲不是读书的料,落榜去当兵,遥远的妈则考上了。

大学里她与赵国刚认识,毕业后就结婚了,当年大学毕业还是分配工作,两人几经艰辛才调到一起。后来赵国刚下海创业,母亲才跟着他到了南方。

邻居都是来看遥远的,遥远不敢表现出半点不耐烦,都笑着与她们说话,谭睿康则在院子里摆了张桌,外婆去做饭招待今天来的客人们。

谭睿康俨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样,和隔壁的几个男人聊天,斟酒,喝酒。别人让遥远去喝酒,谭睿康忙道:“小远不能喝,我帮他喝。”

待得月上中天,好不容易把客人们送走,谭睿康又去打水烧水给遥远洗脚,把两人的衣服洗了,让遥远进去房里睡觉,说:“家里条件不好,凑合着一起挤挤吧。热的话哥再打个地铺睡。”

遥远忙道:“没关系,你千万别打地铺。”

村子里静了下来,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叫,隔壁房间里外婆叹了口气,关上门睡了。

遥远洗完脚很舒服,多日疲劳,终于得以放松一晚上,躺在床上,安静听着外面的虫鸣此起彼伏,还有青蛙在呱呱呱地叫。

那是只有农村才奏响的乐曲,遥远开始时只觉很新奇,听得一久就头疼了。

谭睿康进来,笑道:“嫌吵不?”

遥远拍了下蚊子,说:“简直是吵死了。”

房中没有蚊帐,也没有电风扇,谭睿康拿着把蒲扇朝他拍了拍,遥远困得很,说:“好热。”

“我刚去大城市住的时候还不习惯呢,觉得外面好多车,晚上都那么亮。你静下心来就不热了。”谭睿康道:“要么找奶奶要个电风扇?”

遥远忙道不用了,家里就一个,绝对不敢拿老人的电风扇来用,将就着吧。

他趴在草席上,也不盖被子,穿着背心和四角内裤就睡觉了,胳膊脖子晒得黑了些,背上,腿上却还是白的。

“真羡慕你,总是晒不黑。”谭睿康边说又出去不知道做什么。

遥远迷迷糊糊道:“我是牛奶仔啊。”

谭睿康笑了起来,遥远不知睡了多久,听到谭睿康在耳边说:“别趴着睡。”

遥远翻了个身,感觉到谭睿康也躺了上来,两兄弟睡在一张床上,谭睿康穿着条松松的大裤衩,赤着上身,夏天的夜晚有点闷热,遥远迷迷糊糊地拍脖子拍脸,全身黏糊糊的十分烦躁。

片刻后凉风吹来,遥远舒畅了点,出了口满意而幸福的气。

那凉风持续得不久,没过一会停了,遥远又有点热了,抓狂地翻身,扑在谭睿康身上,两人的肌肤彼此摩挲,谭睿康喝了不少酒,全身灼热,被遥远一碰便醒了,于是风又吹了起来。

遥远:“?”

他的脸贴着谭睿康脖子上歪过来的玉佩,大腿互相摩挲,肩膀抵着他滚烫的胸膛,彼此身上都十分干爽,有种灼热的肌肤相亲感。

谭睿康定了定神,打了个呵欠,继续神志不清地给遥远打扇子。

遥远侧头看了他一眼,见谭睿康半睡半醒,还在给他赶蚊子,遂道:“我来。”

“你不会。”谭睿康打了个呵欠道:“喝水么?”

遥远起来喝了点水,彻底醒了,开手机看了一眼,才三点。

他接过扇子,学着谭睿康慢慢地摇,摇了不到十下手就酸了。

老天,遥远心里叫苦不迭,周围全是蚊子,这日子要怎么过哟。谭睿康睡了一会,咕哝道:“明天就好了,明天有蚊帐。”

遥远睡到半夜,浑身都是蚊子咬的疙瘩,抓来抓去,耳边还嗡嗡嗡地响,简直要疯了。啊的一声大叫,床又不大,一翻身就碰到谭睿康,也顾不得避开碰上他了,翻身整个人半压在谭睿康身上,不舒服地动来动去,借全身与草席的摩擦来挠痒。

谭睿康:“……”

谭睿康被他蹭来蹭去,蹭得全身不自在,□□顶起个小帐篷,咽了下口水,两人都醒了。

谭睿康示意遥远躺好,遥远睡得流口水,吸溜吸溜就蹭在谭睿康肩膀上,谭睿康让他枕着自己手臂平躺,一手绕过他脖子后,慢慢地摇扇。

遥远困得叔叔可忍婶婶不可忍,终于又睡着了。

但这一夜睡得相当痛苦,遥远睡相一向很糟糕,冬天喜欢抱被子,夏天喜欢把空调开得很冷,抱空调被睡,抱被子成了习惯,没被子抱的时候就自动找替代品,转身去抱谭睿康。

他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意识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缠在谭睿康身上,既窘又无奈,翻了个身继续睡。

半夜终于凉快了些,遥远的脚架在谭睿康身上,侧身抱着他,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听到外面打雷,闷热的气息终于被一扫而空,下雨了。

谭睿康触电般跳起来,出去收衣服收蚊帐,进来又取了张薄被盖在两人身上,遥远又开始有点冷了,谭睿康便把他搂在怀里,让遥远枕着他的胳膊继续睡觉。

遥远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听见谭睿康在外面和外婆说话,感觉到他进来挂蚊帐,噩梦终于结束,于是他翻了个身,趴在草席上继续睡。

外面天灰蒙蒙的,到处都下着大雨,清晨开始的这一觉睡得很好,半睡半醒间感觉碰到谭睿康,遥远打了个呵欠,总算醒了。

“几点。”遥远脸上全是草席和枕头印出来的印子,脸上带着刚睡醒的红晕,朝被子里缩了缩,胯间还有点湿漉漉的,他意识到一件事,昨天晚上他梦遗了!

“两点了。”谭睿康放下手里的小说:“吃什么?我去做饭。”

遥远满脸通红,什么时候梦遗的?昨天他好像做了个完全无干的梦,似乎在梦里看见屋顶上的一只盘踞的鹰,接着那只鹰扑在他身上……

遥远道:“随……随便。”

谭睿康起身去做饭,遥远快速起来翻内裤换上,咽了下口水,坐在床边,看到桌上有水,顾不得是刷牙的还是喝的,先灌了下去,出去打水洗内裤。

昨天居然梦遗了,还是在和谭睿康睡觉的时候!

遥远越想越觉得丢人,他依稀记得半夜谭睿康跟他说了句什么,当时没听清,是伴随着那个梦一起的,他肯定知道了,还好没嘲笑自己。

“我来吧。”谭睿康从厅内出来说:“你去吃面,给你卧了俩鸡蛋。”

遥远道:“我……突然想起还有衣服没洗”

谭睿康打趣:“不就溜趟儿了吗,没事,哥也明白,你做梦想娶媳妇儿呢,抱着哥又亲又蹭的。”

遥远先是一怔,继而面红耳赤,谭睿康大笑起来,说:“进去进去。”

“闭嘴!”遥远悲愤地说,那表情快哭出来了。

谭睿康笑得把书在膝上不住拍,又指着遥远大笑,那摇头晃脑的神态跟当年的猴儿似的,仿佛没半点改变,遥远不禁又想起五岁时谭睿康扒在墙上看他的那一幕。

遥远把内裤胡乱洗好,换了身干净衣服,白衬衣长裤,又是一副少爷仔模样,进厅里吃饭,外婆戴着老花,心情平复下来了,在给遥远补他旅游时挂坏的衣服。

“小远啊。”外婆说。

“哎。”遥远吃了口面,昨天晚上就没吃多少,睡久了又饿,这面味道太香了。

外婆笑了笑,说:“好吃么?”

遥远点头道:“好吃,和我爸做的味道差不多。”

外婆说:“你妈妈做饭跟外公学的,你爸爸做饭又是跟你妈妈学的。”

难怪,遥远心想,有种家的味道。从外婆到母亲,再从母亲到父亲。

“遥远长这么大了,长得也漂亮,有相好的女孩子吗?”外婆又问。

遥远险些一口面喷出来,忙道:“没,没有。”

外婆又说:“等娶媳妇了,爷爷给你的镯子,你就给你媳妇,记得领回家来让外婆看看,让外婆抱抱重孙子……”

遥远有点难过,外婆已经很老了,又有点糊涂,俩老人没亲孙子,便把自己当内孙看待,读完书到毕业结婚还有很久,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活这么长。

“一定。”遥远说。

外婆笑道:“别看外婆老,能活的时候还长着呢,保证抱上重孙子,以后娶媳妇了带回来,外婆给你把关。”

“奶奶。”谭睿康搬着个小凳子进来,说:“小远太小了,要认真学习。”

外婆道:“当年我跟你们大爷爷走的时候,才只有十六岁呢!”

谭睿康笑着坐在小板凳上看遥远吃饭,外婆开始回忆她的爱情生活,说到许多年前土改的时候外公跟着部队下乡,两兄弟到长沙去,外婆本来是个纺织女工,不顾家里人的反对,跟着外公走了。

“私奔啊。”遥远傻眼了,没想到老太太观念这么开放。

外婆的老脸上浮现起会心的笑意。

遥远问道:“你喜欢外公啥?”

外婆说:“你外公长得好看。”

遥远:“……”

谭睿康笑道:“小远要考大学的,不一样。”

“考大学好。”外婆点头说:“考大学好呀,你爸爸和妈妈都是大学生,不像你舅那个不争气的,你外公送他去念书,不愿意,自己要去当兵……”

遥远吃着面,听到外婆不住口地称赞他父母,却不提谭睿康,仿佛把他当陪衬。

谭睿康倒是笑呵呵的无所谓,遥远看了他一眼,谭睿康心有灵犀,动了动眉头,摆手示意无妨,他没有关系。

外婆似乎不太喜欢谭睿康的父亲,连带着也不太喜欢谭睿康。小时候她和外公就宠着遥远,心肝儿似的。吃过饭又拿出酒心巧克力让遥远吃,遥远已经不喜欢吃这个了,咬了口便随手递给谭睿康,谭睿康接过吃了,两人就像童年般相处。

“小远,来,这个给你。”外婆拿出两包软中华,说:“烟要少抽。”

遥远想起昨天在外面抽烟等开门时外婆一定看到了,吓了一跳,忙说:“不……外婆我不抽了。”

外婆道:“拿着,喏,别让你爸爸知道了。”

外婆去睡午觉,两兄弟便并肩坐在屋檐下看雨。

遥远拿一包给谭睿康,问:“咱们住到什么时候?”

谭睿康答道:“你说呢?听你的。等明后天不下雨了,我去给我爸上个坟,就可以回去了。”

遥远道:“再到处去走走看看吧,还没怎么玩呢。”

谭睿康把短袖衫的袖子捋得很上,现出小麦色的胳膊,揭起t恤下摆露出腹肌,笑道:“你过的惯吗?”

遥远说:“当然,我挺喜欢家里的,很轻松很自在。”

谭睿康点了点头,说:“雨停了带你去玩。”

谭睿康低头看小说,遥远给父亲发了条短信,山村里信号时有时无,赵国刚没回短信。

遥远玩了会手机游戏,一时间想到了很多事情,颇有种难言的感慨,他有什么值得衣锦还乡的?其实全占了父母的便宜。

他命好,生在父母都是大学生的家庭里,谭睿康做错了什么?他比自己更刻苦,更上进,脾气也好,有孝心,只是因为没投对胎,在乡下白白熬了十七年,差点连高中都没得上。想起他第一天来家里的时候自己对他的态度,遥远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遥远:“哥。”

谭睿康头也不抬地笑道:“嗯。”

如果谭睿康没记错,这应该是遥远第一次开口叫他哥。

遥远忽然想表达点什么,用一个简单的动作来表示他爱他,例如抱一抱,或是顺手给他一拳——表达兄弟之间的亲密之意,但他从小就是独生子,不知道要如何把这种肢体语言表达得恰到好处又不显肉麻。

像以前他和齐辉宇说一件事,彼此心有灵犀哈哈大笑时,齐辉宇按着他狠狠地亲他,说:“牛奶仔我他妈太喜欢你了,咱们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遥远当然不可能去亲谭睿康,真要亲下去多半双方都像吃了苍蝇似的。

他想了很久,把手搭在谭睿康肩上。

谭睿康从书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遥远说:“外婆说的那话,你别朝心里去。”

“哎。”谭睿康继续看书,笑着说:“老人家总有点偏心的,就是嘴上说说,她疼你不也等于疼我么,没关系。”

第16章

“哥!”院子外女孩收了雨伞,笑起来时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

“哎,妹子。”谭睿康笑着回答:“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那女孩道。

遥远静静注视女孩,她皮肤黝黑,五官却长得十分漂亮,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青春与淳朴的气息,她脸上浮现出害羞的绯红,不敢看遥远,只和谭睿康说话,揭开盖在篮子上的碎花布让他看,里面是洁白鸡蛋,鸡蛋忒小了,比遥远见过的蛋都小。

还有点自己做的切糕和糖。

“我妈让我拿来给婆婆的。”少女小声说:“听说你们两兄弟回来了。”

遥远无聊地吹了声口哨,少女又红了脸,遥远面无表情道:“你好。”

少女道:“你……你好。”

谭睿康说了几句什么,又进房去翻东西,说:“你等等。”

少女嗯了声,好奇地看遥远,遥远则怀疑地打量她,眉目间充满少年人的锐气与不信任的戾意。

谭睿康拿出一堆小挂饰小摆设,连着在北京买的两大包特产给她,嘱咐她回去分给朋友。

遥远像只张牙舞爪的刺猬,说:“那是什么?你还管我早恋啊,你自己在干嘛?”

谭睿康说:“哎,别瞎猜,那是我初中同学。”

遥远道:“明显对你有意思,什么时候有奸情的?”

谭睿康哈哈大笑,把书一拍,饶有趣味地看着遥远,说:“你没看出来?”

遥远:“?”

谭睿康笑容英俊而温和,说:“她喜欢你,刚刚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

遥远:“怎么可能!”

谭睿康道:“不相信算了。”继而又低头看书。

遥远道:“你别想敷衍过去,快说!”

说着时不时给谭睿康肋下一拳,谭睿康被他折腾得没法看书,只得认真道:“她刚刚不敢看你,一直在跟我说话,平时不是这样的,进来看了你一眼,脸就红了。”

“神经病。”遥远没好气道。

“不相信算了。”谭睿康笑道:“你最出风头,大家都喜欢你。”

遥远听到这话,心里又有点得瑟,以前赵国刚也说过他讨人喜欢,奈何绣花枕头,里头却全装着火药。

当天下午雨停了,谭睿康带了纸钱和香,还有一瓶二锅头去给父亲上坟,遥远便跟着他,下过雨路不好走,谭睿康本不想让遥远去,遥远呆在家里也没事做,坚持要跟着,两人便一起朝田边走。

下过一夜雨,路上泥水淋漓,空气清新得很,田野,大地,全是一片水洗过的新绿,小溪哗啦啦地淌着水,谭睿康道:“我背你吧,路不好走。”

遥远道:“不用。”

他在田埂边跳来跳去,谭睿康道:“小心滑!”

遥远果然滑下去了,摔了一身泥,谭睿康忍不住大笑。

遥远哭丧着脸,跟着他到小山坡上去上坟,看到谭睿康跪在坟前,喃喃道:“爸,我回来了,小远也在呢。”

遥远站了一会,烧了点纸钱,无聊便走开去看风景听歌,听了一会discman没电,只得摘下耳机,慢慢地走过来。

他站在一棵松树后,听到谭睿康一边给坟头的杯斟酒,一边用湖南话在说:

“……对我很好,姑丈把我当儿子,小远把我当亲哥哥,供我念书,给我吃饭,这份大恩大德,以后也不知道怎么报答……”

“爸,妈,你们保佑我考个好大学,我想出人头地,上清华北大,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遥远勉强能听得懂一些,雨过天晴,太阳又出来了,夕阳像个蛋黄,染得天地间一片红辉。

香燃尽,谭睿康带着遥远下山回家去。

乡下老家太热,数天里遥远把该逛的都逛了,人长大以后便对小时候的玩物提不起兴趣,摸鱼捉虾,下溪游泳,掏鸟蛋钻防空洞失去了儿时的诱惑力,遥远与谭睿康每人衔着一根草杆,在树林里慢慢地走。

“以前觉得好玩的现在都不好玩了。”遥远说。

谭睿康也有点感慨,说:“是啊,长大了。”

他们把附近的景色看过一次,又到谭睿康家里去收拾了点东西,乡下也没什么好呆的,便坐上回家的车,临走时遥远和外婆说好,高考结束后一定来看她。

他想回家和赵国刚商量,把外婆接到家里住,谭睿康坚持说她不习惯大城市,车多,没朋友,不自在,不如呆在乡下的好,遥远也只得作罢。

数天后回家了,谭睿康还在看书,遥远没有每天出去玩闹,他把书架上自己看过的所有书都作了读书笔记,有的简短两三行,有的则写了满满一页,介绍那些书的剧情,每本都夹进去一张纸条,推荐给谭睿康。

“金庸的书看过一次就算了。”遥远说:“这些书比较好看,阿来的尘埃落定,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其实我觉得金庸借鉴了不少大仲马的构思……”

谭睿康吃了一惊,说:“这些你都看过?”

遥远道:“嗯,里面有我的一点读书笔记,看不懂的话可以参照它慢慢看。”

谭睿康有点受宠若惊,数日后,遥远和林子波去买电脑,配了个七千块钱的台式电脑,旧机搬到谭睿康房里给他用,遥远又拿了很多游戏碟给他,说:“这些都很好玩,我还在网上打印了攻略,你玩不过就问我吧。”

谭睿康的待遇忽然变好了,自己都有点吃不消,忙照单全收。整个暑假里他没有玩游戏,却循着遥远的读书笔记读掉了许多书。

遥远则看得没书看了,偶尔会和谭睿康一起去书城走走。要不算两人消费观念与价值观差别的话,谭睿康确实是非常好的玩伴。

找他出去不用特地约时间,叫一声就跟着走。

去什么地方不用商量,遥远想去的地方谭睿康几乎都愿意去。

关于美术,书籍他们开始逐渐有话题了。

去书城的时候遥远随便拿本书翻几页,感兴趣的话直接就朝购物车上扔,谭睿康捧着一本书则可以一动不动,在书架前站一下午。

整个暑假慢慢过去,遥远家里的书被谭睿康看了一大半,游戏碟却始终没动,遥远知道他这个死脑筋基本不可能完全融入自己的世界,只得把碟都收了回来。

当书城再次挤满买参考书的学生时,初三的暑假终于结束了,遥远一想到从此三年便要踏入水深火热的高中生涯,便说不出的失落伴随着蛋疼。

开学第一天便是八号风球预警,遥远正在被窝里哀嚎想着可以不上课时,却被收拾得十分精神的谭睿康拉了起来。

“可以不去的——”遥远道。

“林子波打电话来了。”谭睿康说:“今天一定要去。”

遥远只得苦闷地跟谭睿康出门去上学,谭睿康打着伞,自己湿了半身,却把遥远照顾得很好,两人熟门熟路进母校,高中的1班全是认识的保送生,进去以后打过招呼,遥远和谭睿康坐最后一排。

教室里嗡嗡嗡的聊天,大部分人都在说话,级组长过来点名,班级就静了。

“谭睿康。”老头子级组长点完名,班主任过来,又叫了个人,让他们出来说话。

谭睿康一脸茫然,半湿的袖子挽在手肘上,几句话后笑了起来。连连点头,遥远倚在窗边看他,心里酸溜溜的,不知道那厮又要出什么风头了。

“小远,老师让我当班长,咱们一起坐。”片刻后谭睿康过来,笑着问道:“好吗?”

遥远:“……”

班长?班长是什么能吃吗?遥远马上就不舒服了,说:“我不想坐最后一排,看不见啊。”

那话倒是真的,遥远平时老对着电脑,本来就有一百多度的轻微近视,谭睿康意识到了,说:“那你和林子波坐?”

遥远推他,说:“随便吧哎,民主公正懂不懂?刚当上班长就滥用职权……”

谭睿康不好意识地笑了笑,前去给人调位置,记名册,另一人当副班长,前去领书。

遥远被调到中间排,四大排位每周一换,忙了一节课,六门课代表定了下来,辞了班干一职不想当了,领了个英语课代表的位置。

经过中考后整个高一呈松懈阶段,大半个班的学生暑假还没玩够,总进不了状态。高一的数学难度却很大,所有科目呈现出承前启后的新阶段,遥远基本无心向学,上课就聊天发呆,把一本书翻来翻去,或者和新同桌闲聊。

新同桌是个瘦瘦小小,说话很风趣的男孩名叫秦曜,有趣度评价不比齐辉宇低多少,初中时原本在二班读书,和遥远互借过课本,一坐上来就有话题聊,每天热火朝天地聊得不亦乐乎。

于是不到一天,遥远就被文艺女生们起了个新外号叫宝玉,秦曜则被叫做秦弟弟。

遥远对此表现得十分愤怒,但谭睿康没看过红楼梦,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遥远势单力孤,只得被宝玉宝玉地叫,叫多了无力反抗,乖乖就范。

所幸张震来借书的时候叫了声牛奶仔,遥远的旧外号才得以保全。

秦曜很好玩,思维经常和普通人不在一个次元里,既喜欢在历史书上给关汉卿诸葛亮之流描胡子画变形金刚手臂,又爱自嘲开自己玩笑陪女孩子们打打闹闹,八面玲珑的,人缘很好。

遥远也挺喜欢他,两人上课经常说笑话,逗得笑个不停。但秦曜终究和齐辉宇不一样,他们只会在上学的时候聊天说话,放学后就不再联系了。不像和齐辉宇之间,总有说不完的话。

高一不用晚自习,放学的时候谭睿康总喜欢说遥远。

“你上课别跟秦曜聊天。”谭睿康说:“怎么有这么多话说?老师都有意见了。”

“知道了知道了。”遥远不耐烦地答道,承诺是这么承诺,但第二天上课还是一切照旧。

时间过得飞快,整个班都混熟了,但遥远总觉得高中和初中还是有很大的不一样。

这个班里的学生全是原本三中的尖子,年级前几十名升上来的,但怎么气氛就没有以前初中的熟络呢?班上不再有蹭着遥远让他请饭的人了,大家中午放学回家的回家,看书的看书。

下午放学后也是各自赶着回家,虽是一个班级整体,却终究松松散散的,没什么特别的凝聚力。同时谈恋爱的人也多了许多,虽都不在明面上,但私底下出去的时候都有看到。

遥远没有女朋友,谭睿康自然也没有,两兄弟依旧是以前那样,区别只在于每天中午,遥远在外面和秦曜吃过午饭回来,会给谭睿康带一杯奶茶。

每天回去后遥远便把作业草草做完,钻进房间里玩电脑游戏,有时候不想做了还会拿谭睿康的作业来抄。

某天数学老师问道:“怎么咱们班上有两个谭睿康?还有一本谭睿康的作业是谁的?”

遥远才忽然想起这事,昨天晚上用个新本子抄作业,抄得顺手,内页抄完后翻到封面,把谭睿康的名字也抄上去了。

于是全班哄笑,遥远面红耳赤,在众目睽睽之下上讲台去领了本子。

谭睿康道:“小远只是拿错了我的新本子,写了名字里面空白的那种。”

这事儿才算揭过了,回家时谭睿康却道:“你昨天不是对答案?怎么抄作业?这怎么行?”

“哎呀烦死了啊!”遥远抓狂道:“知道了别再说了!”

谭睿康说:“作业明明能做完,量不多啊。你不是在房间学习?”

遥远说:“我昨天有点头疼,不想做。”

谭睿康蹙眉道:“你没告诉姑丈?哪里疼了?”

遥远真是服气了,又好说歹说把谭睿康送回房间里,接下来开始,每次遥远找谭睿康拿作业,谭睿康都要过来看他写完了没有,是对答案还是直接往上抄。

遥远这人逆反心理相当严重,虽然心里早就承认了谭睿康的读书本事比他好出一大截,但自从谭睿康和他一起上初三开始,遥远就非常抗拒正面共享谭睿康的荣誉,包括做题,学习。

谭睿康做练习只要有不懂的,一定会拿来问遥远,尤其是英语。遥远会很耐心地给他分析,享受为人师的优越感。但轮到遥远的数学不会的时候,便从来不问谭睿康。他宁愿硬解半天,解得有点烦躁时才找谭睿康借他的试卷,名义上是对答案,实际上则是看他的解法。不知道为什么,遥远就是无法虚心下来,正式朝谭睿康请教。

谭睿康监督他做作业的行为也有点触动了遥远的逆反心态,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遥远实在不想做的时候全把作业扔着,第二天去学校找秦曜或者林子波借来抄算了,免得惹到谭睿康。

高一的前半个学期平平淡淡过去,期中考的卷子有一半是遥远不会的,出了成绩后意料之中——完蛋。

遥远对着27分的数学卷子,颇有点难以置信。

秦曜则考了十八分,和他成为一对难兄难弟,却仍然乐观地在遥远的“27”前加了个“1”字。

秦曜本来的成绩也不算很好,初中有点小聪明,挤进了保送名额的倒数几名,上了高中以后没怎么学,遥远还有英语撑着,秦曜简直要全班倒数了。

遥远一点也笑不出来,这简直是他有史以来考过的最低分!从小学开始一路到初中,跌下80分基本是天方夜谭,遥远完全未料到自己的人生居然也会碰上这样的分数,跟做梦一样。

“满分100?你拿了27?!”谭睿康也有点难以置信。

遥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示意谭睿康别提这事,想了想,脑海中一片空白,说:“你别告诉我爸。”

谭睿康旁若无人地站在车站大吼道:“你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遥远这次彻底心虚,实在怕了,竟是不敢反驳谭睿康。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糟了糟了糟了……

期中考放榜后,遥远的语文和英语还不算跌得太惨的,数学最为惨不忍睹,其次则是物理,他连公式都没怎么背。

英语吃老本,靠初中的积累考了个班级第三,谭睿康则凭借自身刻苦,考了年级第一,成功攻克了他唯一的短板。

“你数集和虚数什么的都不会?”谭睿康道:“不可能啊?知识点只有这几个……”

遥远道:“别说了!我知道了!”

两人回了家,遥远坐下就打开电脑,想逃避现实一会再说。

谭睿康伸手过来,把插头拔了。

“会烧主板的——!”遥远抓狂地吼道。

谭睿康丝毫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遥远忽然就竦了,这是谭睿康第一次朝自己生气。

“出来,我给你讲卷子。”谭睿康说:“分析下看看是什么问题。”

遥远只得乖乖把卷子拿出来,跟着谭睿康到餐桌前坐下,谭睿康校服衣袖挽着,认真地看遥远那惨不忍睹的分数,吁了口气,明白了。

谭睿康:“你上半个学期根本就没在学,退步了,难怪。”

遥远嗯了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谭睿康给他拿了盒牛奶让他喝,又看他另外几门的卷子,说:“你先休息一会,去洗个澡吧。”

“我进去学习了。”遥远懒懒道。

“不行。”谭睿康说:“又想进去玩?”

遥远没辙了,他也很讨厌现在的自己,怎么才半个学期就变成这样了?谭睿康分析了好一会卷子,把知识点列出来,又给他讲题,遥远心里很感动,不敢再违拗他。

“家长会怎么办……”遥远说:“要么学秦曜,请学校外面小卖部的阿姨去坐最后一排?”

谭睿康说:“别开玩笑,姑丈问的话包我身上,先做题吧。”

谭睿康的眼神充满温暖,于是遥远松了口气,有种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撑着的感觉,晚上也睡得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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