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镇北正要说《三十六计》他已经会背了,这时脚下突然一滑,他整个人朝着深渊中倒去。

在惊叫中醒来,寇屠夫脑海中只剩下一行浅浅的影子在飞快的消散。

他大口的喘着气,眼里的惊惶渐渐褪去,那些梦再次了无痕迹。

这时他猛然惊觉,他的床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

“你谁啊?”他吓了一跳,但同时觉得这女人有些眼熟,等他再仔细一想时,想起这个女人是谁了。

这不是前几天给隔壁家傻子摸骨相的女瞎子吗?

“你怎么会在我家?”他有些警惕道。

傅杳看着面前膘肥体壮的屠夫,实在有些难以把他和寇镇北这个人联想起来。

“不是你让我来的吗?”她反问道。

“什么?”寇屠夫有些懵。

“你去护国寺询问你为什么老做梦,结果护国寺的僧人说你只是睡不好而已,送了你几支香就打发你回来了。实际上他们是知道解决不了你这个问题,所以请了我过来帮忙。”傅杳信口胡诌道。

“是吗?”寇屠夫依旧很怀疑。

“是与不是,试试不就知道了。”傅杳道,“他们送了你三支香安魂香,点完后,你若再做梦,尽管去护国寺找他们要个说法。”

皇宫里,三位高僧敲木鱼的手同时滞了一下。

寇屠夫半信半疑,不过只是三支香的事而已,于他来说也确实没有什么损失。

“那好,试试就试试。我现在是继续睡还是?”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他刚刚已经睡得一背的汗,这会儿正觉得粘腻的难受,想去换身衣裳。

“不着急,最好是吃饱饭再开始。”傅杳道。

寇屠夫以为她是想蹭个饭,人也很大气地出门去叫妻子今天多做几个菜。不管事情成不成,权当他交个朋友。

中午饭后,寇屠夫精神奕奕地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有株桃树,桃花的花期已过,一树的翠叶里夹杂着小枣儿大小的青果。

桃树下放着把躺椅,寇屠夫按照傅杳的吩咐躺了上去,而围着寇屠夫坐了一圈的人——除了寇家老小,隔壁老常家知道后,一家六口也凑了过来看热闹。

“你叫什么名字?”傅杳问老常家的儿子道。

少年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名姓,他落落大方道:“我叫常裕。”

傅杳点头,“这名字不错。你去帮你寇叔把香点了。”

“好。”常裕应声接了香,点着后,香插在躺椅旁的香炉里。

本来说,被大家围着的寇屠夫这会儿精神头很好,不会很快睡着才对。然而香点着后没多久,他眼皮就撑不住,睡死了过去。

看人睡觉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但是当这个人在睡梦中开始流泪时,那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这是哭了?”老常头突然道。

常裕一瞧,寇叔眼角果然有泪在流。他有些惊奇,再看旁边盘坐着的黑衣女子,她也靠在竹椅上,像是一并睡了过去。

……

寇镇北再次回到梦境时,营地正在庆贺。

当然,说是庆贺,其实也不过就是能稍微喝几口酒。瞧着那些军汉们一个个像大小姐似的小口抿着酒,寇镇北从地下挖出烤肉来,一块块分给大家。

这肉是白天生篝火时埋在坑里烤着的,晚上他们不能点火,只能早点儿填饱肚子。

“等到明天援军到了,我回去一定要去好好的喝一顿。”有人咬了一口肉道,恶狠狠道:“这没酒,肉吃起来都不香了。”

“瞧你那点出息,就知道喝酒。我们应该抓着这机会,多挣点军功,当个兵头。回头就算我们死了,这功劳还能留给儿子。”另一人嘿笑道。

“那我得先有儿子才行。”

“这话说错了吧,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连婆娘都没有?”

这话引来一番大笑,寇镇北笑着穿过他们,将烤的最好的一块肉送到了中间的殿下面前。

“小北,你回长安了想做什么?”殿下的亲卫问他道。

“估计是先娶个媳妇儿。”旁边人凑过来笑嘻嘻道。

寇镇北见殿下也正笑着看他,他心里有些紧张,不过还是把他最大的愿望说了出来,“我想去当个杀猪的。这样不仅天天有肉吃,还能赚很多钱。”

这个愿望顿时把大家逗笑了,亲卫哥哥止不住的伸手拍他的肩膀,“好,有志气。”

寇镇北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有些委屈,“当杀猪的不好吗?我们村上最有钱的就是杀猪的了。能天天吃大肉,我们从会从他家门口多走几遍,就是为了闻闻他的肉香。”

这话又让大家止住了笑。

“以后你会天天吃到肉的。”殿下将自己面前的肉分了一半给他,“味道会比这个还好。”

寇镇北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您要是吃不饱怎么办?”

“如果只为了让我吃饱,而让天下人都饿着肚子,这才是我的过错。”

寇镇北听不太懂这句话,但是这块肉却是他吃过最香的一块。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这是殿下送给他的原因,而是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吃到肉。

因为,第二天众人期待许久的援军并没有来。

这两天里,突厥兵将还未开战就率先起了内讧,突厥的统领已经凭着这个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如果这会儿汉军援军到了的话,正好能趁着突厥重整的机会,给予重击。

只可惜,援军没到,他们这些人却是要面对两万突厥将士的追捕。

“殿下,怎么办!”亲卫焦急道,“我送您先走吧。”

寇镇北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因为现在大家都不在和之前那样,虽然会有人死去,但大家眼里还有希望。可现在每个人的眼睛里,似乎都在压抑着什么。

难道他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吗?

“镇北,”寇镇北突然听到殿下叫他,他忙道:“我在!”

“凤将,去把我的马牵来。”殿下说着,将他抱上了那匹皮毛如同缎子一般光滑的黑马背上,然后叮嘱他道:“我交给你个重任,你骑着这匹马拿着我的令牌去请援兵。记住,跑得越快,我们被救下来的机会就越大。一路过去,不准回头。”

寇镇北看着下方的人群,见他们都看着自己,脸上带笑。

“看什么呢,还不快走。回去了,如果见到我家婆娘,记得替我向她带个好,就说我们赢了我就会回家。”

“你屁话真多,知道你有婆娘了行不。”旁边的军汉不耐烦道,“小北,快去吧,我们等着你哪。”

寇镇北从来没骑过马,甚至还有些害怕这马。可是现在他却生出无限的勇气。

“你们等我,我会很快带着援军来救你们的。”

不知道谁一拍马,马朝着前方蹿去。他死死搂着马的脖子,只感觉所有的景物在飞快的后退。

他经过了许多个村庄,看到了无数的人家。有些人家中还飘着青烟,田地里孩童正在冰天雪地里捡着残余的谷子。

他本来想问为什么殿下他们不和他一起去寻援军,但现在好像有些明白了原由。

若是没人拦在前面,后方的这些百姓又有谁来拯救呢。

他骑了两天一夜的马,终于见到了城池。他有殿下的令牌,顺利的见到了城里的那些大人。可是那些大人却是看着他冷笑,然后让人把他关进了大牢。

这时他才知道,外面都在传殿下是软骨头,因害怕突厥南下,主动带着八百个美女和无数金银去找匈奴求和。

所以对于这个求援,不管是真是假,他们有意拖延时间。

牢里的日子不知白天黑夜,寇镇北哀求着狱卒放他出去,但是得到的只是拳打脚踢。

在饿了许久后,他没了力气叫唤。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辜负殿下的信任,死在这牢里时,牢门突然打开了。

他忙挣扎着起来,却见外面来了位年轻的男子。

“大人,请去救救殿下!”他用力恳求道,然而声音却发不出来。

他太虚弱了。

那男子红着眼睛,看着他,哑声道:“援军已经去了。大兄他们的遗体也找到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会代替他们好好照顾你的。”

在那一瞬间,寇镇北明白了很多事。

他就算来到了这里,也不能搬去援军。之所以让他找救援,不过是殿下想让他活着而已,而他们,根本没打算活着离开河西。

“为什么要说殿下是卖国贼。”他冷冷地问。

“这个答案说出来你也不会懂。”男子道,“等将来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你让我跟着你,那你又是谁?”

男子道:“我是大兄的八弟,我叫钟离临。这次援军没能及时过去,是我以没有上令为由故意拖着的。将来你若要替大兄报仇,可以尽管来找我。”

知道他是罪魁祸首,寇镇北压抑着恨意道:“那你为什么要拖着?”

男子看到他眼里的恨,反而有些高兴,“因为嫉妒。嫉妒大兄生来什么都有,嫉妒我最爱的女人心里也只有他。虽然中间确实有小人在挑唆,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我那颗嫉妒的心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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