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站在原地, 半天都没有动。

那只鹩哥也站在灶台上,根本没有飞走的意思,只是不时地抖抖身子。

荔枝觉得自己可能是癔症了, 不然的话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这只鹩哥, 和京城里的那只蹭吃蹭喝的鹩哥长得一样呢?

鹩哥似乎是感受到了荔枝内心的想法,它扭过头来, 对着荔枝清脆地叫道:“吃!”

荔枝:……

她抿了抿嘴巴,冲着鹩哥慢慢地伸出了手,就在鹩哥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荔枝突然伸手如同闪电一样, 一把揪住了鹩哥的两只翅膀,将它给提溜了起来。

荔枝满脸崩溃的表情, 怒瞪着近在咫尺的鹩哥,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我不是把你们给丢在京城了吗?大鹦鹉呢?它有没有跟你来?它现在是不是在我的米缸里偷吃?快说快说!”

鹩哥也不挣扎,任由荔枝翻来覆去地蹂、躏, 活像个死鸟。

荔枝怒搓鸟头:“你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比大鹦鹉聪明多了, 你是怎么来扬州的?难不成你一直藏在船上?”

没道理啊,这鸟就算是南迁, 也不是往船上藏吧,这年头鸟的智商有这么高吗?

荔枝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无法, 只能够将鹩哥给放开了。

鹩哥动作利落地跳到了一边, 用嘴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然后突然飞起来,啄了一下荔枝的额头。鹩哥没用什么力气,荔枝只觉得有些刺痛, 她瞪了鹩哥一眼:“……是不是你们两个的主人把你们带来的?”

鹩哥蹦到了锅旁边,依旧不吱声,就和哑巴了似的。

荔枝又盯着鹩哥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泄了气——她没事儿和一只鸟较什么劲儿,就算是再聪明,这也是一直鸟而已啊。

荔枝想了想,还是抓了把米给了鹩哥:“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回去。这儿和以前的地方不一样,我可不能随便给你吃的带来带去的。”

她话音刚落,背后便响起了一个声音:“吃的?什么吃的?”

荔枝浑身一僵,回头看去,只见绿腰正站在厨房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姑娘正找你呢,果不其然,你在这小厨房里……咦,这是什么?”

绿腰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灶台上黑黢黢的鹩哥,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便笑了起来:“这鸟儿哪儿来的?看着倒是精神。”

鹩哥也很捧场,见到绿腰之后,直着嗓子喊道:“恭喜发财!”

荔枝:???

区别对待!这是□□裸的区别对待!

绿腰得了吉祥话,笑的更灿烂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摸了摸鹩哥的脑袋,然后说道:“这鸟倒是亲人,想来是谁家养着的,后头飞走了吧?”

说着,绿腰看着鹩哥面前的米说道:“你想喂便喂吧,只是仔细些,不要让它污了小厨房。”

荔枝莫名地松了口气:“那是自然的。”

扬州城里鸟儿众多,是以绿腰看到鹩哥,也并不惊讶,倒是荔枝,心里头放下了个石头——以后再有人看到鹩哥,也不用特别避嫌了。

鹩哥低头专心致志地啄着地上的米,荔枝又看了鹩哥一眼,这才跟着绿腰走了。

林黛玉正坐在房中,面前摆着一本书。只是旁边还坐着一个林潇,姐弟两个似乎正在争执着什么。

荔枝满脸疑惑地行了礼,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够站到一边听姐弟两个争辩。

只听林黛玉对林潇说道:“你天资聪慧,怎么于诗文一道,如此不通呢?”

林潇低着头不吱声。

林黛玉微微蹙着眉头,继续说道:“诗词一道,好歹要知晓一二,便是不擅长吟诗作对,也不可一窍不通。”

林潇嘟囔了一声:“不想学。”

“便是科举,也是要考试帖诗的。”林黛玉有些无奈,“罢了罢了,那便减免一些,将这半部王右丞的诗读熟,过段时日我再来问你。”

看着林潇满脸苦相的模样,荔枝微微低头,忍着笑意——大家子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林黛玉又叹了口气,对荔枝说道:“荔枝,等潇哥儿什么时候将那半部诗词背熟,你再与他做吃食。”

这下林潇的脸彻底黑了,荔枝忍着笑应了一声:“是。”

——

贾宝玉自从被那中年人和林黛玉分别训了一顿之后,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出门。

两个小厮很担心贾宝玉,但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劝说。幸亏贾宝玉每日的吃食倒也是正常吃喝,只是没人见得到他。

贾敏对于贾宝玉的状况也有些忧心,但是林如海知道了之后,却叫贾敏莫要管,随贾宝玉去便是了。贾敏无法,只能够派人日日守在贾宝玉门口,生怕他出个意外。

就在陈月堂收弟子的前三日,贾宝玉终于出了屋子。

他看起来似乎略显消瘦,但是一双眼睛却闪闪发亮。小厮们见到贾宝玉出门来,赶紧围了过来,等贾宝玉吩咐。

贾宝玉看着他们,沉默了良久之后,摸了摸肚子:“有些饿了,叫荔枝给我做个吃的吧。”

小厨房里的荔枝得知了贾宝玉“出关”的消息,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听到贾宝玉说要吃她做的东西,荔枝二话不说,立马就去洗干净了手,准备做吃的。

首先需要热锅,荔枝将选好的一块五花肉拿过来,把带皮的那一面朝下,就着锅底来回摩擦打转,将皮烙上一烙,等那皮略显焦色后,在将五花肉放入水中,用刀把肉皮那一面的杂质刮去。

接着便是炒糖色。

先往锅里倒水,接着撒入大把冰糖,放一点点油,然后便是翻炒。用小火慢慢地炒,等冰糖融化了之后,慢慢地变成焦糖色,糖色便算是炒好了,再加一些开水,可以增加糖色的粘稠度。

将糖色盛出来放置冷却,接着再将糖色均匀地抹在猪皮上,放上一刻钟后,便将整块的五花肉放入锅中开始油炸。

荔枝一刻不转眼地盯着锅,等锅中的五花肉炸的差不多了,赶紧将肉捞出来,放进了旁边的开水盆当中,用开水浸泡。

等五花肉的皮开始起皱,荔枝才将肉拿了出来。用刀将五花肉切成均匀的小块,又将每小块切成井字,好叫肉更容易入味。

肉切好后,荔枝将准备好的调料均匀地抹在切好的肉上,好腌制入味,然后将腌制好的肉放入砂锅当中,加入事先炖好的高汤,放入姜、蒜、八角等香料,先用大火烧开,接着便是小火慢炖。

炖肉的过程当中,荔枝腾出手来,开始收拾雪梨。

选那上好的雪梨,荔枝将它顶部花刀切开,接着再用勺子掏去梨核和多余的肉,等肉炖好了之后,便将肉夹出来,放到雪梨当中。

再将刚刚切掉的雪梨顶部重新盖回去,荔枝把雪梨放进了蒸屉当中,开始上锅蒸雪梨,大约蒸个一刻钟多一些,这道菜便完成了。

荔枝将雪梨全都拿了出来,烫的她龇牙咧嘴。只是闻到雪梨和肉的混合香气,荔枝又觉得无比满足。

——这手艺看来一时半会儿,是丢不了。

——

贾宝玉正被林家人围着,面对那么多双眼睛,贾宝玉忍不住苦笑了一声:“这段时日,劳烦姑父姑母为我担忧了,这却是我的不是。”

林黛玉没有吱声,坐在上首的贾敏说道:“你这孩子,又何必说见外的话呢?”

贾宝玉嘿嘿笑了笑,恢复了平日里的烂漫模样:“姑母这般说,可是要叫我羞臊了。”

贾敏打量着贾宝玉的脸色,总觉得他和平日似乎有些不同。然而要她细说,却又说不出来。

反倒是林黛玉笑了:“即是想明白了,二哥哥可准备好了?”

贾宝玉看向林黛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

这下,连林潇都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贾宝玉一眼。

当荔枝将东西送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屋子里表情古怪的主子们,以及一个两颊瘦了些、但是精神很好的贾宝玉。

……贾宝玉这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啊。

荔枝按下了心中的疑问,恭敬地将饭菜呈上,接着便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她看到林潇对着她快速而隐秘地眨了眨眼,荔枝顿时会意。

等到了晚间,荔枝一个人等在小厨房里,没过多久,林潇便迈着小短腿出现在了小厨房门口。

荔枝给他搬了个小凳子,招呼他坐下,还给他端了盘点心。林潇细细地啃着,一边吃一边感叹:“真的不愧是天生灵石,哪怕先前顽劣,这悟性却真好。”

荔枝听了这话,再想想白日里的贾宝玉,也不得不承认:“宝二爷似乎,豁达了不少。”

“从前是不识人间疾苦,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林潇评判起贾宝玉来,十分的不客气,“如今是莽莽撞撞,浑身是胆,倒也说不清哪个更好。”

荔枝忍不住笑道:“哪个更好,等到了那大儒收弟子的日子,可不就知道了?”

林潇不吱声了,荔枝也不去管他,等林潇将半盘子点心啃完了,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呢?你的目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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