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人玩着蹴鞠的时候,穿的是薄衫。薄衫将他们的身形勾勒的分明,侍卫们一个个都是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偶尔停驻在一旁看着蹴鞠的女子,看着看着就捂住了嘴,粉面薄红。

顾元白的目光轻而易举就被薛远吸引住了。不是说顾元白对他的感知很敏锐,而是薛远实在是显眼。

他跑得很快,跑起来时薄衫便紧紧贴在身前,双腿紧绷,如猎豹般藏着骇人的爆发力道。跳起,后翻身,花样让人眼花缭乱,两队之中谁也没有他的风头更让人瞩目,顾元白看了他一会,上半场就这么结束了。

薛远的脸庞被汗水浸湿,透着潮湿的性感,他好像察觉到了顾元白的目光,于是抬头朝着这边看来。

顾元白若无其事地移开眼,心底想着,不能嫖。

他是不可能和薛远上床的,这床一上,估计命就要没了。

无论是死在宫妃床上,还是死在薛远床上,名声都不怎么好听。

思绪飘了一瞬,下一瞬再移回来时,场中的人已经不见了。顾元白下意识看了一圈,“人呢?”

田福生摸不到头脑:“圣上,谁?”

亭子下方传来一道喊声:“圣上——”

顾元白往前一步,双手搭在亭子栏杆旁,低头往下一看,正见到薛远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微微粗重,正拿着一个油纸包,抬头带笑看着他。

顾元白不由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牛家的驴肉火烧,”薛远道,“这家的驴肉火烧可是出了名的好吃。肉卤得入味,配料更是相得益彰,吃起来让人胃口大开,香得不行,圣上要不要尝一口?”

顾元白被他说得发馋,让人将驴肉火烧接了过来,待身边人检查过之后才交到他的手中。

顾元白解开油纸包,低头咬了一口,满足的香肉混着葱姜的酥脆在唇齿间响起,里头的肉是用舌尖便能尝出来的香,巴掌大小的饼更是柔而不腻,面香分明。

好吃得顾元白咬了一口又跟着咬了一口。

他在凉亭上吃着驴肉火烧,薛远在下头抬头看他,逐渐唇角带笑,眼里都是笑意。

薛远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人因为他多吃了两口饭而感觉欣慰和欣喜。

这个驴肉火烧吃到一半,薛远便被东翎卫给叫走了。顾元白看着他的背影,又咬了一口肉饼,没看到身后田福生看着他的表情,感动得都要流出泪了。

薛远为了能让圣上能在他家中下榻,当真是用尽了功夫。即便是同为队友的东翎卫也很难跟得上他的节奏,等到下半场结束后,果然是薛远赢了。

侍卫长张绪闷头走到薛远面前,眼中复杂:“薛大人,在下上次见到你竟然将圣上——”抱在怀里。

薛远坦荡,主动道:“张大人是想同我说前两日宫中的事?”

侍卫长点了点头,再忠诚可靠的人此时也忍不住朝薛远投向怀疑的目光。

薛远将圣上抱在怀中的举动太过自然了,搭在身上的手,抚摸着圣上的动作,张绪直觉不简单。

薛远微微一笑,往凉亭处看了一眼,“张大人莫要多想,那是我看着圣上笑得无力,担忧圣上,才情不自禁着了急。”

倒也说得通,张绪皱着眉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薛大人……”

话还没说完,薛远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张大人,我还有事处理,下次再叙。”说完,急不可耐地朝着凉亭奔去。

顾元白已经上了马车,外头就传来了薛远的通报之声,“圣上,臣可一同前往薛府吗?”

“……”顾元白揉了揉额头,“上来。”

薛远上了马车,一身汗臭味的靠近了圣上,凑得近了,一闻,满足笑了,“圣上身上都是驴肉火烧的味道。”

顾元白嗅了嗅,“朕只闻到了你身上的汗臭味。”

薛远想到了他娇贵的鼻子,立刻往后退了退,但再退也退不到哪里去,他无奈叹了一声气,正想要打开车门跳出马车,顾元白却开始咳嗽了起来。

薛远被他的咳嗽吓了一跳,双手都有些无措,他慌乱得找不到头,顾元白扶着胸口咳嗽得眼角发红了,他才勉强镇定,将顾元白紧紧抱在了怀里,顺着他的背。

“怎么突然咳嗽了,病了、吹到风了?”薛远急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冷吗,哪里不舒服?”

顾元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攥着薛远的手死死抓着,他有心想要控制自己,但是控制不住。咳得肺部呼吸不上来,头脑缺氧发晕,身体才因为到了极致而缓缓慢了下来。

鼻尖的空气混合着汗味,顾元白无神地抓着手里的指尖,直到缓过来了,才转转眼睛,往旁边一看。

薛远握紧了他的手,哑声:“圣上?”

顾元白不想要自己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他侧过头,把脸埋在发丝和衣衫之中,不想说话。

吹一吹冷风,就有可能会咳得如此厉害,而若是咳嗽结束,就是手指也抬不起来的程度。

喉间有血腥味淡淡,因为太过娇嫩,所以承受不住连续不断的咳嗽,所以咳出了血味。

不用看御医顾元白也知道的,他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情况,知道自己是有多么的虚弱。

他甚至知道了自己的大概命数。

不甘心。

手指想要攥紧,想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镇定无比的模样,可是心中疲惫,便不想要再装下去了,想要短暂地放松片刻。

薛远抱着他,俯下身,在顾元白耳边道:“顾元白。”

顾元白沉沉应了一声。

他的面容被黑发遮掩,看不出是喜是悲,但应该是悲的,心有壮志和野心,怎么会为了身体的虚弱而感到开心?

薛远轻轻拨去顾元白脸上的发丝,顾元白闭起了眼睛,却觉得薛远的手好像在发抖。他不由重新睁开眼一看,原来没有感觉错,薛远的手当真在发着抖。

“怕什么?”他哑声,语气悠悠,“我这几年还死不了。”

薛远倏地握紧了他的手,从牙缝中蹦出字眼:“几年?!”

顾元白眼睛动了动,笑了:“难不成薛大人还想要我长命百岁?”

只是他这笑实在勉强,唇角勾起都好似万分困难,薛远冷着脸,太阳穴鼓起,脖子上的青筋绷出。

等马车到了薛府门前时,顾元白已经好了,他整了整衣袍,又顺了顺发冠,淡淡道:“朕去年在床上整整躺了好几个月,吃的饭从未有片刻是不带药味的。你或许会认为我如今已是孱弱,但在我看来,却已经好了良多。最起码像是刚刚那样的咳嗽,入冬以来,也不过四只手数得过来。”

鼻尖一痒,或者喉咙一痒,就会咳嗽起来。顾元白的体质好像是只要一开始咳嗽,那就停不下来。

说完后,顾元白朝着马车门扬了扬下巴,道:“下去扶着朕。”

薛远沉着脸跳下马车,伸手将顾元白也扶了下来。但等圣上下来之后,他也未曾松手,只是低声又坚定地道:“我会找来神医。”

顾元白笑了笑,“朕也在找。”

放弃生命,原地等待。

顾元白嘴上说得再好听,但私底下却从来没有放弃过。

他斜瞥了薛远一眼,勾唇,这一瞬间表露了年轻人的冲劲和挑衅,“薛大人,看谁能先找到吧。”

这种笃定能活下去的语气,让薛远紧绷的大脑一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松开了顾元白的手,风轻云淡地“嗯”了一声。

顾元白会长命百岁的。

神仙都同意不来抢他了。

*

薛府中能主事的男主子只有薛远一个。

两位老少夫人派人来询问是否要过来请安,被顾元白拒了。而薛二公子,早在知道圣上亲临时,已经缩成了一个鹌鹑,躲在屋里一句话也不敢说。

顾元白多半猜到了薛远会赢的结果,他之所以会答应薛远大着胆子求的恩典,只是想要知道薛远想要做些什么。

今日休沐,皇帝也休息一天,政务没带一本,只带上了几本常看的书。

薛远带着顾元白来到了庭院之中走了走,顾元白偶然之下,在薛远的院子中看到了上次前来时还未有的秋千。

石桌旁都是被扫下的木屑,顾元白看了几眼,“这秋千是你做的?”

“嗯,”薛远直言,“圣上坐在秋千上,臣坐在石桌上,臣想给圣上雕个小人。”

顾元白稀奇,当真走到了秋千上坐了下来,“你上次送予朕的那把木刀难道也是你亲手做的?”

“自然,”薛远唇角勾起,大马金刀坐下,让奴仆送上了匕首和木头,在顾元白的面前状似无意地耍了一手花刀,道,“臣其他不敢说,但玩刀这一块,还没遇见能比得上臣的人。”

顾元白若有所悟:“倒是没听说过。”

薛远咧嘴一笑,心道你听说过那就奇怪了。

薛远怎么可能会木工活。还不是被褚卫曾给圣上画的一副工笔画给气的,君子六艺学不来,唯独耍刀是一绝,褚卫既然能给圣上画画,那他就能给圣上刻像。

谁比谁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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