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三鲜荠菜豆腐羹,到头来惜翠只吃了一半。

吃到一半,却忍不住握着勺子想卫檀生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想了半天她都没想出个所以然,也只能先盖上食盒先去洗漱。

这一晚上惜翠睡得还算安稳,也有可能是因为换了个陌生环境,身体还不太适应的缘故,醒得倒是比平时都早,天刚亮就醒了过来。

穿好衣服,洗漱干净,惜翠这才下了楼。

整个杭州城已经在熹微的晨光中忙碌起来。客栈大堂中的桌椅被擦得干干净净,柜台前的黄铜瓶也已换上了新剪的梨花。

惜翠下楼却没看见卫檀生,反倒是看见了正坐在桌前看书的妙有。

小姑娘做得端正,乌亮的发顶上浮着些金色的光晕。

惜翠站在楼梯前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抵得过内心的动摇,提步走到了她面前。

“妙有?”

小姑娘抬起头,瞧见她,马上便放下了手中的书,乖乖地站起身向她问好,“孔姐姐早。”

小姑娘看着她,小小地牵了牵唇角,扯出抹含蓄而略显些羞怯的笑意。

眼见妙有一个人坐着,惜翠问:“你……爹爹不在吗?”

妙有轻声回答,“爹爹今早就出去啦,前几日,爹爹说客栈不是长久的住处,要另外租一间院子住着,今日爹爹收拾院子去了,叫我先留在这儿看书。”

这个回答惜翠有点儿措手不及,她昨天纠结了一晚上,没想到隔天这小变态就跑了?

惜翠下意识地就问道,“那你与你爹爹不住在这儿了?”

妙有:“爹爹说下午就能搬过去了。”

“对了。”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为难,“孔姐姐,你能送我过去吗?”

“爹爹他一人忙不过来,也腾不出空闲来接我,我不愿再麻烦爹爹了。”

惜翠:“你爹爹租的院子在哪儿?”

妙有合上书,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眼睛一眨一眨地像是在笑,“听爹爹说就在城西的杏子巷里,孔姐姐,你现在要带我过去吗?”

惜翠她这回本来就是为了妙有和卫檀生而来,眼下也确实没什么事要做。

“那孔姐姐等我一会儿。”妙有见她答应了,三步并作两步,噔噔蹬跑上了楼,没多时,就背了个小包袱下了楼,走到惜翠身侧,主动牵起了惜翠的手,笑道,“孔姐姐,我们走罢。”

惜翠来不及想那么多,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妙有说的其实也不全对。

她家爹爹确实一早便出去了,但先去的倒不是那间赁下来的小院,卫檀生先去的是城里的青坡书院,找到了一个叫黄宜春的书生。

这黄宜春是杭州本地人氏,就在这青坡书院中上学,和卫家有几分沾亲带故的亲戚关系,和卫檀生小时候在一起玩过两天,也有几分交情。

“你要问我什么?!”

看着面前镇静从容,面色丝毫未变的青年男人,黄宜春骇得睁大了眼,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这卫家三郎问他要怎么讨好女人?还是个和离过的女人?

黄宜春他向来就是个浪荡子,更是身体力行地贯彻了什么叫风流书生,什么风流韵事没听说过,但饶是如此,听到这话,他还是被唬了一大跳。

从震惊中缓慢回过神来,黄宜春复杂地看了一眼这小菩萨,“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一口了?”

他怎么不知道好好的卫家三郎喜欢上了人.妻,虽然少妇也有少妇的风韵,但这人.妻和卫家三郎掺和到一起,怎么看都怎么古怪。

就他这张脸,想要到外面勾搭些夭桃秾李,青春正好的小姑娘那还不是信手拈来的事。

卫檀生这容貌也是让黄宜春最为愤懑不平的地方。

黄宜春幼时见卫檀生的时候,他礼貌也礼貌,但总是给人感觉冷冰冰的,看人的目光平静地诡异,怪瘆得慌。这几年下却不知为何,有了些改变,也有了些人气。他要是突然改了个性子,喜欢上人.妻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卫檀生他也是娶过妻的,只可惜那吴家女命薄,一年多就去了,他也没再续娶,任凭他家这娘亲如何折腾,愣是将自己房门关得紧紧的,塞不进去半个人,每天就是牵着女儿的手到处跑。

人人都传卫家三郎对亡妻情深义重,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黄宜春心里感叹。

毕竟是旷了整整六年,搁他身上,他早憋不住了。卫檀生憋了六年,瞥到现在才生出了那么点旖旎的心思,黄宜春也忍不住赞叹他一声壮士。

他和卫檀生也是有些交情的,这卫家三郎都亲自过来问他了,他也不能藏着掖着,待问清楚情况后,左顾右盼了一眼,压低了声儿悄悄地说,“这简单。才和离没多久的女人,心里恐怕正难过呢。”

话还没说完,黄宜春莫名感觉到脖颈便蓦地传来一阵嗖嗖的凉气,一抬眼,青年骨节分明的指节有意无意地捏着桌角,正笑着问,“然后要如何?”

看卫檀生笑吟吟的模样,黄宜春愣了愣,只当刚刚的冷气是错觉,继续道,“你这个时候得好好安慰她,准能趁虚而入。”

接着又凑近了些,贴在耳畔,将说话声儿压得更低,无私地接着传授自己在床帷之间的经验。

“女人都是心口不一的,尤其是女人们都怕羞,你好好哄哄她,温柔一些,将她弄得舒服了,保管回头就跟着你走了。”

这卫家三郎曾经是在寺庙里待过的,又因为整天吃斋念佛闲着没事去布施散财,得了个小菩萨的诨名,当着小菩萨的面,向他传授床笫之欢中的经验,黄宜春压力还有些大。

一抬头,瞥见他这皎洁秀美的脸,和画上佛陀一样的绀青的眼,黄宜春又生出了些辱佛的心虚,赶紧抓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压压心头的邪火。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小菩萨听了他的话,眼睫一闪,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黄宜春,你有药吗?”

黄宜春:“啊?”

小菩萨艳色的唇瓣缓缓吐出两个字,“助阳药。”

黄宜春口中的茶水喷了。

等看到这小菩萨袍袖翩翩,怀里抄着瓶药,脚踩祥云似地从他这儿离开,黄宜春还有些如坠梦中的奇妙之感。

头顶上的日头正烈,黄宜春眯着眼看了眼明晃晃的日光,默默地闭上了嘴,决定对今天自己无意中发现的这卫家三郎的秘密保持沉默。

卫檀生挑中的院子在杏子巷巷尾,安静不吵闹,只请了一个婆子帮忙照料。

惜翠踏入院门的时候,小院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院中种了些芍药牡丹和蔷薇,正开得花团锦簇。

但站在院中却没瞧见卫檀生的身影。

妙有领着她往里走,走到一半,忽然听到一阵环佩轻响,从堂屋中缓缓步出一个人影,踩着碎金似的日光,垂落裙旁的花结带子微扬,款款朝两人走来。

待人影走到两人面前,惜翠眼睛霎时间睁大了点儿,懵了。

面前站着的是个高挑的女人,穿着件松枝绿掐金线的裙,白纱膝裤,杏红色的缠枝花纹衫子,发髻上插了根镂金的禅杖发簪,耳垂下垂着水滴样的耳珰。

女人笑意盈盈,眉眼慵懒,微微下垂的眼角似乎勾着些绮丽。

这是卫檀生?

他也不是第一次打扮成女人的模样了,见到女人的第一眼,惜翠便认出了他。

而更让惜翠始料未及的事,妙有瞧见卫檀生,竟松开了她的手,像乳燕一样扑倒了卫檀生怀中,脆生生地却喊了句,“姑母!”

“女人”也好像没见过她似的,眼中掠过一抹惊讶之色,轻声问,“妙有,这位娘子是?”

惜翠:……

惜翠闭了闭眼,一定是她进门的方式不对。

妙有拉着她,雀跃地回答,“姑母,这是孔姐姐。”

“孔姐姐,”妙有道,“这位是我姑母。”

妙有亲昵地问:“姑母,你怎么来了,我爹爹呢?”

女人笑了笑:“你爹爹有些事要出城,便托我过来先帮忙料理着。”

“女人”说完又看向她,“多谢孔娘子特地将妙有送过来。还未见过娘子,不知娘子叫什么名?”

惜翠被眼前这一出彻底弄懵了,只凭借本能茫然地回答,“我叫孔兰。”

“原是兰姐姐,”女人笑道,“我名唤卫淑,兰姐姐唤我淑娘便好。”

“将妙有送来,兰姐姐辛苦了,不如随我入内,先喝杯茶歇息歇息。”

不对。

望着女人走在前的背影,惜翠怔愣地想,这身影明摆着就是卫檀生无疑。

她与这小变态做了一年多的夫妻,不至于他换了个打扮她就看不出来。

更何况女人个子高挑,肩宽腿长,走路时左脚微有些滞涩,就算裙角垂落挡住了,她也能感觉出来,但这小变态他好端端地怎么又打扮成这幅模样?

惜翠云里雾里,根本没想明白他和妙有这父女俩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卫檀生和妙有神态太过自然,有那么一瞬间,惜翠差点以为卫家真的有个叫卫淑的亲戚。

“卫淑”一路领着她到内室,先叫妙有出去玩,又温声细语地叫惜翠先坐下歇息,她去端些茶点来。

去厨房拎了食盒,装了些豆沙小团子,女人没着急离开,而是摸出袖中的白瓷瓶,瞧了一眼,倒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在掌心。

这瓶药还是黄宜春他从一个道士手中特地求来的,听说叫什么烈阳霸体仙丹。听黄宜春的意思这药尤其凶悍霸道,吃的时候还要注意一些,莫要吃多了。

“你不知晓,”黄宜春的神秘兮兮地嗓音还在耳畔回荡,“我那日吃了这药,可是将丽娘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丽娘哭着只求我饶了她呢。”

“女人”垂眸把玩着药丸,犹豫了一会儿,想到昔日那刘大夫“气虚阳脱”的评语,最终还是倒了杯水,将那烈阳霸体仙丹仰头就水吞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自己性.能.力产生怀疑的小变态

我番外就是撒糖日常,你们看个乐就行。

乌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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