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青没想到任琴就在这附近上班所以多停留了一会儿, 见过人就打算走,解临处事之道和他截然不同,等那几位客人出门之后, 他又拉着池青进了店:“那么急着走干什么, 你朋友和苏警官在监控室看了半天, 给他们带点吃的回去,也顺便照顾照顾任小姐的生意。”

甜品店里一股甜滋滋的奶油味儿, 收拾得也很干净。

解临:“你朋友喜欢吃什么口味?”

池青回想季鸣锐五大三粗毫不讲究的性子, 说:“随便吧,吃不死他就行。”

解临从边上拿起夹子, 按照女生会喜欢的口味给苏晓兰夹了一个甜甜圈, 没有强求:“没忌口就好, 反正他只是顺带的。”

季鸣锐在监控室里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谁在念叨我。”

解临夹了两个,又让任琴给他推荐,任琴对店内的甜品如数家珍:“这款用的是80%动物奶油,上面一层全是鲜切草莓, 蛋糕夹层里还有奶酪和蔓越莓, 甜度适中, 口感也不腻, 是我们店的招牌,卖到现在就剩下最后两个了。”

“就这个吧,要两个, 麻烦包起来, ”解临笑了笑,和她聊起最近的生活:“换门店之后还适应么。”

任琴一边装盒打包一边说:“工作上倒是挺习惯的, 生活配套也比我之前生活的地方方便很多……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起床总觉得没精神。”

“可能是冬天天气太冷起不来吧, 也可能是搬家累着了, ”任琴娴熟地用细丝带将独立蛋糕盒挨个打上漂亮的蝴蝶结,她虽然还是温温柔柔地微笑着,但可以看出精神状态没有刚搬来那天好,“……换了地方,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去检查过身体吗?”解临看着她耳后一缕没有扎进发圈里的头发问。

任琴回答:“工作腾不出时间,而且不用检查,无非是那点老毛病,没什么大碍。”

她没说太详细,但是解临清楚女孩子身体或者精神状态不好,通常有一种很常见的原因:贫血或者低血糖。

解临也没继续问,只是走之前把其中一个扎着红色丝带的蛋糕纸盒留在柜台上,任琴愣了愣,正要喊他:“解先生……”

“没落东西,”男人推开甜品店的门往外走,他不怕冷似的敞着衬衫衣领,锁骨嶙峋且削瘦,说话时笑眼迎人,让人不自觉沉溺其中,“专门给你买的,上回你搬家空着手就下去了没给你带乔迁礼,不说了,再说某个人该没耐心了……对了,谢谢你的推荐。”

没耐心的池青在边上等了会儿,的确在心里说了一句“有完没完”。

池青面无表情:“聊得开心吗,没聊够的话回去接着聊。”

解临顿几秒才回:“你这样说话……”

“?”

解临:“听起来像在吃醋。”

“……”

有病吧。

他吃哪门子的醋。

解临像是能听见一般,继而又安抚他:“给你也买了,想吃哪个自己挑,你挑完我再给他们送过去。”

池青一句话也不想说,手插在衣兜里,径直往前走了。

哪怕解临和池青都觉得凶手不太可能出现在监控里,但是监控该查还是得查,几人在监控室待到傍晚,季鸣锐盯着监控,连嘴里的蛋糕是什么口味都没尝出来。

“今天就到这吧,监控也看差不多了,”季鸣锐掐着鼻梁,“你们晚上没安排的话一块儿吃个饭?我叫上姜宇,咱们也好长时间没聚了。”

主要是姜宇那小子很长时间没见到偶像,叨叨完“为什么不是我去监控组,为什么偶像总是离我那么遥远”,又叨叨着让季鸣锐帮他问问偶像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池青现在只是一名助理,他去不去吃饭取决于解临去不去吃。

解临在边上摆弄一通手机,好像是在给谁回消息,再抬眼时说:“不好意思,今天恐怕不行,已经有约了。”

对这个回答季鸣锐并不感到惊讶,毕竟解临这人就长了一张邀约无数的脸。

季鸣锐又转向自己的好兄弟:“你呢?我尽量选包间,人肯定不多。”

然而季鸣锐没等到池青回复,解临就先一步替他回应了:“他也有约了。”

季鸣锐:“……?”什么情况。

这两个人好像有问题。

“任琴刚才发消息过来说她提前下班,买了点菜,问我们过不过去吃,”上了车后,解临解释说,“说她前段时间刚搬来,忙着布置东西,好不容易得空。”

池青作为一个不怎么和人打交道的人,很懂得如何打破一切人情世故:“好不容易有时间就在家里多休息,没事请楼上住户吃什么饭。”

解临:“……”

半晌,解临问:“你以前租的那套房,你住了多久?”

池青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两年多。”

“这两年里,你应该没有和住同一栋楼里的邻居说过话,即使有人找上门,也不会跟他们产生过多的交集,”解临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说,“如果你真的想治疗,你其实应该多去接触自己抗拒的东西,当然我指的接触不是说让你去碰他们,碰不碰的没有任何意义,你应该试着接纳他们。”

晚高峰路况拥堵,解临的声音和从车窗缝隙传进来的汽笛声一起响起:

“人这玩意儿虽然没那么简单,但也没那么复杂。”

池青到家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把穿出门过的衣服换下来,然后擦着头发走到厨房,对着厨房里那堆干干净净的餐具沉默着犹豫了一会儿。

最后从里面拿出一副碗筷、外加一盘餐碟。

几分钟后,任琴做完最后一道菜,见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两位食客。

她开门的时候两个人正在说话。

“我说刚敲你门怎么不开,”解临说话时微微凑近池青,说,“衣服换过了,头上洗发水的味道也变了……你们洁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池青刚洗过的头发垂在眼前,看起来竟有几分软顺,驱散几分颓感,只是嘴上依旧不饶人:“换洗发水你也闻得出,你属狗?”

任琴犹豫着插话:“额……你们来啦。”

解临手里拎着一瓶红酒,她不懂酒,只知道看瓶子以及瓶身标签似乎价格不菲,她开门后解临便把酒递给她:“家里没什么别的东西,就随便拿了瓶酒过来。”

橘猫跟任琴一同出来接待,睁着圆眼睛想看看来的人是谁,在任琴脚边一边转悠一边喵喵叫——只是这次喵得凶了一些,带着几分警惕。

任琴双手接过那瓶酒:“不用那么客气的。”

任琴说着看向另外一位,另一位手里也捧着东西,但……

池青端着自己带来的碗筷说:“抱歉,我不习惯用别人的。”

平时在外面吃饭没得选,他只能用热水烫一下再用,这次只是下个楼而已,从家里带碗筷显然更方便一些。

从搬进来第一天任琴就觉得这位池先生看起来很奇怪。

但人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反正第一印象就是奇怪,池青之后再做其他奇怪的事情她都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任琴招呼他们落座:“你们来得正好,我把汤乘出来就能开饭了……我老家那边喜欢吃辣,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

吃饭间隙,解临负责和任琴聊天。

“喜欢吃辣,那你家乡我应该去过,景色很美。”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这阵拉近距离的话题,任琴笑笑:“你下次再去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地方,在旅游攻略里找不到的那种地方。”

池青在边上听。

任琴是一个很简单的女生,从小就喜欢甜品,因为觉得甜品能给人带去好心情,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

她家庭关系也简单,虽然和家里隔很远,家里弟弟妹妹又多,出来工作之后联系就少了,但提到家人时没有丝毫抱怨:“他们也不容易,要工作又要照顾我弟弟妹妹,他们忽视我没关系,我多关心关心他们就行。”

她也偶尔有一些小情绪。

“店里员工跟原来的店长关系比较好,所以总给我找事儿,她今天迟到,我就给她扣了分。”

不得不承认解临是个聊天高手,不到半小时时间和任琴从南聊到北。

只是池青总是忍不住去留意一点: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过她男友。

虽然失控状态已经结束了,他晚上睡觉不会再被任琴男朋友的声音吵醒,但是那个在深夜出现过的声音仍让他在意——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有男朋友的样子。

等任琴起身厨房去乘鲫鱼汤的时候,解临扭头看池青:“你瞥来瞥去的,在看什么?”

池青放下筷子,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你觉得她是单身吗。”

这个问题换成任何一个人问,解临都会怀疑是不是对任琴有意思,但问这个问题的人是池青,池青显然不在正常人的行列里。

于是解临很随意地跟着池青的目光扫了一眼玄关鞋柜,又简单环顾了一下客厅布置,以陈述事实的语气说:“单身。”

解临手指搭在餐桌边沿:“一个人独自搬家,聊天的时候只字未提,鞋柜里没有男式拖鞋,身上也没有佩戴任何情侣饰品——你别这样看我,大部分人不会像我一样戴戒指只是戴着玩儿。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她的手机屏保是那只叫糕糕的猫,并且吃饭全程都没有碰过手机。如果有男友的话,得知她今天要在家里宴请两位楼上男住户,不可能一条消息都不发……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这和池青的推论基本一致,就算任琴男朋友只是晚上会过来任琴家过夜,也不至于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尽管心里的疑点越来越大,池青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找了一个听上去不算太勉强的理由:“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她之前说还有个朋友和她一起住。”

解临说:“她朋友应该是个女生,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估计还没到。”

池青进门的时候还端着碗,所以是解临打开鞋柜找的一次性拖鞋。

“刚才我开鞋柜的时候不小心看了一眼,虽然鞋柜里家用拖鞋是有两双,但新的那双没拆,还装在透明包装袋里,而且是一款女式拖鞋。”

随着解临尾音落下,任琴也端着汤碗从厨房里出来,她手上戴着厚厚的防热手套,把那口碗放下时说:“小心点,有点烫……”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我好像听到糕糕的名字了。”

“说你屏保上糕糕的照片很可爱。”解临说。

刚才话题聊到关于任琴那位同住的“朋友”,池青很自然地顺着往下说了一句:“一直没看见你那位一起同住的朋友。”

虽然他语气一直冷冰冰的,很难让人感觉到“自然”。

任琴笑着拿起汤勺说:“瞧我这记性,聊了那么多我好像忘了说我现在是一个人住。”

“本来我最好的朋友说要来华南市发展,我们之前就是大学室友,”任琴说话的时候,正好背对着身后那扇半开的卧室门,卧室里没开灯,显得光线有些昏暗,女孩子那张床铺整理的很干净,浅粉色的碎花被套被铺得平平整整,“……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爸妈希望她留在家里边靠个公务员,工作稳定一些,她就没来成。”

池青坐在餐厅里,对着那扇半开的门,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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