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段时间, 对于胡海而言是最难熬的。

他痛苦, 断腕之痛岂是寻常人能够承受得了的?

他愤恨, 陶杰那个王八蛋, 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 背地里却找人绑架他,折磨他, 意图以此来影响到自己父亲的仕途。

他恐惧, 他害怕接下来会有更加不堪的遭遇, 也怕自己会再经受到更大的折磨。

几种情绪累积在一起, 胡海都要崩溃了。

因为要装作熟睡的样子不叫中年男人发现,胡海没敢再去吃地上的那份沾了泥土的面条,忍着饥饿沉沉睡去,等到第二天天亮, 才被肚子里的饥鸣声唤醒。

胡海在冷梆梆的地上躺了一宿,浑身的肌肉都僵了,动一下就周身酸痛,剧烈的咳嗽一声, 就开始往外吐酸水。

将近两天没有进食,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尊严和体面, 低下头去埋脸在地上那团又脏又硬的面条上,急不可耐的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中年男人再度进来了,看一眼地上消失不见的面条, 脸上不禁闪过一抹讽刺,胡海心下衔恨,神情中不免带出来了几分,中年男人见状,一拳打了过去,直接敲掉了胡海的门牙。

“你看什么?”

把胡海踹倒在地,他狠狠的在胡海的断腕上踩了一脚:“再看,老子直接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胡海猛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剧痛之下猛烈的抽搐起来,只是手臂被人踩住,怎么都挣扎不开。

好容易止住的血再度涌了出来,胡海痛的几乎要晕死过去,中年男人见状,不禁念叨了一声麻烦,大概是怕他流血过多死了,解开绑住他的绳子,到隔壁屋里去找绷带了。

这是个好机会!

胡海的眼睛里骤然迸显出一股光亮,又害怕太过慌张会错失这个机会,假意在地上打滚儿活动着被捆绑了许久的腿脚,他半真半假的惨叫着,慢慢的坐了起来。

中年男人还在里屋翻箱倒柜,听见他的叫疼声没停,也就没太在意,胡海小心翼翼的站起身,随手拿了一根铁棍从外边儿把门撑住,然后撒腿就跑。

中年男人察觉到异常,赶忙要出来看,却发现房门被什么东西顶住了,一时半会儿根本打不开,气的连声叫骂,说小兔崽子你别再叫我逮到!

胡海哪里还敢停留,使出吃奶得劲儿往前跑,只恨爹妈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燕琅见他走得远了,才将门往内一拉,叫那铁棍松动一点,随之打开了门。

“咱们也走吧,”她跟系统说:“好戏要开始了。”

胡海年轻体健,但毕竟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两天又只吃了一碗面条,跑出去一段距离,就觉得自己肺跟要炸了似的,仅存的那只左手撑着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息。

可不管怎么说,终究是逃出来了。

只要人活着,那就还有希望。

陶杰,你给我等着!

不远处有个废旧衣服回收箱,胡海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血污,不想引人注目,打量着周围没人,就将身上的血衣脱了,从回收箱里找了几件合适的穿上,然后又把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给包扎了。

看见那个伤口的时候,他眼泪都差点掉出来,这可不是被人捅了一刀,修养一阵子就能好,没了一只右手,后半辈子都得不自在!

陶杰!

胡海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眶赤红,神情凶戾,脸上难掩恨意。

他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见路边有一家小商店,收银位置坐着个老头,靠在椅子上打瞌睡。

胡海之前就吃了碗面条,这会儿就觉得饿了,裤子里还留了一百块钱,那劫匪也没摸走,他进去找了几根火腿肠,拿了俩面包,刚要去找矿泉水的时候,忽然就看见角落里摆放着的水果刀了。

胡海忍不住眯起眼来,然后又恶魔一般的笑了。

他这会儿还不到年纪,即便是杀了人,顶多也就是关几年拉倒,再有他爸爸帮着走动关系,用不了多久就能出来,用这么点时间换陶杰那个王八蛋一条命,值了!

去找老头结了账,他很警惕的找了个不易被人看见的角落大快朵颐,吃完之后就在路边拦车,出了二十块钱,叫帮着送进了市里,对方看他是个孩子,也没多要。

陶杰家在哪儿胡海门清,只是他也知道,这时候陶杰绝对不会在家的,陶杰家里边出资给他开了家酒吧,这会儿肯定跟几个马仔在酒吧里玩女人。

胡海把水果刀揣在怀里,用身上仅剩的钱打了个车,直奔酒吧而去。

陶杰刚抽了点白/粉,包间里乌烟瘴气的,旁边几个小弟醉醺醺的,怀里还搂着小姐,胡海拉起卫衣的帽子遮住脸,轻车熟路的走进去,一眼就看见了肥头大耳的陶杰。

“哥儿几个,玩着呢?”胡海左手摸着自己口袋里的那把水果刀,忍着恨意,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们。

他被绑架的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这几个平日里跟他玩得好的狐朋狗友当然也知道,看他忽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齐齐为之一愣。

陶杰他爸是副处长,知道的也更加详细,听说过胡海已经没了一只右手的事儿,怔楞过后,视线立马就看向了胡海的右手:“小海,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胡海差点当场炸开,摸出那把水果刀,猛地扑过去捅进了陶杰的胸膛!

陶杰呆住了,神情僵硬的看了看自己心口的那把刀,慢慢的倒了下去。

胡海尤嫌不够,将那把水果刀迅速的拔/出,然后狠狠的捅进了他腹部,循环往复十几次,等其余人回过神来,那两人已经变成了血人。

尖叫声猛地响起,包间里的人屁滚尿流,发疯似的往外跑,这动静惊动了酒吧里的客人,有的赶紧结账离开,还有的主动打电话报了警。

警方来这儿一看,也呆住了,杀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刚刚被绑架走的胡处长公子胡海,被杀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处长底下陶副处长的儿子,好事儿都赶到一块去了。

得了,直接把胡海押到警察局去,先审一审再说吧。

“陶杰他是个王八蛋!”

胡海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小,却没想到会闹的这么大,陪审的不仅有他父亲和陶杰的父亲,还有其余几个品阶明显比他父亲要高的人。

他也不怵,装出一副气愤委屈的样子,道:“就是他找人绑架我,锯掉我的手的!你们说他该不该死?!”

陶杰的父亲得知儿子死讯,整个人都差点疯掉,现在再听胡海把一切都推到自己儿子头上,不禁嘿然冷笑,胡明听自己儿子说完,却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陶父。

胡海便将自己经历的事情说了,从离开网吧撒尿被人打晕带走,到自己偷听到陶杰跟绑架自己的中年男人说话,再到自己遭受毒打,伤口崩裂,趁中年男人不备逃走,一点都没隐瞒。

胡明一直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绑架自己的儿子,如果说是图财,应该把录像带寄到家里去才对,为什么非要寄到政府大楼这样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的地方?

现在听儿子说完,他也算是明白了,因为打从一开始,对方想要的就不是钱,他们只是想以此为引子毁掉自己的仕途,然后自己上位!

好狠辣的心计啊!

儿子的案子这几天已经被公开报道,央视甚至去采访了被强/暴女孩的父亲,可想而知小海之后会有怎样的命运。

而他自己呢?

昨天杭部长过来之后,他的职务已经被暂停了,等待着他的无疑是牢狱之灾。

毁了,什么都毁了!

胡明心里猛地涌现出一股愤怒,几十年努力前功尽弃的惨痛现状,足够叫他理智尽失,抡起一拳打在陶父的脸上,他咆哮道:“陶正宜,你他妈敢阴我?!你屁股底下难道就干干净净?!”

陶正宜死了儿子,又被指认指使他人进行绑架,仕途算是毁了一半,心情也不会比胡明好多少,冷不丁挨了一拳,登时就是一声咆哮,抡起拳头加以还击。

昔日称兄道弟的两个男人现在却打的你死我活,撕开了一个口子,那接下来他们做过的那些事情,就都藏不住了。

胡明不是什么好东西,陶正宜也不是,你检举我,我再反手检举你,从贪污受贿到以权谋私,从隐瞒儿子犯下的罪过到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

前前后后折腾了几天,两人的政治生涯终于以无期徒刑告终,剃个头,换身衣服,开始享受多人宿舍和清晨定点叫起、义务劳动等服务。

陶杰死了,胡海无疑是犯了杀人罪,但在量刑的时候,又不得不考虑到他还是未成年人这个客观事实。

陶杰不是东西,身上还担着一条命案,可胡海也不是什么好玩意,真把他送进去管教几年再放出来,这难道不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吗?

公众对此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讨论,对于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议论再度兴起,有人大/代表列举出近年来未成年人犯法的种种恶行,提出应该给予非主观意愿犯错的孩子一个改正的机会,但对于那些情节恶劣的未成年人,也应当给予应有的惩处。

社会是不断发展的,法律也应当不断的进行完善、修改,几天之后,《人民日报》正式发表评论:对于未成年人的爱护,不应该成为挥向社会的寒刀。

有人大代表正式提出议案,建议适度对未成年人保护法进行适度的修改……

胡海最终被判刑二十五年,包括故意杀人罪与他之前逃过去的强/奸幼女罪,如果是成年人的话,那最终结果必然是死刑,可他毕竟是未成年人,法官最终还是在法律与社会舆论之中取得了平衡。

至少较之单纯以未成年人保护法来进行判定的结果来说,这已经算是相对公允的结果了。

审判的时候,陶杰的母亲就坐在听众席里,听完二十五年的刑期之后,当场就哭了出来,她一边哭,一边叫骂着不公平,说胡海那个小畜生杀了她儿子,为什么不叫他偿命。

胡海的母亲唐梅也在,听到这儿也是失声痛哭,扑过去拎着手包狠命砸,说要不是你男人绑架我儿子,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你害了我们一家。

丈夫的仕途没了,儿子的一生毁了,自己的职场生涯也彻底宣告终结,不仅家破人亡,也从此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媒体的闪光灯噼里啪啦,她们哭的脸都花了,就像是两个狼狈的小丑,彼此指责痛恨、唾沫横飞的同时,却忘记自己也曾经轻描淡写的叫另外两个家庭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很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虐完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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