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毕业照合成很快, 没几天,就洗印出来了。

影楼P图师的技术很不错, 果真看不出合成的痕迹。

新的照片里, 少年少女被放在了照片最后一排的左上角, 并肩而立。六月的阳光炽热耀眼,照耀着五十八张青春恣意的脸。

蓝天、白云、绿树在他们身后喷薄成背景, 一切都在最纯粹青葱时。

照片效果出来当天, 夏树多洗印了一张,给徐玲寄了一份。

徐玲收到照片时恰巧在办公室,她目光落在左上角的两个小身影上长久地看。

看过后, 她从抽屉里取出一摞的毕业照,抽出原版照片摘下用曲别针跟照片别着的一张单子。

单子上, 按照毕业照的顺序, 写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她拿起钢笔,在最左上角一笔一划工整写上——

宋珩夏树

年轻男老师在敲门走进来时徐玲刚好写完。那位男老师将一沓资料放在徐玲桌子上, “徐老师, 这个就差您签字了哈,您看一下没问题就签个字。”

徐玲扫了眼说:“好。”

“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看见徐玲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男老师不禁也望去一眼,乐了, “呦,XX届的毕业照?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了,还这么高兴。”

徐玲笑了, “是啊,挺高兴。”

她目光又落回在照片上,将单子在照片上仔细别好了,轻叹说:“终于都齐了。”

-

同样对照片爱不释手的,还有夏树。

晚上临睡前,夏树没忍住又将照片翻出来看了看。

那天的照片照了许多,夏树都洗了出来。多数其实没什么差别,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站着。

夏树最喜欢他们手牵手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他们两个的手十指紧紧交扣着,亲昵靠在一块。两个人的胸前都同样坠了一个小项坠。蓝白校服干净整洁。

她面朝着镜头,笑得很明媚灿烂。她不知道的是,在快门按响前的最后一秒,他竟偏过头看向她,画面捕捉住了他俊帅的侧脸。

全世界都在喧嚣的那一刻——他在喧嚣里看着她,对她一人笑着,眼里只她一个。

寸隅画面框不住他的温柔。

夏树简直爱极了。指尖很轻很轻地一遍遍在他们握住的手上轻摩。

霍靳珩走进房间时,她还在趴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看。漫天的星星灯宁静地将她包裹。

他在床边坐下来,“还在看?”

夏树闻声回头,很开心地将照片捧在掌心扣在心口处笑起来,“嗯!”

“这么喜欢?”

“当然喜欢。”她脸颊粉粉的,明显爱怜极了,又鼓鼓嘴巴像埋怨,“谁让你平时都不太和我拍照的,只有这几张可以看。”

霍靳珩从小不爱拍照,每次都是她逼着哄着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拍一拍。

上高中之后,他们两人更是几乎一张合影都没有,让她想回忆都回忆不起来。

霍靳珩眼睫微低没说话。

有些东西,他也是在猝然失去之后,才悔不当初的遗憾。

“以后,会有很多可以看,还有结婚照片。”

夏树瞳眸微闪了一下,像是有点不可置信似的看着他。

结婚呀……

好像……是个很久远很久远,久到让她幻想都幻想不出的事情。

她不由自主将心口的照片扣得更紧了些。

未来的事她无法预料。可是现在……现在她有这个,有这个就很心满意足了。

将照片从她手里轻轻拿出来搁在一边,霍靳珩揽她入怀,“先不看了。”

他将牛奶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牛奶还温热。夏树双手捧起乖乖喝完,轻轻吧唧了两下嘴巴。

她眉头微微皱起来,“阿珩,你今天的糖是不是放少了,有点不太甜。”

“是吗?”她斜躺在他怀中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他闻言低眸看她。

“是啊!”夏树郑重点了下头,趁他不注意时忽然抬起双臂挽住他的脖子向下压,同时仰头在他唇上飞快亲了一口。

“你尝!是不是不够甜。”

霍靳珩凝滞一秒。漆黑眸子里反向倒映着一张甜笑狡黠的脸。

夏树吟吟望着他。

他薄唇很快泛出一点弧度,手掌抚住她的脸颊,“我没尝出,再尝尝。”

他微微顷身。夏树却忽然交叠着双手压住自己的嘴唇,像只灵活的小松鼠飞快从他怀里脱开。

“没有了没有了,就那一口,赏味期过,过时不候。”

霍靳珩站在床边,“过来。”

“不去。”

她缩在床角,身上穿着他为她挑选的粉红色睡衣,胸前是只耷耳朵的兔子,没有仔细刻意梳过的柔软长发有几分不修边幅的凌乱,在脸颊两侧散落下来,一张小脸白净细嫩,水盈盈的眸极乖。

却很坏。

霍靳珩心中无奈又柔软,唇边勾着浅笑,“撩完就跑,和谁学的。”

“和你呀。”

“我?”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坐在不远处仰着头对他脆生生笑,“阿珩,都怪你,长那么帅,高高瘦瘦又好看,成天在我面前晃呀晃,可亲一口都不给,小气鬼。”

他失笑,干脆主动上前去拉她,笑意促狭,“现在给你亲,你来。”

“我不要我不要!”夏树使劲躲着他的手,掀开被子一缩身躲进被子里面躲藏好了。

过会儿她又缓缓掀开一条小缝,偷偷露出一只眼睛向外看。

见他还在原处好整以暇盯着她看,她赶忙又把小缝合上掖紧了。

霍靳珩无可奈何地淡哂。

……

这一晚月色凉如水。天幕的星星都已藏进云朵睡着的时候,霍靳珩关了房灯躺到床上,怀里又不期然滚进了一个软绵绵的身体,小手环住了他的腰。

黑夜里视线里的一切都是朦胧的,小时钟滴答滴滴啊响。

他失笑,手掌覆住了腰间的那只小胳膊,夜色中声色醇和,“不热吗?”

这段日子同床共眠,霍靳珩从最开始的难耐不惯,逐渐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前些日子天气凉,她总是动不动就嚷冷跟他缠在一团。如今小城已供了暖,实在不必再抱在一块。

“不热。”夏树手臂执拗环得更紧了些,柔软发丝轻蹭着他的下颌,“就要抱着。”

他无奈任由她了,掌心无意识轻轻抚了抚她的手臂,弯着唇轻轻阖上眸。

一只温凉指尖忽然从睡衣下摆探进来碰上了他腰腹上的疤。

霍靳珩一瞬睁开眼。

她动作很轻很轻,却存心在玩,指甲有意无意地在他皮肤上轻挠扫过。

深夜里的呼吸声滞了一下,他忽地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下,责备的声线沉了两分,“乖点!”

腰间的小手一下不动了,夏树弱弱“哦”了一声,唇角却无声翘起来偷偷笑。

她最近总是不太乖。

胆子也变得特别大。调侃他、偷亲他。狡黠而可爱,却撩.拨又诱人。

呼吸乱了,霍靳珩抚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紧了紧。闭眼忍了忍还是没有将她推开。

他只将她的手死死抓在自己手里,“睡。”

女孩不听话。她趴伏在他的肩窝仰头看他,“阿珩,我一点都不困,睡不着。”

“你闭上眼,什么都不要想,过会儿就会睡着了。”

“可我不想睡。”

“那想做什么?”

“我想和你聊天。”

“好,想聊什么,你说。”

“就聊……”

她随意找了个话题就说起来。

她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说的事情又是霍靳珩不知道的。霍靳珩听不懂,就默默听着耐心地应。感受着她欢喜欢糯的音调和温软的唇风。

她说了许多许多,兴起时不知不觉竟然说起当初霍家找来。指尖轻盈盈地指着房间里的一处角落。

“阿珩,你记不记得,当时我来找你,你就坐在那儿,灯都不开,孤零零的,也不理我,像只小流浪狗一样,又乖又可怜!”

“小流浪狗?”他微滞,在微暗的夜色里低眸去看怀里的人,语调有些戏谑。

“嗯!”她故意逗弄,说罢胳膊还更紧地往他身上攀了攀,小脑袋支在他胸膛上学着小奶狗叫,“就是小流浪狗!白白的,小小的,耷拉着耳朵的那种,汪汪汪!汪!”

霍靳珩伸手揉乱她的脑袋。

“呀!”夏树连忙伸手去按。

夜色里,有男人得意的轻哂声和女孩脆灵灵的笑声传来。

有些记忆是不禁提起的,蒙了灰尘的镜面被风一吹就再次鲜明净透起来。霍靳珩的视线望向了那个小角落。

隐约有那么一瞬,他忽然觉得她说的也没错。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

自卑、敏感。

身有所居,心却是一直流浪的。

他多么多么想把那颗流浪的心安放在她那儿。可是……

他轻轻垂下睫,“可你到最终……还是不要那只小流浪狗了。”

轻灵的笑声一下停了,黑夜陷入刹那的沉寂。

他的话像根细若不见的棉针,夏树竟觉自己的心脏被倏地一刺,接着随着律动一跳一跳地越来越疼。

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少年低声恳求过。他说:“夏树,别不要我行吗?”

可是她说:“阿珩,你回家吧。”

眼眶忽然涌上一阵酸涩的热意,她咬着唇硬没让自己发出声。

夏树知道,霍靳珩的心里一直也有个心结的。

他没有说过,她就也从不曾主动提过。那把双刃剑太利,她怕说出来两个人都会伤得太疼。

握着她手腕的手骨似乎有踯躅的颤动,霍靳珩忽然侧躺过身,身体像没安全的小孩轻蜷起来。

“夏树。”他声音很低也很轻,静默夜色藏不住他声线里的细颤,“如果……我是说如果。”

“……”

“如果不是我们又遇见了,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来找我,真的再也不要我了。”

夏树的心防就因他这一句彻底崩溃,她眼泪忽地控制不住地簌簌滚落。

深夜的小屋。

月光冰凉又寞落。

男人怀抱滚.烫。床上的女孩忽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清瘦的脊背。

霍靳珩拥着她的手臂僵硬到在颤。

夏树其实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说对不起,不该放弃你这么久;

想说对不起,不知道你一直在等;

想说这些年你一定很孤单很辛苦吧?对不起,是我的错,明明是我失约了,却让你这么难过。

她脸埋在他滚热的怀抱里,这一刻却全都说不出来了,只眼泪润湿他的睡衣抽泣不成声。

“不会……”她啜泣着句不成句地出声,“再也不会不要你……再也,再也不会丢下你……”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珩,对不起。

湿腻腻的衣料黏在心口,霍靳珩忽然有一瞬后悔极了,低头去拭他的眼泪。

“你不要哭。”他黑眸里也有些湿润的红,“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不是,不是!”她在他怀里拼命摇头。

将她一把拥入怀里,霍靳珩抱得很紧,越来越紧。他咬着牙将脸埋在她的发丝间闭上眼睛。

静默的黑暗里只有浅弱的啜泣声。

他的心跳熨帖着她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人逐渐趋于平静。

霍靳珩轻轻放开手,替她轻时着脸颊的泪痕微笑,“不说这个了。”

他换了个开心些的话题,“夏树,我的生日快到了。”

夏树微微怔了怔。

他的生日……11月16日。

如今十月尾,确实是快到了。

霍靳珩说:“夏树,给我过个生日,好吗?”

以前不知道自己真实的生日,他从未真正过过一次生日。

后来知道了,可是她却不在了,没有一个生日是有她在的。

所以,夏树,给我过个生日。我想过一个有你、有我,只有你我的真正的生日。

就庆祝,这一天,我能来到这个世界里。

而这个世界,有你。

夏树头还晕晕的,细软音调里还有哭过的糯糯鼻音,说:“好呀。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或者喜欢什么,我买给你。”

霍靳珩忽然不说话了。

隔了很久很久,他才说:“你。”

夏树一顿。

黛色浓夜,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久的地方飘来的。那么轻,那么静。

“夏树,我只喜欢你。我……只想要你。”

……

他这半生,光怪陆离,走走停停,喜怒哀乐,失去拥有。

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风景。

最清凉干净的海风,最纯净透色的天空;冬季雪后最温暖的太阳,乌雨过后灰云尽头的彩虹。

都在告诉他,这世界,真的很美好。

可是,夏树。

——我抓不住风,也抱不住整片天空;

——我只想要你。

这世界,海风天空阳光彩虹都无法比拟的你。

世界上最美好的你。

夜晚静静。像有光升起。

眼前所有朦胧的迷蒙的,这一刻神奇的一点点在清晰。

静默少顷,夏树轻轻坐起来,在黑暗里注视着他的眼睛。

“好。”她说:“阿珩。”

“既然你想要,那我就给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精选:

“当暮色被无垠的月光所遮盖时,

我想变成银河之中的一颗星,

守望着明天的太阳和醒来的你。”

——by:你的默瑾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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