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曦阿哥看上老毛子可说是时下最热门的谈资,热门到久居深宫的娘娘们都听说了,齐妃李氏满心畅快,关上门还说呢,除了老毛子谁敢娶她?谁不知道她是什么德行?

相比于她,皇后更多的还是忧心,只要想到老九当初搞的那些事,她直觉七斤的婚事要叫人头疼。

皇后乌喇那拉氏膝下只得弘晖一个,七斤在她心里就跟亲闺女一样,会胡思乱想也在所难免。

胤禛和弘晖就稳得很,父子俩一个意思:只怕七斤瞧不上,但凡她看得上眼,赐婚还不简单?

当然洋鬼子不行,绝对不行!

上至雍正,下至文武百官都没想到七斤眼这么瘸,老毛子丑得跟鬼似的难为她看得上。更多的人还在纠结弘曦阿哥竟然好男风!就有人嘀咕说出身真是个好东西,断袖都能挺直腰板说话了。甚至有人将龌龊的目光落到弘晖身上,心想他们两兄弟走得最近,该不会臭味相投?

不然要怎么解释他分明是正宫皇后所出竟然没当上太子?

紧接着,就有朝臣请立太子。

这是齐妃娘家那头擅作主张搞出来的事,他们是吸取了康熙和胤礽这对父子的教训,想趁着雍正同嫡子弘晖感情不那么深刻的时候挑拨几圈。一来保留其他几位皇子上位的可能,而来让雍正忌惮皇后娘家,最好能达到打压的目的,假如说能捎带上义亲王就更好了,这义亲王从以前就是个随时可能被点燃的爆竹,是危险并且棘手的存在。

齐妃娘家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他们尽力想把发生在七斤身上的偶然事件变成是义亲王与皇后互相勾结酝酿出的一场算计。

外头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弘曦阿哥好男风,她的好哥们跑得了?难怪弘晖是正宫皇后的亲儿子,身为嫡长子却没当上储君,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不得不说,李氏娘家那头还挺了解雍正。雍正生性多疑,都不用刻意点拨他自然而然就会多想……只要他一多想,心里难免生出刺来,这步棋就成了。

经他们歪曲之后的事情听着也很像那么回事。

京中那么多俊杰没看上,一眼相中个老毛子,这种事谁听了都像笑话。作为义亲王的独生女,她眼光能有那么差?她还能不是在为弘晖做局?还能不是在为请立太子做铺垫?

什么看上老毛子,假的!

兄弟俩都好男风,假的!

唯独请立太子是真的,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齐妃娘家那头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唯独错估一点,他们错估了皇上对义亲王一家的信任。你说皇后为儿子步步谋划他信,你说皇后娘家心大了结党营私他都有可能会信,唯独不相信老九会跟着瞎掺和,他凭什么?

再有,雍正比起康熙掌控欲更强,他继位以后就秘密调查过文武百官,谁和谁是面子情谁和谁真好他心里门清。请立太子那个根本不是跟皇后娘家站边的,既然不是皇后娘家的算计,那只能是有人在背后下黑手想阴她……想到这里,雍正眯了眯眼。

他早先还想着不必明立储君,省得他抵挡不住底下轮番的马屁,最终变成一个自大的蠢货。

这会儿又一想,立太子也不全是坏处。

若不立太子,齐妃等人怕是会生出不该有的想法,弘时他们兄弟笃定会与弘晖相争,兄弟之间较着劲是能够互相促进,也能让弘晖保持警惕,可最终难逃一个相斗相争,像那么养儿子和养蛊有什么区别?

坐在龙椅上的雍正皇帝还在深思,底下几个大臣又是一番眼神交流——

再跪下两个弘晖阿哥请命!做戏要做全套!

快!赶紧的!

果然,这番交流过后又有人跪下去了,这时候呢,雍正还没下定决心,关键时刻,胤禟往前迈了一步。

“臣弟以为几位大人所言在理,不能因为我府上那混账拖累了大阿哥,大阿哥既是嫡子也是长子,立为储君名正言顺。”

按照齐妃娘家人谱写的剧本,皇上该发落义亲王了。

这还能不是结党营私?

再没有比这个更加直白的结党营私了!

然而,雍正点了点头——

“九弟所言在理。”

齐妃娘家人:……

说好的生性多疑呢?

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的!

早先是知道义亲王曾经搭救过皇上,可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哪怕当初很很感动了一番,这么些年下来还剩多少?皇家有什么真情?

没想到啊,万万没想到皇上如此念旧情!

这就是现实版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替弘晖请命的实际是齐妃这边的人,听到胤禛那句“所言在理”,他们腮帮子疼,疼得差点把表情都扭曲了。

这一下愉悦到了雍正,他随后吩咐底下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吉日测好,大典别搞砸了,回头又嘱咐了弘晖几句,大抵是说做了太子更要谨言慎行,休得任性胡为。

弘晖心里早有准备,真到这时,还是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的。

稍晚一些,乌喇那拉氏听说此事,立刻使人传话去问娘家那头,到底怎么回事?谁这么沉不住气?不过半日,就有消息回传过来,她才知道这是别家设的套,他们阴差阳错捡了大便宜。皇后的父兄都在感慨,在一众王爷之中,义亲王真是最得脸的一个,他说什么皇上都听,哪怕他胡说八道皇上顶多当没听见,从不计较,真是好狗命。

皇后也挺感慨的,得亏她从来与九弟妹相处得好,七斤跟弘晖更是从小玩到大的,感情非一般亲厚。这层关系看在外人眼里是义亲王府狗腿子会巴结人,实则不然。

弘晖时常照顾七斤,皇上对他分外满意,再看看弘时等人,只要同七斤起争执,总是既挨揍又挨罚,没一次例外。弘时吃了亏,把他当心肝肉的齐妃就难受,一难受就忍不住嘴欠,一嘴欠就被敬事房撤牌子……这套路乌喇那拉氏看都看懂了。

当然,她同宁楚克往来以及善待七斤都是出于真心,该说是种善因结善果吧。

立太子这回事,皇后是当笑话听的,另一头,齐妃得知那是自个儿娘家搞出来的事,他们自以为聪明,他们以为这样能让皇上多心,他们憋了个大招一股脑将弘晖推到储君的位置上……只是“生气”两个字根本不能诠释齐妃李氏的心情,她气疯了!

不帮忙还往死里拖后腿,哪有这样的娘家人?

现在好了,弘晖成太子了,她的弘时怎么办?弘时该怎么办?

齐妃病了,病得不轻,雍正听说之后无甚表情,也没去看她。

另一头,七斤也暂时忘了她的初恋,真心实意为弘晖高兴起来。瞧着这次眼瘸并没让闺女日思夜想越渐消瘦,胤禟稍稍放下心来,他咒骂老毛子的频率都降低了很多,又心想还是福晋更懂七斤,那丫头充其量就是到了怀春的年纪,哪能这么随便就刻苦铭心?

初恋这个东西,就跟风寒似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至于七斤为啥会看上老毛子,根据胤禟的猜想,或许是满八旗的废物蛋子看多了。

轰轰烈烈扑街的初恋紧接着是失败的相亲,胤禟罗列的那些七斤一个都没看上,父女俩一个没谈拢,七斤的终身大事就搁置下来。

宁楚克还是不着急,在她看来,七斤这样的出身实在不必操之过急。胤禟一迈过那个坎,也觉得多留闺女两年挺好,等留不住了再让四哥赐婚呗。至于当事人……也就是听兄弟几个吹牛逼说抱着福晋睡觉美滋滋的时候才会想起那年放走的阿列克谢,想着当时要是不管不顾将人生抢回京,哪还用为终身大事犯愁。

打退老毛子重议疆界之后两年,七斤又一次披挂上阵,这次她跟着郭罗玛法崇礼一道平了回乱。

胤禟还在庆幸,庆幸她这回没瞎眼,结果没乐呵几天,就赶上皇后娘家做寿,弘晖接了帖子过去给母族撑脸面,七斤听说以后,哥俩一块儿去了。

听说她是跟弘晖一块儿出去的,还是去皇后娘家,胤禟很放心。要说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闺女出门的时候想不开带上了喜宝。

是的没错,就是喜宝,这鸟简直违反了规则,这么多年它还活着,身体倍儿棒,精神头贼好,见天嘴欠祸害人。

后来胤禟每每想起都恨不得反手给自己一巴掌。

他对弘晖放心得太早了!

弘晖统共就不靠谱了这么一回,就这一回,他养了十几年水灵灵的嫩白菜就让猪给拱了!

时隔三载,七斤又一次春/心/萌/动,这回更过分了!

叫她看上那小子有才有学有品有貌,也是望门嫡子……到这里还不至于让胤禟跳脚,偏那小子体弱多病,命又硬得可以,曾经议过两回亲事,女方相继出事,而他自娘胎就不足,脸色没好过,一年到头都在喝药,就是比谁都能熬。

听说庙里的和尚给这小子批过命,别看他病怏怏的,他还克妻。

哪怕批命这一说是外头瞎传的,他两回议亲都没谈拢是事实,他自娘胎里带毒一年三百多天喝药跟喝水似的也是事实。哪怕这小子有些才学,模样生得也还不错,胤禟依然不会考虑他。天底下这么多好男儿,等一等总能找到个方方面面都配得上他闺女的,哪怕找不到像自己这么杰出的,退而求其次好了,也不能这么次!

病怏怏的谁知道他能活多久?万一前脚成亲后脚蹬腿儿呢?

这种天天抱着药碗的,能俊到哪儿去?他闺女到底咋回事?咋的总是瞎眼看上这种人?

乍一听说,胤禟还没感受到七斤的决心,他只当闺女是在说笑,直到父女二人十几年来头一次吵翻……他才发觉事情棘手了。

早先亲亲热热一对父女,最近一见面就冷哼,哼完就别开头,很显然两人都不准备妥协,胤禟还考虑到他闺女可能会进宫去求四哥做主,他提前去提了醒。

想成亲可以,这对象不行,必须得换!

本来宁楚克以为他俩也就闹个几天,结果冷不防半个月就过去了,父女之间还是没人低头,宁楚克叹一口气,做起和事佬来。

“你不是从来都由她去,我说她两句你还拦着……”

“福晋你说得很对,都是我给惯的,这回非得改改她那犟脾气!”

“你闺女认死理……”

“她那就是一时眼瘸,头回看上老毛子就跟风寒似的,拖几天都不用喝药就好了。这回顶多就是生了疮,不要讳疾忌医,几贴药下去总归能把病给除了!”

宁楚克跟胤禟成亲都有十九载了,他二人是相知相许的典型,互相之间不能更了解,一听这话她就知道这头拽不回来……那就只能找闺女谈谈,她转身问七斤是如何看上那小子的,七斤想了想,起先是说他看起来和别人不同,不像京里厮混那些老油子,又说那天几个小伙子临时起意说要作画,仿佛是想在贵女们面前显摆才情,旁的几个一个比一个清高,一出手就是四君子之类的,就他特别朴实,他画的那碗东坡肉看起来很好吃。

这的确就是一碗东坡肉结下的缘分。

当日别人都忙着吹牛逼,唯独七斤,只是偶尔迎合弘晖一声,别的时候吃得香喷喷的。看她吃得那么香,那生来带毒体弱多病的都开了胃口,那一顿他多用了半碗汤。

这种生来体弱的难免会被生机勃勃的对象吸引,后来作画的时候,别人点了他的名,他一个恍惚就下了笔,下笔就是一碗肥而不腻的东坡肉。七斤正在回味呢,方才那一桌菜就那道东坡肉滋味最美,冷不丁瞧见那画,就这么发自内心的产生了共鸣……

从听说起算,这段故事叫宁楚克无语了几十年。

因为闺女说是认真的,请她信一回,宁楚克想起当初谁都不同意她和胤禟在一块儿,就忍不住抬了七斤一手。

她想着先观望观望,说那小子克妻,也就是两回议亲女方都齐刷刷病了,说是病得挺严重,终究没闹出人命。

左右要是情况不对,再拆散也来得及。假如说他体弱多病命不长,也不妨事,就七斤这样的条件,以后再和谁看对眼了要改嫁不难……即使最坏的情况都不痛不痒,支持她一回也不妨事。

难得闺女这么坚定,这种心情宁楚克还蛮懂的。

之后很多年宁楚克都在庆幸自己当日没武断的拆散他俩,并且还帮着劝了胤禟好长时间,别看他平常最纵容七斤,这一回父女俩冷战了挺久的,宁楚克哄了好几回,他后来心倒是软了,就是死鸭子嘴硬拉不下脸来,七斤也看出他阿玛在等一个台阶下,好一阵撒娇,还瘪了瘪嘴作势要哭,这才叫胤禟松了口。

“老子懒得管你!往后吃了亏别找我哭来!”

他说是这么说,到婚事说定吉日测好,他还找上未来女婿谈了一番。

说是当爹的请托也可,说是来自皇家势力的威胁也可,左右他给女婿敲了警钟。

这女婿也没让人失望,成功走上岳父的老路成了京里第二个爱妻好男人。他体弱,常年喝药,平素喜静,好读书,同活泼好动的七斤正好相反。两人婚后生活却相当和谐,后来七斤披挂上阵他还帮着出谋划策,一个智囊一个先锋,搭档好不默契。

数年以后,有在清朝和俄国之间往来的商团偶然撞见一身火红的福安郡主同披着狐狸皮滚边斗篷的郡马爷在雪天里出门,郡马爷满是宠溺,他二人登对极了。

商团里的画师转身作下一副图,并把它带回了俄国。

那副图辗转让后来依然是皇太子的阿列克谢见到,阿列克谢立刻想起那段不愿意想起的灰色记忆。

“这女子是……?”

“是大清国的福安郡主,您见过的,就是当初在边境闹得翻天覆地的义亲王世子。”

说到这里,画师又是一笑。

“她着蟒袍时是定北将军是义亲王世子,着红妆时是郡主娘娘……”还不止,听说大婚的时候皇上特地给赐了宅子,就在义亲王府隔壁,两府为了方便走动还开了拱门。当她是世子爷的时候就从王府大门进出,着旗服的时候就从自家大门进出,演戏演全套溜得很呢。

这件事京城里达官贵人心里门清,老百姓倒是蒙在鼓里,真以为义亲王膝下儿女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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