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悦耳的铃声响起,忽近忽远,飘渺不定,如同国师那仿若亘古传来的声音一般,给安国塔更添几分神秘。

几个侧妃不敢抬头,静静地等着国师发话。

鉴别贵子乃是十分隆重的大事,安国塔这一天除却离王一家,不得有他人进入,所以,苏誉吃过午饭就跟着皇上早早地混了进去。

苏誉来的时候,国师还在安国塔六层,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皇帝陛下带着他轻手轻脚地上了楼,直接去了五层练功房。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安国塔的五层,以前就知道这里是皇上练功的地方,在他的想象中,五层应当是一个充满了梅花桩、木头人的地方,梁上绑着沙袋,柱上围着软垫,墙上写着“精武精神”之类的。

结果……什么也没有。

整个五层铺满了软垫,八面都是大窗户,光明透亮,已经恢复人形的昭王殿下正盘腿靠坐在柱子旁,闭目冥想。

苏誉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练功专注的昭王殿下。但见他正襟危坐,双目轻阖,下颌微收,神情平静,仿佛在冥想中畅游三界。嘴巴微张,一缕晶莹从嘴角缓缓流出,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光,仔细玲听,可以听到轻微的“呼呼”声。

皇帝陛下走过来,抬脚踢了踢弟弟。

“唔?怎么了?”昭王殿下一个激灵睁开眼,茫然地四下张望。

“你就是这么练功的?”安弘澈揽着苏誉在弟弟面前坐下来,抬手呼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昭王殿下抬头擦了擦嘴角,心虚地摸了摸被打的脑袋,抬头对上苏誉好奇的双眼,有些不好意思。

“问你话呢!”皇帝陛下见弟弟傻愣愣的就来气,抬手又呼了他一巴掌。

“唔,皇,皇苏午睡了,我就……”昭王低着头,话说的时候嘴巴也不大开大合,只是含糊地嘟哝着。

“好好说话!”安弘澈不耐烦的挥挥手,弟弟什么时候变成妹妹了,这么婆婆妈妈的。

“殿下,是不是因为换牙了,话说有些漏风。”苏誉看昭王殿下把脸皱成了个包子,忍不住轻笑。

“唔……”昭王殿下捂着嘴不说话了。

三人在五层呆了半晌,离王一家才姗姗而来。国师从六层飘然而下,看到苏誉的时候微微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苏誉缩了缩脖子,“臣……”

“仪式结束之前,莫现身。”国师打断了苏誉的话,对颓废地坐在地上的三人道。

“皇苏……我不下的。”昭王殿下赶紧说道。

国师没再理会他们,轻盈地跳了下去。

悠远的铃声过后,身着雪色华服的国师从黑金色的阶梯上缓步而下。

贵子鉴定,算是较为隆重的仪式,国师今日穿了一件曳尾长袍,长长的衣摆垂落在地,随着国师的脚步,在阶梯上缓缓滑落,宛若九天之上落下的白色雾霭。雪色的长袍繁复而华丽,外罩一层极为珍贵的白色鲛绡。

众所周知,鲛绡乃深海鲛人所织,通常都是海蓝色的,只有极少的鲛人可以织出白色的鲛绡,乃是千金难卖的国宝,举国上下也只有国师可以穿戴。

雪衣白发,步履生辉,在国师出现的刹那,几个侧妃连同小王子都跟着跪地行礼,离王也恭敬地躬身,“拜见国师。”

清冷的眸子微微低垂着,看也不看跪着的众人,依旧不徐不疾地缓步走上高台,轻甩广袖,坐在了大殿中央的宝座上,“免礼。”

清冷的声音悦耳至极,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两个侧妃都面露兴奋之色,原本面色忧愁的三侧妃也放松了些。

苏誉趴在二层的洞口,伸着脑袋往下看。

离王看起来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英俊,眉目沉稳,仔细瞧着跟凌王殿下略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如凌王那般总是眼中带笑,看起来稳重可靠。

“臣有三子,长子五岁,次子三岁,幼子方满月,今日拜见国师,还望鉴别其身,以正大安血脉。”离王上前一步,一字一顿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庄严肃穆。

国师抬起清冷的美目,微微抬手,大殿中的轻纱无风自动,嵌在柱上宛若盘龙的烛火宛若活了一般,自下而上依次点燃。

几个王妃被这般神奇的景象震慑,大气也不敢出。

有白衣的侍人上前,领着长子缓缓走上高台。

大侧妃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看着儿子一步一步规矩地走上去,恭恭敬敬地跪在国师面前。

国师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孩子,缓缓抬手,修长的手白得近乎透明,一指轻点于长子眉间,片刻之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白衣侍人上前,领着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的孩子回到母亲身边,大侧妃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之色,二侧妃不由得更紧张了。

老二还小,攥着母亲的衣襟,害怕地不肯跟白衣侍人走,侍人便示意王妃可以一同上前。

二侧妃瞪了儿子一眼,怕这般行径会让国师以为这孩子胆小,但孩子攥着她的衣摆不撒手,只得拉着他走上高台。

近处看着国师,让人更加敬畏,这般精致到仿佛雕刻而成的俊颜,根本不似凡人,二侧妃连忙扶着孩子一起跪下。国师出手的刹那,她清晰地感觉到周遭有轻微的动荡,似是有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散开。

轻轻摇了摇头,国师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二侧妃不敢有异议,拉着孩子站回原位。

三侧妃抱着怀里的襁褓,忐忑地看了看自家王爷。

离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放心上前。

趴在楼上的苏誉看得紧张,用手肘捅了捅身边同样趴着的安弘澈,“皇上,你说国师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国师能通过法力检测出这孩子能不能变猫?

皇帝陛下打了个哈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三侧妃咬了咬唇,抱着孩子走上高台。

国师抬手,放到了襁褓之上,缓缓抬眼,看了一眼三侧妃,“且随本座上来。”

这般说着,国师竟站起身来,也不管还呆愣在高台上的三侧妃,径自走上了楼。

还趴在地上的苏誉猛地坐起身来,“咚”地一下跟皇上脑袋相撞。

“蠢奴!”皇帝陛下被撞疼了,不满的瞪了苏誉一眼。

苏誉赶紧把皇上拉起来,“快,咱躲起来。”

“躲什么躲,仪式结束了。”皇帝陛下伸了个懒腰,大大咧咧地在小几边坐下,开始吃桌上的香辣鱼丝。

“结束了?”苏誉有些愣怔,不多时,国师便走了上来,跟在后面的还有离王以及抱着孩子的三侧妃。

“臣参见皇上!”离王一眼就看到了安弘澈,跪地行礼,三侧妃也跟着跪拜。

“平身吧。”皇帝陛下摆摆手。

“打开襁褓,给本座看看。”国师在软榻上坐了,对离王侧妃道。

“这……”三侧妃求助地看向丈夫,离王接过襁褓,随意地放到了桌上,三两下拆开了襁褓外面的布带,一层毡毯,一层小褥子,一层绸缎做的薄里子,一层一层地揭开,然后……什么也没有。

空的!苏誉瞪大了眼睛,襁褓中竟然出了被褥什么也没有,难怪刚出了月子的三侧妃抱了半晌也不见累。

三侧妃看到苏誉的目光,尴尬地笑了笑。

“孩子呢?”国师抬眼看向离王。

离王抬手,伸进自己的衣襟中,左掏掏,右掏掏,摸索半晌,慢慢掏了个东西出来,放到了桌上的被褥中。

苏誉赶紧凑过去看,但见那被褥中间,是一个毛茸茸的、黑黄相间的小猫!已经满月的小猫很是精神,支楞着两只耳朵,在被褥间跌跌撞撞地走了两步,抬头四下看看,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冲着面色沉稳的离王细细地叫:“喵呜——”

国师静静地看了片刻,缓缓伸手,点了点那毛茸茸的小脑袋。

“咪?”小猫好奇地看了看国师白皙的手指,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试探地舔了舔。

国师缓缓收回手,面不改色道:“此子天生富贵,得先祖庇佑,当为贵子。”

苏誉抽了抽嘴角,说了半天,贵子就是这么判定的,那方才那些繁杂的仪式、高雅的唱词,原来,都是……糊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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