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乐丝·吉尔加勒人很聪明,点子也多,而且非常幽默,跟她的合作非常愉快。

桃乐丝最初是一位颇有名气的司法记者,其后成了颇具影响力的百老汇、好莱坞专栏作者。后来,她捡起老本行,再次发挥她超一流的调查事实真相的本领。山姆·谢泼德医生重审被判无罪,桃乐丝的报道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医生所涉嫌的谋杀案就是热播剧集《亡命天涯》的故事原型。

桃乐丝和本合力创作《音乐之梦》时,我和盖伊·博尔顿完成了《大奖》剧本。文顿·弗里德利决定先去各地巡演,随后再回到百老汇舞台。除了艾伦·乔恩斯和纳内特·法布雷,杰里·莱斯特和贝蒂·加勒特也加入了主演的行列。

1944年1月13日,《大奖》在百老汇阿尔文剧院首演,得到了多数评论家的青睐。

《先驱论坛报》:“《大奖》节奏明快,情节巧妙,是一部优雅的佳作。”

《镜报》:“《大奖》有悦耳的音乐和出色的阵容。纳内特·法布雷的表现令人振奋,杰里·莱斯特和班尼·贝克堪称一流的搞笑行家。”

《纽约邮报》:“弗里德利工厂出产的又一部轰动之作。”

我和本再次大获成功,我们去萨蒂餐厅吃庆功宴。这一天离我的二十七岁生日还有一个月。

我们都期待最为轰动的那部巨作。

从一开始,每个人心里就很清楚,《音乐之梦》肯定会是一次巨大的成功。理查德·科尔马的做法跟文顿·弗里德利不同,为了呈现一部百老汇历史上最精致的杰作,他是不惜一切代价的。错综复杂的布景由斯图尔特·查内设计,富有时代特色、美轮美奂的服装出自迈尔斯·怀特的手笔,乔治·巴兰切恩担纲舞蹈设计。男主角罗纳尔德·格雷汉姆上场时,会有一只宠物猫从舞台上空飞过。舞台四周是一圈旋转的步道,布景里有一座巴格达王宫,还有一处华丽的禁猎区,里面是各色翩然舞动的动物。

我和本按照原有的进度工作。我白天跟桃乐丝·吉尔加勒在她位于顶层的漂亮公寓里写剧本,晚上和本在我的宾馆房间里开夜工,随后他再回迪克斯堡去。

有天晚上,我和本正在奋笔疾书,我的笔掉了。弯腰去捡的时候,我的椎间盘又一次突出了。我摔倒在地,动弹不得,痛苦万状。本叫了辆救护车,我在医院住了三天。赶上这个点真是太背了,因为我们的活本来就已经干不过来了。

我出院后,我们就马上继续,终于顺利完成了剧本。

我跟桃乐丝和本坐在剧院里观看彩排。真是太壮观了。舞台上,色彩纷呈的服装令人眼花缭乱,背景美轮美奂,薇拉·卓琳娜的舞姿优美绝伦。

薇拉·卓琳娜和男主角罗纳尔德·格雷汉姆之间的爱情戏演得非常精彩。一起观看彩排的理查德·科尔马说:“万事俱备了。”

首演那天晚上,纳塔莉和马丁也来到了纽约。我们坐在靠近剧场前排的包厢里。剧场很快就座无虚席。似乎有某种神秘的魔力,戏迷们总是能够感应到精彩大剧的来临。观众席传来了兴奋不已、心照不宣的窃窃私语声。我和本微笑着对视了一眼,我们已经连续推出了三部引起轰动的大制作。

乐队奏响了序曲,克雷·瓦尼克跟爱德华·伊戈创作的明快优美的曲调在整个剧场回响。演出开始了。

正式演出时,斯图尔特·查内让人在帷幕的外面又加了一层巨大的粉红色丝帘。

序曲结束,帷幕拉起。我们能感觉到观众都满怀期待。帘幕才拉到一半,那层漂亮的粉色帘子被一根横梁钩住了,一声巨响,帘子撕裂了,然后重重地掉进了乐池当中。现场的人都惊魂未定。当时我们还不知道,这只是当天晚上最最无关紧要的事故而已。

《音乐之梦》有两幕十三场。第一场开始,十二名穿着漂亮戏服的非洲裔舞女,赤裸着上身,欢天喜地地在那道巨大的传输带上走动。可是,传输带很快就开始加速,舞女们一个接一个地摔倒在了舞台上。观众看得目瞪口呆。

这仅仅是个开端,事态还会进一步恶化。

薇拉·卓琳娜是全世界最负盛名的一位芭蕾舞者,每一次彩排她都表现得非常完美。现在,她开始表演了。差不多跳到一半的时候,在一个小跳动作中,她脚底打滑,整个人摔倒在了舞台上。观众看得惊恐万状。我和本陷在各自的座位里。可是,霉运还没有完。

两场之后,薇拉·卓琳娜和罗纳尔德·格雷汉姆以一身华美的古典服装再次亮相,走到舞台正中央开始演出爱情戏,柔和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身后则是美丽的森林。他们开始讲起了我跟桃乐丝和本合写的那些甜言蜜语。演出很顺利,观众都专注地聆听着。

突然,剧场里所有的灯都灭了,观众和演员都陷入了一片漆黑中。卓琳娜和格雷汉姆站在舞台上不知所措。他们先是犹豫着试图继续刚才的对话,随后又慌乱地打住了,他们拿不定主意,是继续演下去还是静候灯光再次亮起。

就在这时,我们的舞台监督从舞台的一侧走到了台上,他挽着袖子,拿着一支手电筒,跑到台中央,把手电高举在那对情侣的头顶。一边是两位身着华服的大明星,一边是这个挽着袖子、在他们头顶打着手电的家伙,这样的组合真是太不协调了,观众都乐得直笑。两位演员勇敢地继续演了起来。突然,剧场里所有的灯又开始大放光明。

那天晚上的首演也许是整个百老汇历史上最糟糕的一次。没人去萨蒂餐厅吃庆功宴。我跟纳塔莉、马丁和本去了一家安静的餐厅,静候那些评论的出台。

少数几个评论家还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气:

“得要多么恪尽职守的保险丝才不会放弃自己为《音乐之梦》照明的责任、自己断掉呢……”

“富有活力和激情,很有娱乐性……”

“本季还没有哪部音乐剧可以在精美程度上比肩《音乐之梦》……”

可是,绝大多数评论家都很尖刻:

“她活了下来,这部剧可是死了……”

“足以让有识之士伤心哭泣……”

“漂亮,但实在是乏味得很……”

“一部美丽的、花了大钱的、沉闷的大手笔……”

纳塔莉看了评论后说道:“毁誉参半。”

四周之后,该剧停演。好说歹说,在这个短短的时期内,我和本·罗伯茨算是有三部剧在百老汇同时上演。

就在《音乐之梦》停演后不久,我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对方说话带有浓重的匈牙利口音:“我是拉迪斯洛斯·布什·菲克特,是乔治·哈里介绍我来找你的。”

乔治·哈里是我在好莱坞时认识的一位编剧,“有何贵干呢,布什·菲克特先生?”

“我想找您面谈。我们共进午餐如何?”

“好的。”

挂掉这个电话之后,我又打电话给乔治·哈里,“拉迪斯洛斯·布什·菲克特是什么人?”

他笑了,“他是一位匈牙利剧作家,在欧洲很有名气,他的许多大作都曾轰动一时。”

“他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有了一个剧本的构思。他来找我,不过我很忙,于是就想到了你。他需要一个英语很好的合作伙伴。不管怎样,你去见见他也没什么坏处。”

我们在我下榻的宾馆共进午餐。拉迪斯洛斯·布什·菲克特慈眉善目,身高约五英尺四英寸,体重总得有个三百磅。跟他一起的是一位可爱的、神态安详的黑发女子。

“这位是我太太玛丽卡。”

我们握了握手。各自落座之后,布什·菲克特说:“我们俩都是搞剧本创作的,曾有很多作品在欧洲上演。”

“我知道。我跟乔治·哈里联系过。”

“我和玛丽卡有了一个绝妙的构思。如果你愿意跟我们合作,我们将深感荣幸。”

我慎重地问道:“什么样的构思?”

“一个士兵从前线回到故乡小镇,回到爱人身边。问题在于,这个士兵在前线又爱上了别人。”

听起来似乎不是很有劲。我说:“很抱歉,不过我觉得……”

“重点在于这位回到故乡小镇的是一个女兵。”

“哦。”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构思很吸引人。

“她得在自己的未婚夫跟后来相遇的那位士兵之间做出选择。”

玛丽卡问我:“您有兴趣吗?”

“我有兴趣。不过我还有一个合作伙伴。”

拉迪斯洛斯·布什·菲克特说:“可以,不过他的费用得从你那里出。”

我点了点头:“没问题。”

当晚我给本打电话,把这事告诉了他。

他说:“恐怕这次我没法跟你一起写了。我的指挥官发脾气了,说我离岗时间太长。从现在开始,我就得一直留在这儿了。”

“妈的!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老兄。祝你好运!”

拉迪斯洛斯让我管他叫拉辛。我和他,还有玛丽卡开始了合作。玛丽卡的口音还不算太糟,拉辛的话就不太好懂了。我们起了个剧名叫《窗上的星光》。

我们花四个月写完了剧本。我的经纪人把剧本拿给了乔特埃尔金斯制作团队,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了制作。导演是约瑟夫·卡里埃拉。随后我们便开始选角,找了杰出的百老汇演员佩姬·考克林来当女主角,又面试了许多位男演员,但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男主角人选。有一天,有位经纪人推荐了一位年轻的演员。

我问他:“你可以念一下台词吗?”

“当然可以。”

我给了他五页脚本。他和佩姬·考克林对起了词。大概两分钟之后,我跟那位男演员说:“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他下巴一抬,愤怒地说道:“不谢。”

他把那几页纸塞还给我,打算走下舞台。

我叫道:“等一下,你入选了。”

他停住脚步,困惑地问道:“什么?”

“你入选了。”

他拿到剧本后就抓住了角色的本质,我知道他是这个角色最合适的人选。

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柯克·道格拉斯。”

排练进行得很顺利,佩姬·考克林和柯克·道格拉斯堪称珠联璧合。剧排好之后我们先去外地巡演。华盛顿特区是巡演的第一站。所有的评论都证明了我们之前的乐观不是没有道理的。

“《窗上的星光》耀眼夺目。”

“佩姬·考克林的中尉形象饱满、深入人心。”

“柯克·道格拉斯演的斯蒂夫中士非常可爱。”

“《窗上的星光》为昨晚的观众呈上了一次欢快、有趣的盛宴,掌声太过热烈,大幕久久未能落下。”

我振奋不已。从《音乐之梦》铩羽而归之后,能在百老汇卷土重来那真是太好了。在纽约首演之前,制片方决定将剧名改为《戎装爱丽斯》。

1945年1月31日,该剧登上了百老汇的舞台。一切都很顺利。首演落幕之后,我们去萨蒂餐厅等候捷报。最先看到的是《纽约时报》:“现场观众如坐针毡,台词僵硬硌人。”

《每日新闻报》:“不合时宜。”

《先驱论坛报》:“陈旧不堪。”

PM:“无伤大雅,但也不过尔尔。”

这些评论已经算是最正面的了。

此后三天,我把自己锁在宾馆房间里,拒绝接听任何电话。我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着那些评论。台词僵硬硌人……陈旧……不合时宜……

评论家说得没错。我根本就不能胜任百老汇的编剧工作。我以前的成功只是因为傻人有傻福而已。

不管接下来何去何从,我知道总之是不能一辈子关在宾馆房间自怨自艾。我决定回好莱坞去。打算创作一个原创电影脚本,找好买家,然后自己来写剧本。问题在于我根本就没有构思。过去我脑子里有的是故事,现在却已经忧伤得无法集中精神思考了。以前我从未有过搜肠刮肚的经历,现在却不得不苦思冥想来构思一个脚本。

第二天一早,我搬了把直背椅到房间中央坐下,手里是一本厚厚的黄色拍纸簿和一支钢笔,我下定决心,想不出自己满意的构思绝不起身。很多构思都被我一一否决,直到两个小时之后,我才有了一个可行的构思。

我写了一个三十页的提纲,起名叫《春光乍现》。我要再次进军好莱坞了。

去洛杉矶之前,我先回了趟芝加哥看纳塔莉和马丁。

纳塔莉在门口用一个拥吻来迎接我,“我的大编剧。”

我没有跟她提起过《戎装爱丽斯》获得的那些评论,不知道她怎么就知道了。她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所在:“他们就不该改那个名字。”

我在芝

加哥待了几天,去看了婶婶弗兰、艾玛,还有特地从丹佛跑过来的波琳。能够跟她们重聚我非常开心,她们个个都为我自豪万分,仿佛《音乐之梦》和《戎装爱丽斯》都是百老汇最最热门的大剧似的。

告别的时候终于到了,我登上了去往好莱坞的飞机。

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离开了这里一辈子,实际上却是仅仅两年而已。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学会了飞行,又被空军部队遣散回家,我写了两部百老汇热剧,也有过两次失败。

战事仍然如火如荼,住房非常紧张。不过我的运气倒是不错,《大奖》里的一位女演员在比弗利山庄有一套小公寓,还答应租给我住。公寓位于棕榈树街,我到了那里,正要把钥匙往锁孔里插,门就开了。一位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低头看着我手中的钥匙。

“你好。”

“你好。”

“请问有何贵干?”

“怎么称呼?”

“我是比尔·奥尔。”

“我是西德尼·谢尔顿。”

他的脸色一下子和善起来,“啊,海伦告诉过我你要搬进来。”

他把门敞开,让我走了进去。这是套可爱的小公寓,布置得非常精致,有一间卧室、一间小小的起居室、一间小书房和一个袖珍厨房。

我说:“我不想赶你走,可是……”

“别愁了。我正要搬走呢。”

第二天早上,我看了《洛杉矶时报》就知道他为什么要搬了。比尔·奥尔马上就要成为杰克·华纳的乘龙快婿,以后他就是华纳电视的掌门人了。

接下来我就去了卡门大街的寄宿公寓看格蕾丝。这里一切依旧,不同的只是那几张面孔。公寓里住满了新一拨的追梦人——明日之星、导演、摄影师——人人都在等那个幸运的电话。

格蕾丝一点儿都没变,依然是跑前跑后,细心照顾每一位房客,提出抚慰人心的建议,怜悯那些放弃了梦想、打算离去的人。

她给了我一个扎扎实实的拥抱,“听说你现在很出名了。”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名满天下还是臭名远扬。

我说:“我还没有放弃。”

我们一起待了两个小时,聊了聊那些陈年往事,然后我起身告辞。我要去见我的经纪人。

我跟威廉姆·莫里斯事务所签了约,这家公司是好莱坞顶尖的经纪人事务所。我的经纪人山姆·韦斯博得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矮个子,皮肤总是保持着棕褐色,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坚持不懈去夏威夷晒出来的结果。山姆最初在威廉姆·莫里斯事务所当勤杂工,多年之后,他将升任事务所的总裁。

山姆把我介绍给其他几位经纪人,还有事务所的副总裁约翰尼·海德。

海德说:“我听说过你。我们可以一起做些有趣的事情。”

这时他的秘书走了进来。

“这位是多娜·霍乐薇。”

多娜很漂亮,身材修长,一双睿智的灰色眼睛,笑起来很热情,她冲我伸出双手,“你好,谢尔顿先生,很高兴有机会跟您合作。”

我喜欢上了这家事务所。

我告诉山姆和约翰尼·海德:“我创作了一个脚本。”

山姆说:“好啊。如果马上开始工作,你意下如何?”

“好啊。”

“我们的一位客户埃迪·凯特跟RKO签了约,要为对方创作一部电影剧本。问题是,他拿出的脚本电影公司都不满意。合约三个月后就会到期,如果到那时候我们还拿不出对方认可的脚本,合约就要作废。他希望你能帮他构思一个脚本。一周一千美元。”

这是我回到好莱坞的第一天。

“好的。”

“他想在今天下午跟你见面。”

对于此次会面将会带来的改变,我脑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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