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季清和受不受得了尚未得知,沈千盏很快就遭了口无遮拦的报应——那一桌子菜,她连一口都没机会碰。

和苏暂赶往《春江》剧组的路上,沈千盏不止一次后悔,话这么多干什么?要是她能少说点,贝勒烤肉焖笋荷叶鸡哪个不是她的盘中之物?

——

萧盛的剧组发生了暴力冲突事件。

这原本也不关沈千盏的事,结果中途接到了宋烟经纪人的电话,告知她,宋烟被误伤送医。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八卦闲谈、娱乐新闻全跟约好了一样,实时登报。

沈千盏从接到消息,到赶到《春江》剧组,已是晚上八点。

现场打砸的痕迹已被清扫了大半,只零星一些机械设备的残片和破损的道具堆积在角落里,还未丢弃。

拍摄场地内留了位剧务,年初无锡雪灾时,沈千盏与他打过交道,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发现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她,急匆匆地拍了拍裤腿,迎上前来:“沈制片。”

沈千盏点点头,先问萧盛:“萧制片呢?”

剧务是萧盛特意留在这等沈千盏一行人的,闻言,一五一十汇报道:“萧制片陪着两位导演去警局录笔录了。”

沈千盏又问:“有人伤着没?”

剧务那张脸一下跟吃了黄连一样,苦耷了下来:“宋老师被误伤了,已经有人陪着去了医院。眼看着都要杀青了,你说这都什么事啊。”许是憋了很久,这一开口,他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春江》开拍后就没顺利过,年后遇上雪灾,停工了大半个月,损失数以万计。这都准备杀青了,导演和监制居然打了起来,还闹上了新闻……”

沈千盏拍了拍他的肩,安慰:“这些都好解决。”

“我是接到宋烟经纪人的电话才知道这边出了事,本来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们苏总不放心,让过来瞧瞧,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地方。”

剧务领着她到事发点,带她看了看现场。

倒没有沈千盏想象中的血流一地的血腥场面,地面上干干净净的,顶多就是碎个保温水瓶,淌了一地的开水。

“我当时在树底下抽烟了,入镜穿帮了,被赶去那了。”剧务指了指路边那排行道树:“等我发觉摄制组闹起来时,那几位哥已经打了起来。伤得倒不严重,就是起了点冲突。谁知碰倒了烛台和灯光架,误伤到了宋烟老师。萧制片从酒店过来的时候,宋烟老师已经紧急就医了,听说是伤到脸了……”

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声若蚊蝇,连看都不敢看沈千盏的脸色。

宋烟杀青后会立刻进组拍《时间》,这事《春江》剧组上下全都知道。

监制也给宋烟行了方便,将她剩余的戏份全部集中到一处,几天内拍完。因为这事,其他演员不满,早前就闹过一场风波。

今天的事虽说是导演与监制之间的矛盾,但与宋烟并非完全无关。

只是这里头的歪歪绕绕他说不明白,他就一个剧务,说多了倒像是在搬弄是非,平白惹得一身腥。

眼下重中之重的事,就一件:宋烟伤到脸了,不止会耽误《春江》的戏,也会耽误沈千盏的进度。

沈千盏自然发现了剧务的搪塞。

萧盛估计对她的插手很不满,所以才留了一个事发之时在三百米外抽烟的剧务来给她解释情况。

她倒也理解。

毕竟萧盛在她心目中就是个不折不扣小肚鸡肠的伪君子,总分不清轻重缓急。

她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借口查问下宋烟那边的情况,转身去外头打电话。

苏暂见她走了,四下看了看,给剧务递了根烟:“这事挺棘手的,我们这原本等着宋烟老师周六进组的。”

剧务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干笑了两声:“这种意外谁也想不到。”

苏暂见他点了烟,凑上去跟他借火:“你在《春江》的时间比较久,之前就没发现导演和监制哪有不对盘的地方?”

——

沈千盏出来后,在路边给乔昕打了个电话。

出发前,她安排了乔昕和生活制片去医院看望宋烟,了解伤情。估摸着时间,两人这会应该已经到医院了。

可惜,情况并没有沈千盏想象得这么顺利。

乔昕并没有见到宋烟,也没瞧见宋烟的经纪人。甚至电话不通,根本无法联系上宋烟的团队。

沈千盏思考了数秒,沉吟道:“你们先回来吧,我想想办法。”

挂断电话后,她先联系傅徯的经纪人,得知傅徯已经结束今天的拍摄回了酒店,开门见山道:“傅老师现在和宋烟在一起吧?”

那端沉默数秒后,显然是觉得没必要再瞒着沈千盏,利索地报上了一个地址。

沈千盏等苏暂问完情况出来,也不急着知道真相,拉他上了车,先回酒店。

她没直接蹦着目的地而去,交代司机绕路,先去街口新开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又去小吃街打包了一份炒面,途中走走停停,不是这家包份糖炒板栗就是那家打包点鸭脖。瞧着跟春游踏青似的,半点没有紧迫感。

苏暂被她这番操作搞得一头雾水,进酒店后仍锲而不舍地追问沈千盏:“我们就这样不管了?”

沈千盏按下电梯:“你想怎么管?”

苏暂被她若无其事的语调刺激,瞬间拔高了音调:“你知道那剧务告诉我什么吗,监制给宋烟排班的时候,有演员不满,在剧组闹过一次。萧盛不管,甚至默许,这才导致今天导演和监制发生冲突,误伤宋烟。宋烟要是真伤了脸,这戏还怎么拍?”

他话音刚落,电梯抵达。

有人迈入电梯,在苏暂倒扣的鸭舌帽帽檐上轻轻一打:“你凶谁呢?”

苏暂被这一下拍得脑子嗡声发震,定神一看,见是季清和,浑身气焰瞬间熄灭了大半:“季、季总。”

他解释:“我没凶盏姐,我俩说事呢……”

季清和下颔微收,仅看了他一眼,并未买账。

直到电梯下行,回到酒店大堂。

苏暂眼看着两人跟约好了似的往外走,一向机灵的小脑瓜子终于转了过来。他急忙跟了两步,追上去:“盏姐,你这是玩金蝉脱壳呢?”

“剧组的车太扎眼了,不方便。”沈千盏将路上买的零嘴分了一半递给他:“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再说。”

话落,她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来:“不准偷吃。”

苏暂拎着她的零食,顿时面若菜色。

谁!偷吃了!

谁偷吃了!

他愤愤地丢回手里那把板栗子,扭头就走。

——

到了停车场,沈千盏先留意了眼周边有无人盯梢。

她生怕被尾随,会泄露傅徯与宋烟的行踪,火上添油,一路小心谨慎。

到医院后。

季清和留在车内,沈千盏独自上楼看望。

宋烟伤得不重,仅被灯架砸伤了肩膀。脸上开的那道小口,只渗了点血珠,休养几日便好。

沈千盏见她无事,悬了一晚的心终于放下。

来的路上,她设想了好几种后果。

如果宋烟伤得太重,无法协调档期,势必只能遗憾的更换演员,她再舍不得也不能拖累剧组的拍摄进度。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想面对这样的选择。

幸好,宋烟伤势不重,她的备选计划一个也没用上。

见宋烟面色疲惫,沈千盏不好再打扰,借口还要回剧组开会,与宋烟经纪人一道走出病房。

宋烟的经纪人对临了要杀青进组,却出了这样的意外很是过意不去,连连赔罪后,表示会尽快和剧组协商,重新敲定日期。

沈千盏奔波了一夜,确认宋烟的情况后心中大定,一下疲惫不堪。让宋烟的经纪人留步后,自行下到地下车库,开门上车。

宝马车的车门有自动感应,她上车后,从车门至操控台,氛围灯倏然亮起,连成一片。

季清和原在闭目小憩,听到动静,睁眼看来。

沈千盏自上车后便呆坐在副驾,一言不发。目光更似落在了挡风玻璃外的某处虚空,静静出神。

这表情状态就像被吸干了全部精气,只剩一具艳骨。

季清和见她情绪不对,没立刻开车。他伸手揿亮了车顶的阅读灯,借着这点灯光,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情况不好?”

沈千盏回神,去系安全带:“不严重。”

她把锁扣压入卡槽,转身看他,两人无声对视了片刻,她忽的将刚系上的安全带一解,隔着中控台伸手去抱他:“我有点累。”

原本今晚调个小情,喝个小酒,再办点小事,人间美事。

偏中途出个事,她奔波不说,又累又饿,后续还要解决宋烟延迟进组的糟心事。

她莫名有些情绪低落,被他抱着才觉得好些。

可自尊心作祟,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此刻脆弱易折,靠上去时,故意伸出咸猪手捏了捏季清和的胸肌。

然而他却像是能读透她的心,不发一言,伸手揿灭了她头顶那盏阅读灯。

车内的氛围灯一闪,灯光从晰白转为暗紫,他熄了引擎,抬手遮住她的眼睛:“给你半小时,这半小时内不必为谁鞍前马后,也不必周全别人。”

沈千盏眨了一下眼,满目黑暗里,从他指间漏进来几缕氛围灯的灯光,幽幽暗紫。

她的心一下变得很沉很沉,又一下变得很软很软。她伸手,握住他遮挡住她视线的手掌拉到唇下。

她看着他,似有不解:“我这人除了长得好看吃得少外,没别的优点了。季清和,你到底看上我哪了?”

沈千盏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地往下说:“我脾气不好,招我烦了,说下手就下手,我都怀疑过自己有潜在的家暴倾向。”

“我要是个心机绿茶,我早就蛊惑你,哄你给我开公司,天天败你家产玩。”

说到最后,她真情实感地惋惜道:“可惜啊,我这人就是太有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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